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是抱緊他的腰,嗚咽了聲表示不滿。
月隴西笑,撫著她的青絲,並未多說,耐心地哄她入睡。等到了月府,人果然已經睡著了。抱著她下馬車回到房間,輕放到床上,幫她褪。去衣衫鞋襪,掩好被角。
待一切妥當之後,月隴西走出門,將此時守在院外的斟隱喚了進來,「明日好生盯著刑部的動向,不必插手,發生什麼立刻回來跟我稟報即可。只要我作壁上觀,他就能順利拿到監察權,屆時將要欠我一個更大的人情,他該還了。怕他不知如何還才合我的意,你就告訴他,月世德的仇我還記著的。」
斟隱頷首應是,「世子是想要借刀殺人?」
「是時候了。」月隴西從容道,「原本陛下放任月世德在國學府作威作福,就是想要他激起崇文黨之怒,等到合適的時機將他殺掉,以此籠絡崇文黨的心。合適的時機一直不到,他也就一直在陛下的庇佑之中。可前段時間,他竟然敢去窺視『襲檀』的秘密,惹怒了陛下,現在想要殺他,容易得多。還能合了陛下的心意。蕭殷費盡心力想要拿到監察權,左不過也是想在陛下面前立功,嶄露頭角。如今陛下心底也萌生出殺掉月世德的意思,但苦於沒有理由,暫不能下手。若是蕭殷想辦法替陛下殺了月世德,陛下必然看重於他。我這可就又送了他蕭殷一個人情。」
斟隱恍然,「世子高明,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隨即狐疑地蹙起眉,「嘶,世子方才的意思是……您明日又不去刑部?」
月隴西隨意一瞥,「不夠明顯嗎?」稍頓,他輕聲道,「我還有正事要做。」
斟隱默然頷首。
「明晚順便去一趟國學府,告訴葉渠,修復遺作的事我這邊要暫且緩一緩,讓他自個先琢磨著。」月隴西稍抬下頜,「你去罷。」
斟隱抱拳行禮,而後消失於夜色中。
更深露重,月隴西站在風口吹了會冷風,想到卿如是在馬車上因為說起遺作的事,抱著他對他說不高興,他也覺得很難過,沉了口氣,轉身到隔壁沐了浴,除了濕氣和涼意才鑽進被窩裡摟著卿如是睡去。
天氣漸漸濕冷,裹著錦被睡得很沉,醒來已是晌午。月隴西不在,卿如是梳洗一番後蹲在花圃里澆花以及餵兔子。忽然感覺頸後有毛茸茸的東西,下意識縮起脖子用手去摸,反被人鉗制住手腕,她轉過頭去看,月隴西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手握著她,一手的指尖挑著一袋銀子轉。
「做什麼?」卿如是望著他,不解其意。
「哄你啊。」月隴西不由分說,一把將人抱起來就往外走,半抿咬著草根,笑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卿如是偏頭,「很近嗎?你要抱著我走過去?」
月隴西「昂」了一聲,停在月府門口,把她給放下來,走下兩級台階,撩起袍角蹲身笑道,「上來。」
卿如是盯著他筆挺的背脊瞅了會,撇嘴一笑,趴上去環住他,順勢抽出他嘴裡的稗子草,打量著已然枯黃的草色,「到底去什麼地方啊?」
「那晚不是讓我先買幾斤糖囤著,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慢慢發嗎。」月隴西慢悠悠地往集市的方向走,語調懶散,卻透著笑意,「我要帶你去買糖啊。孩子姑且嘗不著,想先給你發幾顆。甜甜的東西,拿來哄姑娘家最好不過了。」
「給我發糖?」卿如是驚奇地睜大眼,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寒梅香氣,她抿唇淺笑了下,很賞臉地誇他,「西爺費盡心思哄卿卿開心的樣子,就已經很甜了。」
「喲……這麼會說話呢。」月隴西笑得燦然,把她掂了掂,「那你同我親昵些行不行,趴到我肩膀上來。快點。」
卿如是如他所願,趴在他頸窩處,偏頭凝視著他的側顏,忽然反應過來他方才的話,又直起背擰眉質問道,「你沒有給別的姑娘買過糖,怎麼知道拿甜甜的東西哄姑娘家最好不過了?說來我就覺得奇怪,你說你見我那時候是情竇初開,那又如何懂得那麼多連拐帶騙的招數,從前你整日裡撩著我跑的模樣像是沒有經驗?你在誰身上實踐過?」
月隴西拿舌尖頂著嘴角笑,悠悠一嘆道,「有的人啊,沒開情竅的時候是一根筋,開了情竅就是一根筋的醋精。還不都是小祖宗您老人家太難追,我通過反覆不懈的嘗試,自個摸索出來的嗎。要說我跟誰學,在軍營的時候倒是跟哥幾個學了不少葷話,你看我用你身上了嗎?我每每跟你耍流。氓的時候已經算是文明得不行了。」
「嗤,騙誰呢。」卿如是拿稗子草邊撓他側顏的輪廓,邊低聲啐他道,「不管哪回耍流。氓分明都是葷話連篇。」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月隴西笑,「還是你記性好,那你跟我講講,我都說了些什麼啊?」
卿如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大街上的!月隴西我警告你少跟我耍嘴皮!」
「哎喲……疼死我了。」月隴西象徵性地喚了兩聲疼,卻笑吟吟地,加快了腳步。
前面不遠處就有家賣糖跟餅的老字號,卿如是搖著腿,先看到牌匾,緊接著又瞧見斜巷裡慢悠悠踱出來一人,抱著糖葫蘆垛子,高聲吆喝。她用腿敲了下月隴西腰側,指著紅彤彤的糖葫蘆,「我要吃那個!」
「好。」月隴西朝那人走過去,側頭問卿如是,「你要幾串?」
「兩串!」卿如是伸手在他懷裡摸銀子,最後掏出兩個銅板交給小販,接過兩串糖葫蘆,一手拿一串,先自己啃了一口,然後伸手餵到月隴西嘴邊,「喏。」
月隴西不太喜歡吃糖葫蘆這種酸甜的東西,只配合卿如是咬了一口便不再吃。卿如是極其自然地把他吃掉一半的那顆果子咬下來含在嘴裡嚼。
他們來得不算早,糖餅鋪子裡的人卻不多。聽老闆說是有個富貴人家的少爺過生辰,宴請許多商戶去吃酒,所以許多店鋪都閉門未開,也就沒什麼人上街趕集。
老闆提到生辰,才讓卿如是猛地想起了月隴西的生辰。他前段時間不是老把自己快過生辰,要她送禮的事掛在嘴邊嗎?怎麼地最近也沒再提起過?
她訥訥地咬下一顆糖葫蘆,心底暗忖著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沒打算送他生辰禮,他有些難過,也就不提了?還是因為她前段時間嗜睡不與他親近,近期又因為崇文的事鬧情緒,他為了遷就自己,所以不再說?
可是,他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呢?似乎他只告訴了她是在成親後不久,沒有跟她說過具體時日。
卿如是忽然發現自己對月隴西幾乎一無所知。不知道他的生辰,不知他的喜好,甚至因為他總是對自己展顏,所以自己從不知道他何時心情極佳,何時又沉鬱煩悶。
然則,他連她的小日子都記得住。昨夜馬車上自己無意說一句要他哄的話,他便能曠了刑部的職給她買糖,說是哄她。凡此種種,細緻入微。
郡主說得不錯,月隴西只求跟她好好地,要她好好吃飯睡覺,莫要傷了身體。可她連好好地都做不到。還要害得他費心費神倒過來哄她。
背上的人驀地沉默,月隴西側頭去看,「卿卿?問你呢,想要什麼糖?」
卿如是回過神,低頭瞧了眼柜子里陳列的糖罐,認真挑選了幾罐,又指著下面一排,「蜜糖糕和玉帶糕也想要,還有馬蹄酥和豌豆黃。聽說這裡賣的,味道和家裡做出來的不大一樣,我想嘗嘗。」
「胃口忽然這麼好了?」月隴西低笑了聲,對老闆道,「方才我們要的糕點全都來兩份,各式糖封兩罐,送到襄國公府。」
老闆接過銀子,笑著應是,親自將他們送出門。
卿如是吃完糖葫蘆,從月隴西懷裡掏出一張巾帕來擦拭嘴角的糖漬,「我們不回家嗎?還沒用午膳,我有點餓了。」實則她心底惦記著月隴西的生辰,想要快些回府問問郡主究竟是什麼時候。
「帶你去酒樓里吃,今日小樓里請了說書的來。」月隴西背著她往一早等在榕樹下的馬車走去,待坐上馬車,才發現卿如是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麼,他接著問,「不想在外面吃?」
卿如是搖頭,「不是。我想起一件事……想先問你別的幾個問題。」
「問罷。」月隴西挨近她,捏著她的手指頭玩。
「你最喜歡吃的是什麼?最喜歡玩的是什麼?平日裡拿什麼打發時間?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花?……把你的喜好同我講一講罷,我似乎對你一無所知。」卿如是有些沮喪,低著頭用手指撥弄他的手背,「很抱歉我從來只顧自己,喜歡你喜歡得很晚,所以並不知道要如何喜歡才能讓你心底也舒坦。我不想你那麼累,或者,我想跟你一樣累。」
話落,卻無人應答。卿如是蹙蹙眉尖,抬眸看他,他一隻手正朝著她的額間貼過來,剛好擋住她的視線,手背幾番試探後方收回,卿如是這才看清他木訥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過了幾個彈指,月隴西認真凝視著她,用舌尖抿了下唇,回答道,「我覺得,你願意喜歡我,就很讓我舒坦了。倘或你覺得這個回答很是敷衍,那你便記著每日清晨醒來對我說上幾遍喜歡。因為我很久不去想自己喜歡什麼了,好像喜歡你就已足夠,所以沒時間想別的。」
卿如是眉頭皺得更緊,邊臉紅邊古怪地盯著他道,「我方才那些話像是在求你哄我嗎?這時候你不必再說情話,說好聽話逗我開心了,我是真想知道你的喜好。」
月隴西眨巴了下眼睛,失笑一瞬,餘光瞧見她神情格外認真,又即刻斂住笑意,「我不是在說情話給你聽。我若是說情話與你,你這時候應該已經躺在我身下了,我不是耍流氓的時候才葷話連篇嗎?平日裡我對你說的都不是要哄你,是真的打心眼裡要說的。興許是因為太過喜歡,所以,每句發自內心嵌著情意的話在說與你聽時,都像極了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