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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給未出世的閨女取名

2024-08-23 16:42:50 作者: 且墨
  「胡說。」卿母溫柔地撫摸她的長髮,聽到這裡眉心微皺,拍了下她的腦袋,輕叱她道,「什麼要『死』啊要活的?此生尚且未走到盡頭,如何就成了『又』?……哭罷,哭一場就都當是過去了。」

  她稍作一頓,低嘆道,「人啊,悲傷的時候就願意把自己停在現在,歡喜的時候就把自己放到未來。」

  人總是喜歡在歡開心時暢想未來的美好,而不注重看顧現下的局勢;總是不喜歡在難過時想一想未來終會踏過如今的坎,只注重而今所經受的痛苦。生而為人,多是如此。無可奈何。

  卿母一直陪著她,直到傍晚用完膳才離去。卿如是收拾了番心情,跟月隴西一起乘馬車將人給送回卿府。

  回來的時候卿如是的心情仍舊異常沉鬱,月隴西未免她繼續沉浸在情緒裡頭,便故意引開話題,「原本我們不是說好等娘走後帶兵去薛宅找線索的嗎?結果,下午的時候刑部就有人前來稟報……」

  他先起了個頭,卿如是尚且怔愣著,反應片刻方回神看向他,低聲問,「如何了?」她的嗓子都哭啞了,稍微抬高聲音就覺得疼,只得壓著聲說話。

  月隴西為她輕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一張折好的紙單遞給她,「我來說,你聽著就好,能不用嗓子儘量別用。這張紙上詳細記錄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還記得我跟你說的綁匪寄來的那封信嗎?晌午時分,蕭殷帶人找到了信紙的出處,原本並沒有根據售出記錄查到可疑之人,但後來蕭殷特意派遣官差在周邊搜尋,十分『巧合』地搜到了一座荒廢的宅子。」

  卿如是迅速瀏覽著紙上簡明扼要所記錄之事,還未看完,又抬眸聽他細說。

  「那片區域幾乎可以說是扈沽的廢地,不怎麼受上邊管轄,有人在那一帶販賣私鹽,也有違規商戶於樹林中搭棚自產貨物,給擺攤的貨郎進劣質品,謀取私利。因此,找到宅子的時候官差意識到了這片地是他們刑部搜尋兩日的盲區,趕忙上報蕭殷說明。蕭殷沒有絲毫猶豫,帶領一干官兵進宅搜查。那座宅子,就是你和余姝靜被困的第一個地方,薛宅。」月隴西盯著她輕笑,笑意中略有譏諷,「倒是省去了我們去薛宅探尋的時間……」

  卿如是眉頭緊蹙。蕭殷這罪魁禍首,竟然敢堂而皇之帶著刑部的人先她一步去了薛宅?

  她心情越是沉鬱,腦子越是清明,想問題時就更能冷靜。

  能讓她平靜下來想些別的事再好不過。月隴西凝視著她,接著說道,「更巧合的是,蕭殷一行人竟然就在薛宅里,找到了被關於柴房的余姝靜。」

  這一點卿如是萬萬料想不到,她微睜大雙眼,茫然地望著月隴西,「不可能……」她和余姝靜分明被轉移到了別處。

  月隴西頷首,「我亦覺得驚訝。這與你昨日跟我說過的事實銜接不上。我想,或許就在你被放回來的這期間,他們做了些別的動作。」

  卿如是篤定地搖頭,「你所說的別的動作,難道是指把余姝靜又從我們被關之處帶回到薛宅?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既然蕭殷那麼快就帶人去到薛宅,那說明他本來也沒打算讓余姝靜在他手裡待得太久。既然很快會去救她,又何必把人轉移來轉移去的浪費時間呢?」

  她稍一頓,垂眸看向紙上的文字,「或許,不是我被放回來的期間他們的行動被我們漏掉了,而是一開始……他們就根本沒有任何動作。」

  「你的意思是……?」月隴西恍然,挑眉問道,「當晚,你和余姝靜壓根就沒有被轉移?」

  卿如是點頭,微眯起眸子回想前晚的情形,眸底掠過一絲恍然。正待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月隴西止住了她,「先聽我說完後來的事,你且捋一捋思路,興許能想通更多東西。等回家再一句句寫下來告訴我。嗓子都不曉得疼的嗎?」最後一句話帶著些許無奈的笑意。

  他瞧見卿如是埋下腦袋,不知為何就輕嘆了聲氣。像只淋雨後蹲在屋檐下觀望雨簾的惆悵的貓,極其惹人憐愛。月隴西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小指的指尾不小心觸到了她髮髻上的玉簪。

  那是一支用透亮瑩白的玉石雕刻的鏤空彎月簪。彎月被銀絲纏繞出的流雲一圈一圈環繞著。月與雲痴纏悱惻,最後於月勾處繫結,以一顆珍珠鑲嵌,遮擋住結線。

  月隴西微翹起唇角低笑道,「我想到了……」他用手拔出玉簪,拿在指間細細打量,再抬眸凝視著卿如是,輕問,「倘若我們生了個閨女,就喚她『月綰』,你說好不好?」

  卿如是一愣。此番局面下,他竟是在為孩子斟酌起名?她抿住嘴角,難得地淺笑了下,無聲問,「……哪個『綰』?作何解?」

  「『綰』啊……自然是有繫結、盤繞、掛念之意的『綰』。」月隴西隨手轉著髮簪,笑道,「願為綰心人,與卿卿糾纏生世,如這月與雲般系在一處,隨時牽掛想念,永不離分。」


  卿如是耷拉眼皮無語地盯了他片刻,低頭錯開視線,輕聲道,「在閨女面前能不能別秀了。人家就不配擁有個代表父母寄望或者祝福寓意的名字嗎。」

  她竟然搭話同他玩笑了,月隴西湊過去挨著她坐得更近了些,「我不管,我就喜歡這個名字。是我們生下來的,代表我們夫妻恩愛有什麼不對嗎。像是在說玉湖廊橋上的那彎月亮一樣,多好聽。」

  卿如是其實還挺喜歡的,她沒有反駁,偏頭倚在車壁上,想了會,好奇地問道,「若是生個男孩呢。」

  月隴西失笑,「怎麼,忽然比我還心急了?我才取好女孩的,你便要問男孩的。卿卿你是剛懷上一個月,不是剛生下來一個月。」

  卿如是斜眼睨著他。這句話是她昨日說月隴西心急的時候拿來懟他的。

  「逗你的……」月隴西隨意搓玩玉簪的動作一頓,趕忙坐直身子拉住她的手,又將她倚在車壁上的腦袋搬起來擱在自己肩膀上,才笑說道,「我說你這有夫君不用,非去靠那車壁做什麼?」

  他幽幽嘆了口氣,稍一頓,沉吟道,「男孩子的名字麼,暫時還沒想好。我相信名字這樣的東西,也講究一些緣分的,可遇不可求。」他邊說邊搓著簪杆,凝視上面綰結在一起的月與雲,清淺一笑。

  的確是可遇不可求。他給她取的乳名,每一個都有特別的意義,屬於不同的場景,總要承載著些與眾不同的情感,方是獨一無二。卿如是的眸中衍出些瀲灩的光澤,她垂下眼睫安靜小睡,不再跟他搭話。

  兩人回到西閣,見郡主就站在院內的花圃里,親自幫他們的花澆水。似是已等候多時。

  「你們可算回來了。」郡主放下花灑,從身旁嬤嬤那裡接過巾帕,擦拭雙手後方朝他們走過去,先示意月隴西迴避,而後拉住卿如是,「我聽隴西說你喜歡吃糯米雞,就命廚房給你做了些。因著你這些天口淡,特意讓廚子在醃雞肉和泡糯米的時候摻了些酸汁兒進去,你嘗一嘗。」

  卿如是跟著她到石桌前,本沒什麼胃口,但不想折煞郡主好心,仍是執筷吃了點,淡笑道,「好吃。」

  郡主別有深意地笑說,「酸的,當然好吃了。」稍頓,她伸手拍了拍卿如是的手背,「這兩日怎麼了,跟娘說一說罷。食欲不振和鬱結在心的區別,我還是瞧得出的。」

  卿如是垂著的眸子裡有光點輕輕一動,她抬起頭,怔愣了瞬,低聲道,「我不知從何講起,這件事,不太好說。」

  郡主溫柔地凝視著她,並不作聲。

  須臾,卿如是斟酌著措好辭,挑揀了個問題,「娘讀過許多崇文先生的書籍,可有難與之共通,困惑不解的時候?」

  「只要是讀書,便沒有誰敢說自己未有不解之處的。哪怕是原作自己也不一定全都明白罷。因為我始終相信,人在每一刻的心境都是截然不同的。書作在寫下那些字句時的心境,定然也與後來回看那些字句時的心境不同。既然心境不同,便不會與之全然共通。」郡主認真道,「崇文先生亦是如此。我常常會想,他記錄在書本上的驚世思想,是否只是他生命中的曇花。」

  「曇花?」卿如是喃喃自語,琢磨著其中深意。

  「沒錯,執意只在黑夜中綻放一瞬的曇花。」郡主目露嚮往,轉瞬又成了鄙夷,「那些驚世思想,或許只在他寫在紙上的那刻最聖潔最高貴,而後的每一刻,他的思想都再不復那刻純粹,甚至,很有可能因為掙扎在黑夜而不得不捨去道心,致使他不僅不再純粹,還骯髒不堪。所以,他才會拼了命的想將著作留存下去,證明他純粹過,也希望後世有人能繼承他的純粹,為他所堅持的盛世努力罷。」

  卿如是看她的眼神中略有些不可思議,凝視她須臾,忽地啞然失笑,那笑意有些苦,她輕絮道,「連百年後的人都能看明白……」自己卻被蒙蔽這麼久。

  枉被後世稱說是最能理解崇文思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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