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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2024-08-23 16:53:36 作者: 蘇景閒
  梅捷琳一股熱血衝上頭,喉口發乾,立馬開了私人頻道去問陸封寒:「指揮,你到底——」

  這麼厲害的人物竟然被你留在了指揮艦上?

  這就是y的真正實力?

  打仗還有這種打法?

  一堆話涌到嘴邊,不知道應該先說哪一句好,梅捷琳卡頓幾秒,一巴掌拍在操縱台上:「如果我是反叛軍,不說敢不敢再次啟用那個什麼『系統』了,我他媽心理陰影能覆蓋全宇宙!偷雞不成,不僅蝕把米,連自己都弄沒了!」

  陸封寒被她吵得耳朵疼:「梅捷琳艦長,你最近有了長足的進步。」

  梅捷琳神情一振:「什麼什麼?」

  陸封寒:「話越來越多了。」

  梅捷琳:「……」

  而技術部的眾人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葉裴拉了拉蒙德里安的袖子,以一種做夢的語氣:「反叛軍的第二和第四軍團就這麼……炸了?」

  蒙德里安注視祈言的背影,眼中亮光驚人:「沒錯。」

  眨了眨眼,葉裴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情緒後知後覺地開始沸騰起來——沒有什麼比親眼見證自己追逐的東西,展現出無可比擬的強大更加振奮人心!

  抑制不住激動,葉裴連聲問:「祈言,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

  她的這個問題引來了周圍所有人的視線。

  每個人都想問,卻因為祈言的身份不敢隨意開口。

  祈言正在揉按自己酸痛的手指,指節的皮膚被按得微紅。有些悶,他想解開領口的扣子,想到什麼,手又若無其事地放了回去。

  聽見葉裴的話,他回答得很仔細:「先捕捉到『系統』與末端星艦的特殊信號流,進行分析,隨後我方釋放出信號,這種信號具有針對性,可以理解為帶有制導系統的飛彈,能夠自主搜尋和追蹤目標,進行有效阻斷。」

  說到這裡,「從龐大信號流中抓取少數特殊信號流的處理模型我會留在『南斗』里,它同樣適用於別的信息流抓取。」

  蒙德里安想到,這是y一直以來的習慣——開源,同樣也是在圖蘭學院時祈言的習慣。

  無論架構出什麼工具類模型,都會開源,以供所有需要的人使用。

  「至於破解『系統』,那個使者在末端星艦的數據存儲器中,留下了太多信息,同時,這些也是破綻,可以讓人從中看出他架構『系統』所用的邏輯基礎和思維習慣。」

  時機與場合不允許,祈言沒有往深里說,「破解『系統』的過程我會讓破軍也放在南斗里,有需要的話,可以用來進行復盤。這個『系統』根植於敵軍星艦的主系統,不設防備,因此,掌握了『系統』,就相當於能在敵方各星艦主系統中暢通無阻。」

  祈言說得簡略,葉裴卻像是看見反叛軍親自將鋒利的刀遞到了祈言手裡,臨遭屠戮之前,尚且蒙昧不知,志得意滿。

  指揮室里,梅捷琳聲音不大:「技術部那群人一看就都聽懂了,但說實話,這一大段話我都沒怎麼懂,反正就覺得厲害!」

  她摸摸鼻子,「事實證明,第一軍校和圖蘭學院之間隔著的那一條河,就是代溝!」

  維因疑惑插話:「代溝這麼大一條,指揮,那你私下和祈言都聊些什麼?」

  「聊你們管太多。」陸封寒叩叩桌面,「龍夕雲,杜尚,第一軍團怎麼樣了?」

  岔開話題岔得毫不留情。

  杜尚回答:「死死攔著,不讓我們靠近聖星,這精神真是可嘉,也不知道他們智者會不會被感動,給他們加工資!」

  龍夕雲補充:「第二和第四軍團的情況給了對面很大衝擊,陣型已經開始亂了,還有不少想跑的。」

  「暫時不能讓他們跑了,他們的『任務』還沒完成。」陸封寒嗓音沙冷,眼底映著星圖上代表聖星的光球,「祈言,可以開始了。」

  語氣到後一句,明顯一變。

  梅捷琳「嘖嘖」兩聲,心想,真是雙標現場,遠征軍陸姓指揮實名演繹了什麼叫「凜冬般嚴酷」和「春風般溫暖」。

  祈言在通訊頻道內回答:「好。」

  這兩句簡單的對話結束後不久,反叛軍第一軍團的指揮艦內便有人高聲匯報:「轉向引擎不受控制!」

  第一軍團長撐著銀色嵌寶石手杖起身:「報主艦行駛方向!」


  匯報的人呼吸不穩,好半天才組織好語序:「報……報告!主艦行駛方向為聖星!不,是所有星艦!我們正直直朝著聖星駛去!」

  驚恐顯露無遺。

  看著與聖星間不斷縮短的距離,第一軍團長閉眼三秒,眼角肌肉攣動,做出決定:「立刻卸載動力系統與所有能源!不允許發生星艦撞上聖星的可能!立刻!」

  幾秒後。

  「報告!無法卸載動力系統!」匯報的人尾音直接劈了,「我們的一切操作都是無效操作!」

  龐大的艦群猶如連片的隕石一般,以極快的速度不斷靠近聖星的大氣層。

  越來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已經做好在高速行駛中撞向地面的心理準備時,好似剎那間被按下休止符,艦群急剎,停在了大氣層外。

  靜默。

  表面為金色的行星與暗色的艦群在這一刻形成了強烈對比。

  直到聖星的行星防禦系統被動喚醒,開始朝接近大氣層的星艦射擊時,第一軍團長才陡然意識到遠征軍的真正目的!

  根本不是想操縱艦群撞毀在聖星表面,而是想用他們當靶子、作盾牌,吸引並消耗防禦系統的火力!

  無數火光接連炸開,雷射炮形成的光束在黑暗中有如流線,於艦群中來去穿梭,聖星防禦系統的強大在此刻盡顯。

  杜尚和龍夕雲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陸封寒也已率艦群前來匯合,破軍出聲提醒:「將軍,已進入遠程飛彈最遠射程範圍內。」

  陸封寒命令:「各艦長匯報彈藥儲備。」

  梅捷琳最後一個報完,唏噓:「反叛軍那邊是不是有一條鐵律,靠近聖星的人,必須卸下所有武器,否則就是對神不敬,殺無赦?」

  龍夕雲給出肯定答案:「據說這條規矩,是首任智者在聖星上聽見神諭後就定下的。」

  梅捷琳跟牙疼似的「嘶」了一聲,悠悠嘆氣:「也不怪他們,畢竟我們也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打這麼遠,真打到聖星來了,我們可不是故意的!」

  若是話里少幾分笑和得意,態度會顯得誠懇許多。

  陸封寒命令:「彈藥庫存餘量不多,由破軍判斷行星防禦系統的最薄弱處,所有人瞄準這個坐標發射飛彈。現在反叛軍在前面幫我們『擋著』火力,不過撐不了太久,諸位,抓緊時間,破開整個防禦系統。」

  通訊頻道內傳來利落的回覆:「是!」

  望著熒亮的星圖,陸封寒十指交叉,語氣沉沉:「阿爾貝特星改名這麼多年,也是時候改回最初的名字了。」

  不多時,火光自炮口迸濺,廣闊的太空黑幕下,萬焰齊燃。

  在聖星防禦系統的保護網被轟出縫隙、寸寸龜裂時,梅捷琳坐直身,眉飛色舞,兩指併攏,朝前方反叛軍第一軍團行了個禮不倫不類的禮:

  「感恩各位的無私奉獻!」

  勒托。

  夏知揚走在街上,明顯感覺跟往常不太一樣,就像空氣里有什麼在躁動。

  他隱蔽地打量周圍。

  巡航機依然如鳥群一般,成群地從頭頂飛過,在地面落下密集的陰影,所有動靜一覽無遺。監控系統正常運行,讓人總感覺有千百雙眼睛在背後牢牢盯著你。

  再一次被一個反叛軍攔下,夏知揚十分配合地露出配置在左手腕上的個人終端,查驗身份,並說出自己的出行目的:「我跟朋友約了喝酒,地點是尤利西斯酒館。」

  反叛軍抬著下巴,神情比往日更加不耐煩,鄙夷道:「勒托人真會找樂子。」

  夏知揚喏喏點頭的同時,視線掃過對方閃著綠色光點、提示有消息未讀的聯絡器,以及口袋邊沿露出的兩個空了的煙盒,迅速判斷——

  一定出了什麼事。

  攏了攏長外套,他加快腳步,按照地圖找到約定的地點,走了進去。

  完全沒有出現門庭冷落的情況,相反,金屬門滑向兩側的瞬間,像是從蒼白寒冷的世界進入了人間,裡面酒氣帶著喧譁撲面而來,甚至讓夏知揚有些不適應。

  或許現如今,除了酒館以外,不會再有別的地方有這樣的熱鬧氣氛了。

  找到自己那張桌子,夏知揚坐下,對面比他先到的人開口:「已經開了干擾波,我們說的話不會被監控。」


  鄰桌隔著一段距離,周圍又吵,夏知揚放下心,打量了一眼外形跟塊巧克力似的干擾器:「才出來的新品?」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叫溫詩卿,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拈起那塊巧克力,放進嘴裡,噗嗤笑出來:「傻,這就是巧克力!」

  夏知揚鬧了個紅臉。

  原來是他想多了!

  怪只怪現今勒托的地下科學院半點不正規,裡面正經出身的科學家有,圖蘭學院沒畢業的也在,老中青三代、正規軍野路子齊聚,導致思維火花碰撞出煙花的效果,產品更新換代極快,新奇的想法更是層出不窮,他以前就曾拿到過一個跟方形奶油餅乾長得一模一樣的加密光儲器。

  他轉開話題,問:「出大事了?」

  溫詩卿挑起描畫精細的眉:「怎麼看出來的?」

  「很浮躁,反叛軍的人太明顯了,像是在因為什麼事心慌,所以我猜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夏知揚嘗試猜測,「聶將軍又收回了幾顆行星?」

  溫詩卿搖了搖纖長的手指:「不止,再猜。」

  夏知揚捏著酒杯杯柄:「前線又贏了?」

  溫詩卿:「接近了。」

  既然接近了,那就是前線戰事相關,一邊想著,夏知揚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酒,突然覺得味道不太對:「怎麼是果汁?」

  溫詩卿輕笑,瞭了夏知揚一眼:「還在圖蘭念書呢,小孩子一個,喝什麼酒。」

  夏知揚一愣。

  小孩子?

  他明明已經二十歲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會將個人終端里的身份信息亮出來給對方看,強調自己已經成年。

  但,已經很久沒有人說他是小孩子了。

  或者說,在決定成為一個見不得光的人時,他就已經默認自己完全長大。

  夏知揚低頭,抿了一口果汁,有點酸,又有點甜。

  溫詩卿沒再兜圈子:「遠征軍打下了聖星,當然,現在該改叫阿爾貝特星了。」

  「咳——」夏知揚呼吸猛地一急,立刻嗆咳出聲,見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才壓低聲音急急問道,「打下了聖星?確定是聖星?那顆聖星?」

  「怎麼,還有別的行星叫『聖星』?」溫詩卿見他紅著眼睛急切的模樣,笑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聖星。」

  夏知揚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待在勒托、每天只想著怎麼吃怎麼玩兒的富家少爺,他完全清楚聖星對於反叛軍的絕對意義,但就是因為清楚,才感到震驚!

  「過程不太清楚,結果很確定,所以你就明白為什麼街道上晃來晃去的那些反叛軍會那麼失常了。」

  溫詩卿點了一根煙,火星在指間微亮,薄薄的煙霧上升,將她的眉梢眼尾都模糊了。

  夏知揚立刻想到:「反叛軍是不是要有什麼新動作?」

  溫詩卿指尖搭在煙身,彈了彈菸灰:「暫時還不知道。聶將軍節節勝利,中央行政區這一片的反叛軍幾乎是被壓著打,也不怎麼好過,要想搞出什麼大動作,總得掂量著。」

  夏知揚奇怪。

  溫詩卿是他的上線,但安全起見,兩人很少見面,通常都通過別的手段傳遞任務信息。

  這次溫詩卿約他見面,他還以為是有什麼要緊的任務,必須當面談。

  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這次沒任務。」溫詩卿喝了一口酒,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唇角帶上淺笑,「我只是來找你告個別。」

  夏知揚莫名有些逃避,不想再往下聽。

  「你知道,勒托易守難攻,聯盟想從反叛軍手裡奪回這顆『天穹之鑽』,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接了一個秘密任務,要是進行得順利,說不定能為日後聶將軍進入勒托打開一條路。」

  溫詩卿說得很輕鬆,連聲線都未有波瀾,「不過有些兇險,不知道能不能活,所以來找你正式告個別。」

  夏知揚喉口一哽,澀痛蔓延開,他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說什麼才好。

  又一次,夏知揚責怨自己口齒的笨拙。

  「好了,告完別,我就該走了。」溫詩卿碾熄了煙,眉眼精緻而溫和,她收斂了笑容,注視著夏知揚,嗓音有些輕,「要好好活下去啊,等一切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就——好好活下去吧,繼續在圖蘭讀書,每天看看《勒托日報》,抱怨抱怨作業太多寫不完。反正,做你想做的事,活得開心一點。」

  夏知揚紅了眼。

  等溫詩卿起身,纖細挺直的背影漸漸離遠,夏知揚手碰到隨身帶著的紙條,驀地站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街道兩側空曠,像勒托的嚴冬提前到來,連行道樹都顯得衰敗。

  聽見腳步聲,溫詩卿停下來,回身等他。

  夏知揚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衣扣微散,勻了勻呼吸:「我一個朋友告訴我說,一定要活下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握了握,懇切道,「我想把這句話也告訴你,活下來。」

  如果可以,請一定活下來。

  明明除名字以外,他根本不知道溫詩卿的任何事,她有沒有家人,有沒有朋友,住在什麼地方,可能跟他碰面時連長相都是假的。

  可是,悲傷的情緒依然如暗潮一般湧來,將他沒頂。

  溫詩卿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看著夏知揚近乎懇求的眼神,語氣依然如平時帶著淺笑:「我的運氣應該不會這麼好,畢竟從小運氣就不太行。」

  她停頓幾秒,在肅殺的風裡凝視夏知揚,「不要為此傷心,對我來說,這個結局並不可怕,你肯定能懂我的想法——」

  「我化飛灰,點亮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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