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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喜極而泣

2024-08-23 16:42:49 作者: 且墨
  「什麼什麼?」他的反應讓卿如是有些不滿,她蹙眉抬眸,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直白道,「我說,我可能懷孕了,我肚子裡好像有你的孩子。聽清楚了嗎?就、就大概這麼大式兒的?」

  卿如是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尾小鯉魚的大小,又低聲說,「咳。也許沒那麼大罷,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最近攪得我渾身都不舒服。余姝靜說,我這幾日嗜睡可能就是這個緣故……」

  月隴西的喉結滑動好幾下,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她的小腹,撫在上方的手掌微微顫抖,他都不敢把手直接擱在上邊,怕撐壞了。不消多時,熱意就在掌心聚攏,促使掌心逐漸發熱,轉瞬間就浸出細密的汗珠子。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能感受到一條小生命就在自己的掌心間游弋。分明還不會動的,但就是很神奇。

  他低頭笑了下,是從喉嚨里溢出來的一聲輕笑。緊接著,又低笑了聲,這聲笑像是被淹沒在歲月里,無端喑啞。

  卿如是看得很清楚,男人的眼角紅了。

  他用舌淺抿了下乾澀的唇,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卿如是,笑了聲,斂起神色,細細回味方才她跟自己說的話,隨即微握拳抵住唇畔又笑了聲,忽而啞聲笑道,「你……重新說。重新告訴我,告訴月一鳴。他剛剛,還沒有聽見。」

  她從前不太懂何為喜極而泣。還以為是真的太過高興了,欣喜的眼淚就不自覺被逼仄的眼眶擠出來一兩滴,不會很多。而今知道,那些喜極而泣的事,哪一件不是過盡千帆,蹚風踏雪後於枯野拾荒,終爬過一場場辛酸,與新梁燕子,再歸來。

  卿如是低頭,凝視著他的手背,仿佛透過那些紋路能看見曾經傷痕累累世事交錯的歲月,她鄭重地道,「月一鳴,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了。或許我該種一棵桃樹,釀幾罈子烈酒埋在樹下,等到枝繁葉茂,再掛滿紅燈籠,摘下成熟的桃子,一邊啃,一邊去看皮影戲,看那皮影戲裡的小少年小姑娘,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

  她抬眸,看著月隴西,「月一鳴聽見了嗎?」

  「聽見了。」月隴西忍不住又笑了聲,眼淚竟就那麼笑著落下來,像是在天上閃啊閃的星子,猛地墜入凡塵,他便也成了俗人一個,撫摸著她的肚子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你說得對,我明日就要去買一棵桃樹苗,種在庭院裡,旁邊再栽些花草,用零落凋敝的花養出肥沃的土。還要著人去釀些酒,就埋在樹下,貼上紅封,記錄下日期和時辰。還要買好多小玩意,就擺在不知是囡囡還是囝囝的小床上……說起床,明日咱們就著人收拾一間屋子出來開始布置床櫃桌椅罷?但好像小孩子應該要跟著奶嬤睡的……你說,我們要不要請位師傅算一算咱們西閣哪處的房間風水更好?還有……名字是咱們取,還是讓大師算一個?」

  「???」卿如是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終於聽不下去了,「你沒毛病罷?這剛一個月,是剛懷了一個月,不是生下來一個月。」

  「我有毛病。」月隴西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正兒八經地說,「卿卿,我真覺得自己有毛病了,心跳快得不正常。」一頓,又將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間,「頭腦發熱。」拉到臉側,「兩頰發燙。」最後與自己十指相握,輕貼著她的小腹,自我懷疑道,「……我就要做父親了?不是夢……?我以前,也沒夢到過自己能當爹的情形……被你欺負的,想都不敢在夢裡想。」

  他的聲音很輕,卻能聽出話里的喜色。話落時傳喚的大夫敲響了門,月隴西立馬興奮地起身,也不知他怎麼走的,就那麼幾步路,腿還撞到了隔架上,卿如是聽著都疼,他卻沒事人一樣去開門。

  「世子。」大夫給他行禮,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往裡帶,「世、世子??」

  「夫人近日嗜睡,吃不下東西,心煩氣躁,方才餵給她的雞糜粥她只吃一口便覺得噁心,分明一整日未曾用過膳,卻吐了好半天的酸水……」月隴西搶在卿如是前頭把症狀一口氣說完,最後低笑著總結道,「你說,這是有喜了罷?」

  卿如是倚著靠枕,被他一段話羞得臉頰紅透。

  大夫尚未緩過勁,愣了下,示意卿如是把手伸出來,他細細把過脈,謹慎地道,「世子所說症狀的確是孕者早期之症,但脈象上看並無徵兆,想來是胎兒不足兩月。所以,至少得要一月後,方能確定。」

  「以我所述之症,可以確定幾成?」月隴西心底和卿如是想得差不多,都知道自己一個月前做過什麼,其實已然有八成把握。

  「這……」大夫似是有些為難,這種大事豈敢下定論,只解釋道,「近期天氣潮濕悶熱,亦會有上述症狀。」他抬眸見月隴西眉尖微蹙,趕忙又補充道,「不過,老夫斗膽請問夫人,過去一月里……日子可還准?」


  卿如是回想了番,倒還真沒來。月隴西再次搶答,「不准,這月不曾有。是不是就可以確定了?」

  大夫搖頭笑說,「最好,還是一月後再把脈診斷一回。世子莫要心急,夫人身體康健,生子孕女不是難事。」

  月隴西根本不管那麼多,聽大夫的意思就是不敢給他准信,他自己卻在心底又偷摸摸加了一成可能,九成的可能,那就當是十成了。他迫不及待地追問,「懷胎十月間可有何忌諱?你列個單子出來,給我絞盡腦汁地想,不能漏掉任何事項。最好再把各類補品也列出來……罷了,補品你就不必列了,待我明日著人招個專程做藥膳的廚子回來,再招個經驗十足的嬤嬤……」

  他自言自語一陣,不待大夫插上話,又立即吩咐道,「你快回去寫,過會兒我讓人去你住處取。」

  大夫就這麼被打發,本著盡職盡責,與對月隴西這等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的不信任,走前仍是多說了句,「世子,老夫還有一事叮囑……」

  他面露難色,似乎是礙於卿如是在。月隴西意會後借著送他出門的幾步路,與他單獨談話。

  「夫人若真有喜,世子就不得在夫人懷孕的頭三月與尾四月期間行那夫妻之事。」低聲說完,大夫便作揖告退了。

  獨留下月隴西一人站在原處,蹙眉思索。想了會,他又立時關上門回到床畔,打量著卿如是,打量片刻,竟又低聲笑了。好罷,划得來。

  卿如是覺得他真是病得不輕,「你笑什麼?」

  「我方才沒想到,懷孕後不得行夫妻之禮。大夫說孕期四五六月時倒是可以,但我害怕……不到萬不得已,咱們還是別了罷。」月隴西在她身旁坐下,握著她的手,別有深意地捏著,輕聲說道,「所以,辛苦你了。」

  「???」還以為他那句「別了罷」之後緊跟著會是「我忍忍就過了」,卿如是猛抽回手,轉過頭不跟他說話。

  「這么小氣啊。」月隴西邊笑說,邊俯身輕貼在她的小腹上,「……什麼時候能聽見寶寶踢肚子呢?」

  「還早得很。」卿如是垂眸凝視著他,沉吟道,「你說,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把消息告訴我們爹娘?或者,等一月之後確定了再說?」

  月隴西抬眸瞧她,笑道,「說啊,大夫不清楚,你我之間一月前做了什麼好事心底還不清楚嗎?我已經確定了。現在恨不得廣發喜帖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提醒了我,一會我就要搬個小桌子到床上來,跟你一起寫喜帖,封紅包。我要逢人就說,不管熟不熟,只要向我賀喜,我就給他們發紅包。」

  卿如是忍不住笑了,「有病。」

  「我現在就告訴爹娘去,再喚個可靠的小廝跑腿,讓那小廝帶上皎皎,去卿府告訴岳父岳母。」月隴西執行力之強,話音落下,人就站了起來,徑直朝外頭走。

  卿如是也沒攔他,目送他出門,然後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笑。

  這個消息,她也有非常想要告訴的人。告訴歲月里故作穩重實則頑劣不羈的月一鳴,告訴曾用一生追求平等,為女人爭權卻從未真正當過一個女人的秦卿,告訴秦卿那一雙歷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母,告訴像姐姐一樣溫柔和藹的夫人,告訴亦師亦友的崇文先生……

  「崇文先生……」她忽地想到什麼,漸漸斂起了笑。

  被綁架之前,她想到的一切令自己內心波濤洶湧的問題如潮水般頃刻襲來,眨眼就淹沒了她的喜悅。

  她是要向月隴西問清楚的。

  她默然盯著床帳,用手輕輕撫摸著小腹,不知過了多久,門猛地被推開,嚇了她一跳,就見月隴西跟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少年似的,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低笑道,「娘剛說要來看你,我說你還歇著的,讓她明日再來。熱水我吩咐他們在燒了,咱倆再聊會兒就沐浴睡覺。明日我就跟刑部那邊說你受到驚嚇,我要告假在家陪你。」

  「這樣好嗎?你跟我成親以來,隔三差五就不去刑部,不會惹得陛下不高興?惹得刑部上司對你有意見?」卿如是微睜大眼問道。

  月隴西用舌尖頂了下臉頰內,坐到床畔,隨手脫去外衫,笑道,「不礙事,誰讓皇帝是我姨父來著,就是可以為所欲為……我見你方才躺著出神,在想什麼?有心事?」

  他先提了,卿如是就忍不住想一咕嚕問出來,否則憋在心底難受。她斟酌著措了措辭,「嗯,我好像,有點想明白當年的事情了,但還有太多的問題需要你為我解答。這回,我希望你把真實的故事都講給我聽。」稍一頓,她挑了個起頭的問題,「比如,你是如何跟大女帝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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