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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主動!親我!

2024-08-23 16:42:45 作者: 且墨
  那種感覺,就如同攀登一座險峰時向下俯瞰了一眼,這一眼她看到的是萬丈深淵,又無法確定峰下全貌。明明一切都是未知,慌亂卻仍在未知的夾縫中生長。

  卿如是被窗外的光曬得腦袋微微發燙,肉眼可見,順著窗花透來的縷縷光絲中有浮塵萬千,它們輕細而渺小,在熱風中升騰。她來晟朝幾月,而今終於有強烈的隔世之感。

  她好像看清了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是如何在歲月中慢慢被湮滅,逐漸被黑夜吞噬的,而如今乾坤顛倒,陰陽構建出的另一個世界,黑白是非似乎已有別的標準和界限。

  「崇文先生,今日雨後現長虹,我看了許久,有一惑至今未解。世間之色如長虹般絢爛多姿便已足矣,為何還要有黑白?」

  「唯有黑白純粹至極,你再也找不出兩種色彩如黑白一般涇渭分明,卻又包羅萬象。這大概也是上天贈予世間最美好的祝願,他願這世間的人事物生來純粹,非黑即白。可是我告訴過你的,事物姑且不談,從來沒有人是非黑即白。你喜好詩酒風。流,也可能殺人如麻;你喜好山水字畫,或許也嗜血成性。既然俗世不分善惡,那麼人便總是時而善,時而惡。」

  他一頓,輕道,「但那些舔刀飲血,過盡千帆之後,仍存有赤子之心的人,要更美好一些就是了。」

  「會有那樣的人嗎?」

  「有的,秦卿。」他盯著她,別有深意地說,「有天清晨,我看見一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鎩羽而歸,他的手沾滿鮮血,背上的族旗被殺戮洗滌,佩劍之下亡魂無數。一定意義上來講,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但他悠然打馬過長街,摘下一朵潔白的梔子,彎腰送給了一位小女孩。一雙沾滿鮮血拿刀屠戮的手,卻拈住了一朵潔白的花……那一刻,我覺得身旁清風都化為了繞指柔,繼而,我愈發篤定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一個道理——」

  「人的複雜恰是生而為人最為精彩之處,黑白分明的從來都不是人,把黑白攪和在一起,灰色的那個,才叫做人。也正因為灰色混沌且渾噩,尋常看來不足為奇,當著重彰顯出純白的那刻,才會予人以驚艷。反之,就會教人難以接受。」

  如今再回首這段話,卿如是終於悟出它並非僅作教導之說,或許那時候崇文先生話外便有所指。

  她不敢細想下去,也無法相信自己方才那短短一瞬間迸發的一切荒謬念頭,更不願意讓這些念頭在思緒中發散。她及時打住,不再去想。惟願思緒停留在前一刻,方才靈光一閃間想到的都是臆測。

  月隴西牽住她的手,輕道,「你的呼吸很亂。」

  卿如是回過神,神情滯澀而迷惘,她望著月隴西,忽然很害怕。顛倒夢幻,不知真假,她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在做一個隔世的夢,為了教她認清一些事,等醒過來之後,她仍在前世。

  「我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一時困惑,難以自拔。」卿如是輕訴,「我不明白,何為真實。倘若我如今的認知將從前一個個認知都推翻了,那我從前經歷過的那些就不是真實的了嗎?那從前面對虛假的我還是不是真實的呢?或者,從前的是真的,現在認知與從前不同的我才是假的?……」

  她喃喃自語,似陷入魔障。月隴西輕笑了聲,「你們搞思想的都這麼玄嗎?你想知道你自己是不是真實的,根本不必用辯證的思想讓自己陷來陷去。你運氣好,這個問題我以前也恰好想過,你知道我是如何想通的嗎?其實是個很簡單的邏輯。」

  「怎麼想通?」卿如是迷茫地看他。

  月隴西見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不再放到崇文的事上面,心底輕舒了口氣,進而笑道,「這就要說回到方才你向我提出的刁難上面了。」

  「刁難?」卿如是想了想,撇嘴道,「你說那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

  「嗯。」月隴西笑著頷首,稍一挑眉,「葉子我馬上就能拿出來給你看,你等著我。」

  卿如是疑惑地看著他轉身去的方向,須臾,不知他拿了什麼回來握在手裡,不待人看清,他便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

  「去哪兒啊?」卿如是皺眉,「不是要看一模一樣的葉子嗎?」

  月隴西笑吟吟道,「是啊,我給小祖宗尋個沒人的地方,以免你輸了不好意思親。」

  卿如是虛起眸子打量他,心底的好奇更甚。

  兩人來到一片幽靜的樹林,月隴西將她抵在一棵樹下,慢悠悠地抬手,赫然是一桿細長的筆,正飛快地在他掌心和指尖打著轉。

  「什麼啊?」卿如是狐疑地盯著他。

  他勾唇,不疾不徐地用左手在自己右手掌心畫了一片葉子,在她似有明了的眼神中,一邊真摯地凝視著她,一邊牽起她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扣,緊緊一握,將人給拽進了懷裡。


  卿如是低呼了聲,另一隻手下意識伏住他的肩,抬眸羞怯地瞪他。

  「唔……」月隴西鬆了右手,攤開掌心,與她的手掌並排在一處,示意她看,「如何?」

  只見他們兩人掌心各有一片葉子,形狀大小顏色皆無異,甚至因為墨汁色深,剛畫的脈絡都印得清清楚楚,無半點分別。

  卿如是蹙眉羞惱,「你、你這分明是耍賴啊!」

  「嗯?我看你這態度,你才是想耍賴的那個罷?」月隴西挑眉,笑道,「你只說是葉子,也沒說不能是這樣式的啊。你可別又跟我賴?我們可是擊掌為誓了的。」

  卿如是面色燙紅,低頭囁嚅道,「可是……你自己也說,這世上本就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片葉子,我不就是衝著這點才跟你擊掌為誓的嗎?我承認我故意刁難你,可你也是一早就想用這般刁鑽的法子來應付我,我們誰也別說誰……」

  月隴西輕抬起她的下頜,玩味地笑,「你瞧瞧你這說的是人話麼?既然我已經明確告訴你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那你還跟我擊掌,你是不是太惡毒了些?我不管,你答應我了。」

  「哎呀可是我……」卿如是低頭,面紅耳赤地跟他講道理,「我以為我穩贏的,壓根就沒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一回生二回熟,你閉上眼睛親一回,下回就不需要勞什子準備了。」月隴西單挑左眉,「再說,只是讓你主動而已,咱們又不是頭回了。」

  卿如是咬唇,手臂還耷在他的頸邊,片刻後轉過頭憋出幾個字,「我不好意思,沒有經驗……我、我可不可以賴掉啊?」

  饒是對結果本就不抱有太大期望,月隴西仍是哀嘆了一聲,失落地垂下眼睫,悵然站在樹下良久,又忽然無奈地笑起來,攬著她的腰輕道,「你啊你,真是疼死我了,要我的命……」

  他的話尚未說完,卿如是倏地踮起腳尖,輕跳起身,在他的側頰上親了一口。

  淺淺的一聲,清脆好聽。一瞬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方才忽地迎面襲來的淡淡清香還縈繞在鼻尖,側頰被她吻過的地方微微酥癢發燙,月隴西訥然回味著,慢吞吞地低頭看向她,「?」

  卿如是故作自在地瞟向別處,囁嚅道,「臉上……可以。」

  月隴西唇角緩緩翹起,直勾勾地盯著她,手指端起她的下頜,摩挲著她的唇瓣,俯身就要親,「那這裡我來代勞……」

  尚未觸碰到,猛地被卿如是推開,她不滿地蹙眉,用很認真的語氣教育他道,「你今天親太多次了,不能再親了,節制一點。」

  「???」月隴西眉心微皺,苦口婆心地道,「小祖宗,求求你了,節制不是用在這方面的,我想親你一口每天還有限制?您就別折騰我了。」

  卿如是擰著不給親,「但是我今天還幫了你的忙,你最少應該有一個月都不會再有這方面的想法了罷?一月之內,你不能再提讓我幫忙的要求,順便也就不能再親我。」

  她深深記得,上輩子自己很不明白男人怎麼會那麼喜歡做這種羞恥的事,於是提議月一鳴如果有需要,那麼就一年來找她一回,她可以幫他。月一鳴聽後險些吐血,隨即義正言辭地告訴她,男人幾乎都是一個月需要一次紓解,一年一回是不現實的。

  雖然月一鳴那廝並沒有做到一月一次,往往堅持不到十天就破了功。但一個月一回這個規律卿如是一直記到現在,料想月隴西也該是這麼個規律。

  月隴西:你料想個鬼。

  他聽到「一個月」三字時就很清楚地知道卿如是想到了什麼,然則,前世是她先提出「一年」的限制,他當然不敢往太短的時間說,免得彼時對他根本沒有好臉色的秦卿會直接拒絕,於是他才十分客氣地搬出「一月」來哄她。

  如今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前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他覺得自己天天跟她來幾回都有可能,讓他等一月一回,還不准親……真是信了她的邪。

  「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月隴西故作從容地循循善誘,「正常的男人每天都有可能陷入欲。望的掙扎之中。稍微嚴重些的可能一天掙紮好幾次。你要我一個正常男人活生生憋整整一個月,不覺得你自己有點叛逆有點殘忍嗎?」

  「你別耍嘴皮子,就這麼定了。再說,再說就再也不幫你了。」卿如是微睜杏眸,正色道,「你方才要跟我解釋的問題呢?我要聽那個,不要聽你說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月隴西看向別處,悵惘地嘆了口氣,未言。

  卿如是正兒八經地問他,「你嘆什麼氣?」

  月隴西亦正兒八經地回她,「我腦袋疼,嘆口氣緩解一下。」

  「快點,我要聽答案。什麼是真實?你畫也畫了,我親也親了,你卻還未告訴我。」卿如是果不其然還是那個一心向道的卿如是,皺著眉以一種渴學的態度詢問道。

  月隴西無可奈何地睨她一眼,再度悠悠嘆了口氣,盯著她盯了好一會才翹起唇角,認栽了。

  「很簡單。」他抬手幫她拂過飄到眼前的青絲,攤開掌心,柔聲說道,「這葉子雖是畫的,但我拿它來哄你,不僅哄住了你,你還願意兌現承諾親我,是因為這片葉子本身是真實的嗎?當然不是。那是因為你願意相信它是真的,既然願意相信,便姑且當它就是真實的罷。」

  「這世間走一趟,真假從來難說,眼見的耳聽的都很難被稱為真實,因為所有如今既定的事實都太容易被以後推翻,唯有自己相信的,才永遠不會被推翻。今朝你可以相信這個說法,明朝你也可以相信新的說法,你所相信的事物一直在變,如此,你便一直是真實的,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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