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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郡主見兒媳

2024-08-23 16:42:36 作者: 且墨
  三選後的一審,卿如是照例摻和進去,分走月隴西一半待審批文章。

  聽說經過幾位學士的商議,原定的審核方式被修改了。本來三審的兩人——卿父和月長老握有最終去留權,但思及這種決定權會使得最後剩下的人更偏向三審二人的主觀選擇,不夠公平,所以如今改成:但凡一審二審皆給通過的文章,三審就不得輕易將其劃出名額,須得共同協商後再作決定。

  這意味著,月世德不能一手遮天。卿如是審批的積極性又高了許多。

  郡主來國學府之前專程吩咐不得驚動任何人,就連月隴西都沒收到消息,當郡主母親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月隴西正和卿如是坐在同一張書桌後審批文章。

  他先看見,微微一愣。郡主娘淺笑著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緩緩走到卿如是側後方,貼身嬤嬤候在院裡,低眉順眼。

  上回審批,卿如是被月隴西提醒說這些文章不會再發回到考生的手中,便罷筆不再寫評語,今次看到好文章,又忍不住在下面批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

  這會被郡主瞧見,輕聲給她讀了出來,「好個『不求近寧,但求遠安』……字也好看,簪花小楷。」

  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嚇了卿如是一大跳,她倏地轉頭看去,「郡主……?參見……」郡主離得太近,她站起來施禮也不是,繼續坐著也不是,一時躊躇,郡主安撫地握住她拿筆的手,朝她笑了笑。

  陡然被握住,卿如是愈發坐立難安。按照皎皎講的話本子裡的劇情來說,這位郡主娘是不是要懷疑她在勾。引世子企圖攀附權貴了?這念頭一閃而過,卿如是又反應過來,自己如今也算是權貴之女,不需要攀附別人罷。

  「昨日送那些丫鬟來,是你月伯父擔憂你們在這裡忙活公務,照顧不好自己,沒有別的意思,你莫要放在心上。」

  「丫鬟?」卿如是莫名,抬眸疑惑地看向郡主,又看向月隴西,眼底已有求救之意。

  月隴西在旁邊看她的笑話,此時見她實在不知如何應對了,才斂了笑,起身施禮,「母親怎麼過來了?也不通知一聲,好去接您。」

  「我來看看你們。」郡主拉過他的手,看他的掌心,擔憂地問,「藥有擦嗎?怎麼還沒好?」

  「已經不痛了。」月隴西瞧見卿如是在下頭伸長了脖子盯著他的掌心看,便把手挪到她面前,繼續對郡主道,「母親可要住幾日?隴西這就去為您準備房間。」

  「我晚上就回去了。」郡主垂眸看了眼卿如是,又望向月隴西,笑道,「這國學府我好容易來一趟,想逛一逛,但找不著人陪,又不好耽誤你們批審文章……」

  月隴西順著道,「卿伯母在國學府中好幾日了,不知今日有沒有空閒,倒是能和母親結個伴。如是,伯母她可得空?」

  卿如是趕忙道,「得空,得空,我娘一直挺閒的,正愁找不著人說話呢。」

  「那正好,如是,可以麻煩你為我引見嗎?」郡主柔聲道。

  卿如是點頭,月隴西低頭輕笑了聲,緊著她們的腳步同去。

  三人同行,月隴西刻意慢一步走在後面,郡主走在前邊,拉著卿如是的手噓寒問暖,「我聽隴西說了,讓你搬到院子裡來住是為了方便批審文章,交流討論,至於當什麼丫鬟都是他說著玩的,你也別當真。這還有大半月的時間,你們同心協力辦好差事就好,別被旁人左右,誰要是跟你說個什麼不中聽的,你就當耳旁風不去理會。隴西要是有逾距的地方,你跟我講,我收拾他。」

  卿如是一直稀里糊塗地,不知道郡主拉著她的手擺談這些什麼意思,但總歸是好意,她低聲謝過,又想著說兩句月隴西的好話,「世子待我很好,我們每日的確一心都在辦好差事上,沒別的事了。」

  郡主一聽笑意滯澀住了,稍作一頓,低聲道,「心思也不用全然都在差事上,可以……適當有點別的。」

  卿如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好,又解釋說,「除了批審,我們也會各自在房中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反正,如是絕不會耽誤世子做正事,郡主你放心罷。」

  「……」郡主淡淡一笑,頷首道,「其實,耽擱了也沒什麼。方才見你為文章寫的簡評,字裡行間隱有崇文先生描繪的盛世氣象。想必你平日裡也喜愛看崇文的著作?」

  她用的「也」,卿如是訝然反問,「郡主也看嗎?」

  「嗯。」郡主頷首,清淺的笑容瞧著讓人親近。

  「可是,郡主你不是……」卿如是想說她嫁進月氏,怎麼還敢看崇文的書,話到一半又擔心這麼說會有衝撞月氏之意。


  郡主自得道,「自古以來,從未有規定說月家人不得看崇文的書。只不過二者思想衝突嚴重,月家出仕者過于謹小慎微,明著並不敢認同崇文的思想,口中只嚷嚷著『皇權至上』,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希望看到『天下為公』的大同景象。」

  卿如是沉吟著,側頭認真聽她說。

  郡主拉著她的手,道,「女帝也是帝王,月氏若是秉著『皇權至上』的信條,這百年就該盡心侍奉女帝,而非在女帝時期日漸式微。說到底,月氏不是不願意『天下為公』,只是不認同『男女平等』罷了。」

  「如今的月氏族中也存在一部分半崇文黨,一方面嚮往崇文所描繪的盛世,另一方面又割捨不下男權至上。這些人會偷偷看崇文的書,會背地裡試著按照不同的理解修復崇文的遺作,甚至會與族中那些思想還活在百年前、幾十年前的迂腐老輩們爭辯。」

  「只不過,有些人不似我有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了解崇文的思想,畢竟這天下是陛下帶領著月氏,從女帝手裡奪下來的,一旦被發現月氏子弟和崇文的東西搞在一起,陛下會究責,月氏族中也會嚴懲這些人。但總的來說,只看看崇文的書的話,沒什麼大不了。」

  卿如是聽進耳中,心底別有滋味,不是月氏還活在百年前,而是她還在拿百年前的眼光看待月氏。如今的月氏在經歷過女帝時期後,也有所不同了。好比月隴西,好比郡主,月家人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與崇文黨針鋒相對。

  大多是迫於月氏「斬女帝,清君側」的榮譽,不敢讓陛下曉得月氏里有人的思想產生了背叛。

  可是,全新的生命在誕生,待那些迂腐的人攜著他們腐朽的思想死去,新的生命接受的就是新的思想,一次次更迭後,哪怕是月氏,也會變得完全不同。

  這就是崇文當年所說的「百年之後,天就容得下我們了」,原來如此。

  卿如是穩了穩心神,反握住她的手,迫切道,「可是,郡主知道陛下修建國學府是為了什麼嗎?陛下公示要招攬人才重新編修崇文遺作,卻讓月氏長老坐鎮國學府,難道不是為了……」

  「為了銷毀?」郡主輕笑一聲,「你年紀輕輕,為何跟月長老似的,偏用百年前的眼光來看待晟朝?月氏都變了,晟朝的皇帝為何不變?隴西難道沒有告訴你,那只是月長老的臆測,並不完全代表著陛下的想法?月長老不過也只是陛下手中一顆棋子罷了。」

  卿如是稍沉吟,似有些了悟。

  郡主接著道,「陛下張貼告示招攬人才是為了什麼?我來告訴你。崇文黨和月氏子弟看到這則重編遺作的告示,與此同時,看到月長老大張旗鼓地入了國學府。他們都會猜測陛下用意何在,是否要銷毀遺作。」

  「猜測過後,崇文黨會覺得這是再次宣揚崇文思想的契機,是屬於崇文黨的榮譽,應該去國學府放手一搏,盡力爭取;偏腐朽一派的月氏子弟或者信奉月氏思想的人會覺得,這是銷毀崇文遺作的大好時機,是復興月氏皇權至上思想的機會,也應該去爭取。」

  「崇文黨和月氏子弟都會為了自己的信仰拼盡全力,不論結果。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這是屬於月氏腐朽一派和崇文黨之間的較量,陛下想讓二者全力以赴,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證明給他看,這百年的難題,究竟孰對孰錯。」

  稍作一頓,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知道崇文先生當年為何要赴死嗎?他不光是為了用性命換取保住那些書的機會。我認為,在他的設想中,就算最後沒有保住那些書,他也已經為了他的信仰全力以赴過了。既然全力以赴過,那就不要在乎結果。如今過了百年,不就是新的景象了嗎?你們只需奮力一搏,不必在乎陛下最後會選擇哪方勝利,再過百年,就又是新的景象。」

  她話音落下,卿如是沒有回神,沉浸在她的字句中,仿佛回到那些年聽崇文講學的時候。如果將今朝比作往昔,如今的結果是百年前造就的,那今日種下的因,再過百年也會結出果。

  所謂「今日之勢,方興未艾」,崇文誠不欺她。

  卿如是停下腳步,俯身一拜,「字字珠璣,郡主真乃妙人也。」

  「快起來。」郡主扶起她,頷首淺笑,「那以後,你多來月府中與我走動可好?我的夫君偏就不是那等明智之人,他迂腐得很,我自己在府中看崇文的書也煩悶,若有人能來與我探討一二,會有意思得多。」

  卿如是欣然答應,「我一定常來!」

  郡主悄然回頭看了月隴西一眼,眸中含著自得與笑意。

  他們正說著,不遠處迎面走來一人,虛眸瞧著他們這邊,眼神飽含深意。

  是月世德。

  攙扶他的小廝似要避讓,他卻硬要迎過來,「不知郡主到訪……」

  尚未說完,郡主打斷道,「昨日我也不知長老到訪。夫君待客不周,未曾請長老用過晚膳,就讓長老獨自回了國學府,實在失禮。」

  「無礙。」月世德略一抬手,虛指了指月隴西和卿如是,「郡主這是……?」

  「兩個孩子批審多時,陪我一時半刻,有什麼問題嗎,長老?」郡主的唇角揚著,微睥睨著月世德,淡淡的反問也頗有迫人意味。

  「昨日老夫與將軍長談之事,將軍不曾告訴郡主?」月世德面有冷色,「還是郡主並不把月氏族令放在眼裡?」

  「族令我不曾看見,只知道長老昨日來過月府,不曾用飯就走了。來去匆匆地,我心以為是商議什麼族中大事,心焦得不行,向夫君一打聽才知道,長老不過是來我月府告了把黑狀。被告的對象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夫君愚鈍,被長老三言兩語哄得不輕,惹得我與他爭執一通,雙雙氣傷了神,至今頭還暈著。」郡主輕撫了撫額,又兀自放下手,端站著,「如今在兩個孩子陪同之下,好容易緩了些心神,長老又要迎上來對我施壓。我這廂若是就地暈過去,長老還敢管什麼族令不族令的嗎?」

  她一通話半個字都不帶髒,卻將月世德噎得不輕。

  她逕自笑了下,又道,「長老年紀也大了,那些小孩子才玩的把戲就不要再搬上來,省得丟了臉面。雖然我不知道您究竟哪一點德高望重,但總歸這四個字給您立了個碑擺在那的,那麼長老就請做好德高望重之人應做的事,免得我將您上門講別人小話的事捅出去,反倒是您落個笑話。隴西,如是,給長老請安,身為小輩,禮數還是得周全。請完了我們再走。」

  月隴西和卿如是面不改色,齊齊請了。

  待走過一陣,卿如是由衷佩服,低聲嘆道,「郡主,你好生厲害。」

  郡主淡笑著,「不過是尋常的交際往來,嫁為人婦之後總得應對夫家背後一水親戚,必須能說會道,才鎮得住場子。待你為婦後,我會多教你些其中門道。」

  卿如是點著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仍是稀里糊塗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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