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2024-08-23 16:53:32 作者: 蘇景閒
  祈言聽見陸封寒的呼吸聲一重。

  他倏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擔心可能把陸封寒咬疼,就想鬆開牙齒往後退。

  怎知陸封寒撐在他耳旁的手一松,插進脖子與椅背之間的空隙,扶著他的後腦,不讓他動。

  理解了陸封寒動作的暗示,祈言垂著眼睫,又用牙齒磨了磨陸封寒頸側的肌肉,再用舌尖碰了兩下。

  他隨即察覺,陸封寒整個人都變得緊繃。

  「咬著還滿意嗎?」

  聽見沙啞的聲線,祈言慢了幾秒才回答:「……很滿意。」

  陸封寒貼在他耳側,嗓音低緩:「那是不是輪到我了?」

  祈言覺得很公平,於是應允:「是。」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陸封寒模仿他的動作,同樣貼上了他的頸側。

  就在他開始想陸封寒會不會咬他時,一種到讓他指尖都開始顫慄的酥癢從皮下所有神經末梢浮了起來!

  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側頸竟然這麼敏感!

  明明只是親吻而已。

  連脊骨都開始發軟,祈言下意識地想避開觸碰,卻被對方不容拒絕地壓制在座椅里。

  兩秒,祈言就沒了力氣,眼前都蒙上了一層水光。

  他松松攥著陸封寒的衣服:「將軍——」

  偵察艦靜靜漂浮在太空中,停止行駛後,運行帶來的噪音也隨之消失,衣料摩擦的細微動靜開始變得格外清晰。

  急促的呼吸間,被困在狹小空間裡的祈言再次啞聲喊道:「將……軍……」

  陸封寒「嗯」了一聲。

  聲音在空氣中產生的波紋讓祈言耳蝸刺麻。

  祈言側頸冷白色的皮膚已經被親吮得發紅髮燙,陸封寒粗糲的大拇指輕輕捻磨,激起祈言又一陣戰慄。

  眼裡的水色也更重了。

  領口凌亂,露出鎖骨的凹痕,陸封寒調動所有理智,極度克制地在祈言平時冷淡抿著的薄唇上吻了吻,壓住了翻騰的雄性荷爾蒙。

  等陸封寒再看向祈言的側頸時,才發現自己雖然控制著力道,但祈言皮膚白,又嬌氣,看起來還是像把人欺負狠了。

  祈言拉了拉領口:「不疼,只是癢。」他自己碰了一下,輕「嘶」一聲。

  陸封寒握了他的手腕:「別碰,」說著,找到艦上的癒合凝膠,擠了一點在指尖,抹上祈言的皮膚。

  冰冰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餘光瞥見舷窗上映出的影子,祈言忍不住多看了看。

  陸封寒衣袖半挽,露出的眉峰冷峻,眼神卻很溫柔。

  檢測了八處信號基站,損壞率為百分之二十五,在等小型維修機器人工作的時間裡,祈言手撐著額角,問陸封寒:「將軍跟我一樣大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十年前?」陸封寒回憶,「我十五歲被第一軍校破格錄取,十九歲時,正好作為榮譽畢業生從第一軍校畢業,被聶將軍放進了中央行政區的駐軍,不過在那裡待了一個月我就煩了。」

  祈言聽得認真:「為什麼?」

  「聯盟星域內無戰事,南十字大區靠近前線還好,中央行政區,特別是勒托,遇到當街搶劫,能十幾二十個人一起出動還制不住歹徒。跟他們呼吸同一片空氣,讓我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十年前的陸封寒,正是少年壯志心比天高的時候,奉行用暴力說話。在駐軍待不下去後,轉身就去找了聶懷霆。

  「聶將軍問我是不是已經想好,確定要去遠征軍,我說是,他就給了我調令。」陸封寒手指敲了兩下操縱杆,「那時還沒經受過人心險惡,倒回去看才看出來,聶將軍早把調令寫好了,就等我去找他。」

  祈言:「聶將軍是想你認清自己的內心?」

  「差不多,他那個年紀的人,總喜歡故弄些玄虛,名曰對年輕人的考驗。但實際上,想去什麼地方、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大多數人早早已經有所決定,只有少部分人,才有可能會在經歷重大轉折後幡然醒悟或痛苦蛻變。」

  陸封寒接著前面的話,「到遠征軍後,很無聊,沒什麼好說的,每天訓練、打仗、積累軍功升軍銜,反而是在第一軍校時更有意思。」

  提起第一軍校,祈言記憶聯想,複述了陸封寒在踏進圖蘭學院大門時說的話:「聯盟第一敗家子,勒托第一腐敗?」


  「沒錯,第一軍校太窮了,以至於時常隔著一條河遠望圖蘭,疑惑你們學校怎麼會有那麼多錢。特別是氣候檢測調控系統啟動時,整個圖蘭學院集中下雨,霧蒙蒙一片,這種疑惑就會到達頂峰。」

  陸封寒年紀小時,也曾跟著鄙視過圖蘭的學生除了腦子、別的都是擺設。

  他提起:「有一次半夜,突發奇想,決定翻牆出去吃東西。我負責總體計劃,學偵緝的負責避開巡邏的教官,到了圍牆下,兩個技術兵負責破壞監控和防入侵系統。眼看就要成功了,大型探照燈突然亮起,才知道一開始這個計劃就被發現了,學校想知道我們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故意看戲,然後在離勝利一步之遙的時候,一盆冷水潑下來。」

  祈言聽得興致勃勃:「將軍當時多少歲?」

  「十六,那時精力旺盛,腦子裡還裝著水,一搖就晃。那盆冷水潑下來,讓我清醒了不少。」陸封寒回想,發現一起被罰寫檢討和加訓的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已經記不清了。

  猶豫兩秒,祈言問:「將軍進遠征軍後,回過勒托嗎?」

  「好像回過一次。」陸封寒仔細回憶,發覺記憶有些模糊,「聶將軍被刺殺重傷,我趕回勒托,後來好像還接了一個臨時任務。」

  這時,一直充當隱形人工智慧的破軍開口:「抱歉,文森特副官從駐地發來通訊請求,是否連接?」

  一般事務文森特不會這麼急,陸封寒斂眉:「接通。」

  三秒後,隔著遙遠的距離,文森特帶著絲絲雜音的聲音響起:「指揮,您讓人送回來的補給艦里,發現了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

  「關於狙殺黑榜排名第二十三位、三十一位、五十七位的狙殺計劃!」文森特語速極快,「這艘補給艦不是獨眼龍和黑傑克的,應該是那兩撮海盜從別的地方拖過來的,恰巧被指揮您碰見。狙殺地點在南十字大區托里亞星附近,從時間來看,剛剛開始動手!」

  破軍亮起星圖,一顆行星被點亮。

  祈言快速從記憶中提取有用的信息:「黑榜第二十三是凌其誰,第三十一是肖克利,第五十七是理查茲,他們都屬物理學系,研究的領域都是粒子逆變器,檔案上,出生地在南十字大區。」

  文森特:「經過分析,我們『被釣魚』的機率不超過百分之十三。」

  言下之意,依然有百分之十三的機率,這是反叛軍針對他們的一個陷阱。

  眸光微沉,陸封寒不過十秒便做下決定:「準備救援。」

  「是!」

  自無數星球與碎石間穿過,數千星里外,一艘星艦正搖搖欲墜。

  廣播裡,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兩位好,我是駐南十字大區第四軍團下屬中尉,我叫哈恩,我的上官王文新少校已在兩分鐘前殉職,現在由我接替他,完成此次護送任務。」

  他似乎有些靦腆,「你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

  駕駛艙里,哈恩說完,呼了口氣,有些茫然——他有點害怕被提問,因為他很有可能回答不上。

  幾小時前,他正在南十字大區托里亞星上執勤,他的上官王文新上校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朝他做了個手勢:「跟我走。」

  他就這麼迷迷瞪瞪地跟著上了一艘小型艦。

  直到小型艦從星港啟程,飛入太空,他才反應過來——是保密任務。

  因為任務重要,為了保證信息不被泄露,通常都是臨時點人手直接出發。

  一段時間的航行後,他們從一處空間站中接到了三位中年人。

  哈恩謹記紀律,多的話一句不說,安安靜靜跟在上官旁邊,只從偶爾聽見的信息里拼湊出,這三位應該都是科學家,剛剛在空間站進行了某種科學實驗,現在要返回托里亞星,再考慮是否從托里亞星轉道去往前線。

  他隱隱有了概念——和前線相關,必然十分重要。

  於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沒想到在回程途中,他們遭遇了反叛軍的突然攻擊,兩輪交火後,他反應過來,不是意外,反叛軍的目標是那三位科學家!

  然而他們為縮小動靜,只出動了七艘小型艦以及一艘偵察艦。

  很快,在敵方的強烈攻勢下,他的上官王文新在左舷被炮擊損毀的情況下,駕駛著偵察艦狠狠撞向敵方,靠自爆打亂了敵方的陣型。


  他想起星艦爆炸時燃起的火焰,抿了抿唇,通過廣播補充道:「抱歉,我不得不提前說明,這一次的護送任務,我們可能無法完成了。」

  他的聯絡器中響起一道溫和的女聲:「不用自責,就算死在這裡,我們也不過是回歸來處。人類由許多元素組成,其中1%來自白矮星爆炸,9.5%來自大爆炸,16.5%來自熄滅的小恆星,73%來自爆炸的大恆星,我們皆是星塵。」

  哈恩怔住,吶吶道:「這很浪漫。」

  另一個人回答:「當然,物理學是宇宙最浪漫的學科。若我們相遇的時機恰好,你又有興趣,我可以將那些浪漫都講述給你聽!例如,當你想到,我們穿梭在太空,其實是穿梭在那一場大爆炸的餘燼里,無論是星雲還是星系,都是飄渺未散的菸灰罷了。」

  哈恩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這種說法太過唯美,讓他一時間暫停了恐懼。

  不過很快,操縱台上不斷響起的「滴滴」警報聲又喚回了他的神智。

  「我會努力將各位護送回托里亞!」哈恩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很想聽你們講宇宙的故事。」

  駕駛艙後面,凌其誰笑道:「是個好孩子,要是這次能活著回去,我很願意把我知道的故事都告訴他。」

  淡金色長髮的中年女人理查茲靠著金屬壁:「要是肖克利沒死,肯定也跟我們一樣,非常樂意。」

  肖克利和哈恩的上官王文新少校同在偵察艦上,兩人達成共識,以自爆的方式,為他們打開一條生路。

  理查茲手裡握著一個光儲器,裡面儲存有肖克利畢生的研究心血。

  這時,整艘星艦重重一震,隨即,廣播中傳出哈恩的聲音:「抱歉,剛剛我閃避不及時,尾翼被敵軍擊中了,不過還好,損傷不嚴重。」

  明顯已經儘量鎮靜,但還是能聽出慌亂。

  他像是在跟「乘客」介紹情況,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凌其誰出聲:「你今年多大了?」

  駕駛艙里,哈恩聽見這個問題,回答:「二十三歲,從軍校畢業一年了。」

  他咽了咽唾沫,很用力,一邊緊握操縱杆,一邊說道,「我知道您是在排解我的緊張和恐懼,謝謝您,不過我已經不害怕了,我成為軍人的第一天曾經宣過誓,以骨為刃,以血為盾,僅為聯盟,一往無前。剛剛……我其實很害怕,但我把這句話念了好幾遍之後,獲得了一些勇氣。」

  就在這時,又一艘星艦在反叛軍的炮火下被炸成了灰,哈恩朝向爆炸的方向,默默行了一個倉促的軍禮。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務,但總要竭力試試。

  幾分鐘後,戰圈中,從托里亞出發的七艘小型艦已經只剩下三艘,而反叛軍仍留存有半數的戰鬥力,逐漸收攏了包圍圈。

  哈恩逐漸意識到,反叛軍並不是想要直接取他們的命,甚至在避免炮火直擊艦身——更像是要生擒。

  思索兩秒,哈恩再次打開通訊:「反叛軍好像想活捉你們。」

  「是的,我們手裡握著一項新技術,叫『粒子逆變器』,放到前線的戰場,應該能派上大用場。一開始我們還心存僥倖,現在看來,反叛軍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想要搶奪這項技術。」

  哈恩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課堂上也沒有教過,不由問出:「那我們怎麼辦?」

  凌其誰的嗓音是一貫的溫和平緩:「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就可以,我和查理茲已經達成一致,在落到敵人手裡之前,所有存儲資料的光儲器我們都會一併清空銷毀,我們也會結束自己的生命。這項技術沒能送到前線是遺憾,但決不能落到反叛軍的手裡。」

  聽完,哈恩握緊操縱杆:「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會不甘心嗎?」

  查理茲回答:「當然會不甘心,我們還有很多關於宇宙的秘密想知道。但我們死了,還有後來人,人類仰望星空不會停止,這就足夠了。」

  又一艘星艦在附近被炸毀。

  危境之中,包圍著他們的敵艦像張牙舞爪的猙獰野獸,露出獠牙,即將張開血盆大口。

  哈恩將自己學過的應敵知識瘋狂地複習了一遍。

  他不想放棄!

  他不甘心讓凌其誰和查理茲帶著遺憾死去!

  對方避免擊中艦身,想要活捉,那麼,這或許就是一個突破口……

  敵艦的炮台升起,對準了他的右舷,哈恩快速進行預判,隨即狠狠扳動操縱杆,整艘星艦驟然移位,險險避開了攻擊。

  必須想到想辦法、必須——

  就在這一剎,光弧如長虹般映入眼帘,由遠及近,雷射炮刺眼的光芒甚至令哈恩不由地眯了眯眼。

  無聲的爆炸。

  朝他亮出炮口的敵艦被精確命中!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提及的元素組成出自紀錄片《宇宙如何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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