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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2024-08-23 16:53:20 作者: 蘇景閒
  四十分鐘前。

  特情五處副處長馮績穿著黑色警靴跨進副校長辦公室,大步走到索羅和帕裡面前,一人狠踹了一腳,沉聲呵斥:「證據不足就想抓人,出息了?五處的規章準則都忘乾淨了是吧?誰給的你們膽子濫用公權!回去後,都立刻停職一個月,交一份反省報告,通通給我降成二級警司!」

  索羅和帕里站得筆直,只有在被踹時因為疼痛,身形微晃,之後都穩穩立著,垂頭一聲不吭。

  陸封寒冷眼看著,從職銜看,來的應該是特情五處的副處長。一進門,先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索羅和帕里呵斥了一頓,又是停職又是降級,擺出態度的同時,也是表明,我已經追了他們的責,給了相應的處分,這事就這麼了了吧。

  勒托是聯盟中心,利益重重糾纏,想從一級警司往上升不是件容易的事。兩個人都被降了職銜,陸封寒評估了一下,勉強覺得這個副處腦子還算清楚,做的是人事。

  跟卡羅琳副校長寒暄了兩句,馮績面向祈言,語氣和緩:「抱歉,這兩個人辦事太毛躁,求成心切,不僅差點抓錯了人辦錯了事,還差點放過了真正泄露資料的人。這次就是教訓,他們以後肯定不會再犯了。相關的處分我會進行通報,讓五處的人引以為戒。」

  祈言點頭表示知道了,想想還是開口:「今天只是我。」

  今天是他,有副校長擔保,有陸封寒攔著,有另一份密級為3s級的個人資料,所以他坐在這裡,等來了特情五處副處的致歉。

  可是,如果換一個人,面對這樣的情況,又怎麼才能自證清白?

  馮績聽懂了祈言的意思。

  他神情嚴肅:「我會盡力杜絕這類事情的發生。」

  接著,馮績打開了一份資料,介紹得很詳細:「我在來的路上,調查了你所在實驗室的所有相關人員,沒有發現問題。你知道,反叛軍在藏起暗地裡的觸角這方面,手段是日新月異,也給我們的偵查帶來了很大的阻力。」

  他調出密密麻麻的一頁數據:「這之後,我們通過代號為『螳蛉』的買家的個人終端,復原其中已經被清除的數據,反覆對比查找後,找到了線索。」

  卡羅琳身體微微前傾,慎重地問:「結果是?」

  馮績換了一張圖,投影上,出現的是一張證件照。

  他看向祈言,「你應該認識。」

  祈言望著投影中出現的人:「他跟我同班。」

  「是的,這個叫洛朗的學生,就讀於圖蘭學院二年級,通過調查,我們已經確定,一年級下學期,他加入研究組後,接觸到了一個普通科研項目。『螳蛉』聯繫上了他,試探性地表示,想花重金購買他手裡的科研資料,洛朗同意了。」

  卡羅琳不禁低斥:「愚蠢!」

  聯盟和反叛軍對峙已有大半個世紀,圖蘭作為勒托學術中心,一直都是反叛軍的主要目標之一。

  這就導致,很多優秀學生都會被「螳蛉」這樣的人故意接近,手段層出不窮,避無可避。校方能做的,只有在培養學生的過程中嚴格挑選,一層層篩查,給予正確的引導,並規定帶密級的物品不能帶離實驗室,加強檢測手段。

  但人心永遠是防不住的。

  馮績繼續道:「為了避免一次性金額過大引起注意,當時洛朗是分批次收到的三百萬星幣,反叛軍行事非常謹慎,還幫洛朗掃了尾,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所以這次,『螳蛉』再次聯繫上洛朗時,洛朗的膽量比上一次還要大。」

  大到想借「螳蛉」和特情五處的手,徹底毀掉祈言。

  帕里聽到這裡,想起:「我們之前拿到的關於『螳蛉』的線索——」

  馮績挑眉:「你們以為?是洛朗主動提供的。」

  索羅雙手抱在胸前:「這個洛朗就不怕自己也被查出來?」

  「他當然不怕,『螳蛉』這樣的人,反叛軍不缺這一個兩個,沒了也就沒了。反而是洛朗這樣一看就前途無量的學生,他們會精密地保護他、無限滿足他的欲望,讓他心甘情願一直提供資料。現在是b級,隨著洛朗的發展,他能提供的,就會是a級,甚至更高。所以,洛朗根本不擔心『螳蛉』被抓後,會牽連到他。」

  馮績嘆氣,「他很清楚自己對反叛軍的重要性,也知道如何利用『螳蛉』的力量,保證自己做的事不被發現。」

  索羅盯著洛朗的照片:「沒想到,竟然差點栽在了一個學生手裡。」他想起祈言的保鏢說的那番話,「以後要是再栽一次,確實該在星際躍遷的時候,把警服警徽都扔蟲洞裡了。」


  馮績肅著臉:「還想有下次?這就是給你們上的一課!回去都給我好好反省!現在,去把人帶走。」

  走之前,馮績出於本能地朝陸封寒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只看見了一道側影。

  雖然對方已經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這種隱隱的肅殺讓他認定,這個人應該上過前線戰場。

  另外,長相似乎也有些熟悉,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過。

  很快,他又打消想法——按照祈言身份的密級,身邊有軍方的人保護再正常不過。

  而軍方向來自成體系,他們特情五處的手若是真伸了過去,就是犯忌諱。

  他搖搖頭,自己果然是在特情處干久了,看什麼都疑心。

  又想起什麼,馮績告訴祈言:「對了,還有兩件事。一是,上一次你被誣陷學術作假,匿名向學術管理辦公室舉報的人,就是洛朗。」

  「二是,在調查洛朗的個人終端時,我們發現他在跟一個人聯繫,從雙方的交流中得知,有人暗地裡對你抱有極大的惡意,花上百萬星幣,想讓洛朗設計將你趕出圖蘭。」

  陸封寒問:「能確定身份嗎?」

  馮績:「暫時無法確定,那個人很謹慎,用的是未註冊通訊號,幾乎沒有露出任何信息,暫時查不到更多。不過涉及祈言的安全,我們會繼續查調查。」

  祈言點頭:「謝謝。」

  馮績笑道:「這是我們的分內之事。」

  圖蘭學院的交流區。

  「——洛朗被安全部特情五處的人帶走了!!」

  「——誰?洛朗?剛剛不是祈言被帶走了嗎?怎麼又帶走了一個?什麼情況?」

  「——最新消息,祈言被帶走是假的!也不是假的,不是,反正,洛朗在實驗樓被特情五處的人上了手銬,據說他兩次盜賣科研資料給反叛軍,拿到了巨額星幣。這次還想在盜賣資料的同時,把這個罪名誣陷給祈言!」

  「——之前事情前因後果都沒有,就口口聲聲罵祈言是叛徒的人,不得不懷疑你們的智商是否健在?」

  「——勾結反叛軍的不是祈言,是洛朗?還反手陷害祈言?我圖蘭校史上,手段不堪的人里,他也算名列前茅了!」

  從d-77號樓出去時,樓下已經圍了不少人。

  洛朗雙手被銬,一直低著頭。

  索羅帶著人往前走,見不少圖蘭的學生遠遠站著,低聲議論,隨口道:「何必放棄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跟反叛軍勾結。」

  「你懂什麼,」洛朗停下腳步,仰頭對著索羅,目光陰沉,「你又懂什麼?一份資料就可以拿到錢,這麼簡單,我為什麼不要?而且以後,只要我能提供資料,他們就會不斷地送錢給我!」

  在赫奇因為泄露資料被退組並開除後,他就明白,他正在參與的這個科研項目十分重要。他甚至預感到,那個買家肯定會來找他,開出高價。

  他仿佛是在說服自己,「我需要很多錢,需要很多很多錢!我沒錯,我要穿好的衣服,我要用好的東西,我要住好的房子,我憑本事賺的錢,我沒有錯!」

  索羅聽煩了,一把攥緊洛朗的領口,猛地將人撞在牆上:「你憑本事?」

  洛朗痛得眼前一黑,卻依然抬著下巴譏笑。

  索羅揚手就想一拳砸過去,帕里制止:「不用在這裡費力氣,以後,他有的是機會付出代價。」

  收回手,索羅黑沉著一張臉,帶著人繼續往前走。

  臨上懸浮車時,洛朗看見了祈言。

  他再沒有掩飾自己的惡意:「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沒人跟你搶風頭了,也沒人跟你搶明年進科研項目組的名額了。」

  祈言只是靜靜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帶著陸封寒走了。

  等走遠了,陸封寒問祈言:「心情不好?」

  「沒有,」祈言望著不遠處的一座古典雕塑,疑惑,「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可能以為自己只是賣出了一份資料,拿到了很多錢,但他知道,很多人可能會因此死亡嗎?」

  怎麼可能不知道?

  對上祈言清透的眼睛,陸封寒有些拿不準應該怎麼跟他解釋——有些人的「惡」,就是純粹的「惡」。他們沒有道德準則,缺乏同情與憐憫,缺乏人類同理心,他們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


  就算你告訴他,你的行為會導致很多人的死亡,他也只會回答你,那些人死了,關我什麼事?

  陸封寒見過很多這樣的人,甚至親自下命令處死過這樣的人。

  可是這一刻,陸封寒卻不想把這些糟污一一說給祈言聽。

  他太乾淨了。

  大概也只有這樣的「乾淨」,才會讓祈言在親眼目睹圖蘭的校長遭到反叛軍的狙殺後,依然說出——

  「但有些事,就算隨時會死,也不能不去做。」

  最終,陸封寒只是用手指輕輕戳了祈言被夜風吹得有些涼的臉:「你不用知道那些人的想法,祈言,你只需要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

  祈言沒躲開陸封寒的手指,只能任由陸封寒戳自己的臉。他沒再追問,點頭答應:「好。」

  收回手,指尖還纏著一絲散不去的微涼。

  陸封寒想,自己護著的這個人,真是像……一捧雪。

  回到實驗室,祈言立刻收穫了來自葉裴和蒙德里安他們的噓寒問暖,明明時間已經不早了,大部分人卻都還沒走。

  葉裴拍拍胸口:「你沒回來,誰能放心得下!幸好幸好。」

  她又捶了兩下桌面,「洛朗真是刷新了我對人性的認知!幸好沒讓他得逞,否則以後他不反了天了?覺得誰擋了他的路,他就這麼誣陷一次,覺得誰比他厲害了,再誣陷一次!差點沒把我氣得厥過去!」

  蒙德里安:「對。科學研究應該是不同的思維不斷地碰撞,是眾人朝著一個目標努力,而不是像他那樣。」

  葉裴手撐著下巴:「贊成!」她又想起,「對了祈言,你丟了的光儲器找回來了嗎?」

  祈言攤手,露出握著的光儲器:「找回來了,特情五處的人還給我的。」

  「還好,裡面資料沒丟吧?你不用熬夜了!」葉裴又嫌棄,「我去給你申請一個新的光儲器,這個被洛朗和反叛軍的人碰過,晦氣,我們要一致嫌棄它!」

  這一耽擱,回家就已經是半夜了,雙月綴在深藍的天幕。

  祈言洗完澡,站在樓梯上往下望:「陸封寒?」

  他只套了件黑色長睡袍,冷白的小腿露出一截,莫名惹了樓下人的眼。

  陸封寒端著水杯上樓,問他:「找我?」

  祈言接過水杯,告訴陸封寒:「我的書找不到了。」

  「哪本?」

  「棕色封面那本。」祈言赤腳踩在地上,他從腦海中翻出那段記憶,「我記得,我在看完後,將它放在了窗邊的桌子上,但沒有。」

  「棕色?那本什麼史詩?「陸封寒帶著人去了書房,從書架第三排第五格里,抽出了一本書,遞給祈言,「是不是這本,你前幾天翻了幾頁,就放回書架了。」

  祈言拿著書,指下是粗糙的布藝封面。

  他想起陸封寒告訴他,「分不清了,可以來問我。」

  實驗室里因為無法確定記憶真假而浮起的強烈情緒,似乎已經隔得很遠。

  這一次,沒有由陸封寒糾正,祈言隔了幾秒,自己道:「我又記錯了。」

  陸封寒正順手將書架上的紙質書一一理整齊,暖色的燈光將他眉眼的凌厲淡化,甚至有種溫柔的錯覺。

  他聞言偏過頭,將一旁站著的祈言映在眼底:「嗯,知道了,小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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