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以後。
一場浩大的香火大祭,在貪狼山上展開。
骷髏法王神色肅穆,獨立於高台之上,手持一柄刻滿『經文』的長幡,細細看去,可以見得上面記錄滿了諸如『陽關城』、『水澤鄉縣』等足足數百個大大小小不同的地名。
這些地方,都是關南洲的郡城、鄉縣。
此幡名為『貪狼香火幡』,乃是九曜法寶,為『道首』親自打造,沒有甚麼其他的功效。
惟一的用處,就是將每一處郡城、鄉縣曾經『劃定』的香火供奉,在十年的歲月里,一點一滴的積累而來!
早在一百多年前。
『關中仙盟』的五位道首,在聯合天下大真人,將關中陳氏王朝徹底覆滅,打入『太安城』後,除卻分封各地宗派之外,便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
從此往後,就極少顯於人世,甚至連身後傳承都不再多管,只一門心思的窩在『關西洲』太安城裡,一心參悟、籌謀,如何開『天門』,成八極!
向著高台之上留有『貪狼道首』神像供奉的規矩,是早已便定下的,乃道首親自囑託之命。
每隔十年,擺設一次『香火大祭』,而骷髏老人作為主祭人,此時就該揚起『貪狼香火幡』,將其中香火氣引導出來,灌入貪狼道首像左右的十具『狼首青銅獸』中。
隨後施以媒介,即可將『資糧』借法傳入『神像』,憑空增添給遠在極西的『貪狼道首』!
而不到規定的『時間』。
縱使是骷髏老人這等『道首之下第一人』,也無權查閱其中底細,以及香火,不然就是越俎代庖,壞了規矩。
此時宛若皮包骨,眸中閃爍紫色火焰的骷髏老人,灰白長發披散著,口中念念有詞:「吾輩虔誠設祭壇,拜請貪狼李真仙,弟子寸心恭叩請,降此人間享食宴」,他一邊說著恭敬之語,一邊揮舞著手中長幡。
而祭祀台子兩側,諸如九曜真人、金丹上人、乃至於普通十都等修士,在一塊塊岩石之上,皆呈朝拜狀,一個個重複祭文,念念有詞。
上首『貪狼道首像』,隨著儀式的進行,此時正微弱的閃爍著光。
按照往年的經歷。
當『貪狼道首』留在此地的一縷魂念被觸發,就該汲取這十年來,整個『關南洲』積累的供奉香火了。
心中想著步驟,骷髏老人奮力揮舞『貪狼香火幡』,想要招來那繡刻在幡面之上的一個個郡城、鄉縣之香火,充入神像左右分立的『狼首青銅獸』里。
將本來黯淡無光的它們,以『香火』填充,灌得瑩瑩生光。
到時候,待到『貪狼道首』吸食大部分後,還會特地給他們這些山上的修行者,留下相當可觀的一部分,供以修行。
但這一次.卻出了前所未有的茬子。
無論骷髏老人怎麼念叨咒語祭文,怎樣揮動『貪狼香火幡』,可聚來的香火卻少了太多!
別說灌滿十座狼首青銅獸了,
就連四座都夠嗆!
這是以往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他眉頭緊皺著,臉上褶皺都堆在了一起,丑得瘮人,不由將幡麵攤開,看看情況,但這一眼不要緊,骷髏老人當即大駭!
因為在他的視線里
整個『貪狼香火幡』被供奉、塵封了十年,但隨著他開展大祭,徹底激活後,竟然直接『呼呼』自燃了起來!
而且一邊燃燒著,自那些『郡縣』的字跡上,還不時划過一幅幅『殘破』的畫面:
『水澤菜市口斬仙自立,破城隍廟;』
『陽關城單人獨刀,縱橫捭闔,在萬人空巷歡呼聲里,焚燒香火神像;』
『還有.』
太多太多!
隨著『水澤鄉縣』那一小塊瞬間燒去開始,『陽關城』的一角也已缺失。
緊隨其後,一座座『郡城』、『鄉縣』的聚攏『香火』之地,在一個個喊著『漫天神佛,寧有種乎』、『斬仙自立,人道如龍』的十都豪雄手裡,貼滿了焚去『戶籍』的黃天符籙!
那情景多得都數不過來!
於是整張『貪狼香火幡』,數息不到,便已焚了個大半,而且
剩下的一小角,也不時燒起了火苗,看得出來,這場『蓄謀已久』的謀劃,到此還遠未結束!
嘩!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有貪狼教的真人色變,『嚯』得一聲站起,臉上難看不已。
這些香火供奉,道首吸完,可還有他們一份呢!
「道首『香火大祭』當面,竟然鬧出這等醜聞,寧有種乎,斬仙自立這些披著『天罡盔甲』模樣的,不就是那『宋無缺』的手下嗎?」
「我貪狼山與他井水不犯河水,又有『貪狼道首』坐鎮,他滅了三山,平了九郡還不滿足,竟還要染指『道首』的資糧?」
「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貪狼教的真人、上人勃然大怒,他們主宰關南洲多年,也知『宋天罡』縱橫無匹,無人是一合之敵的威名,但是————
在他們背後的,可是『關中的天』!
一介凡人,安敢與天爭命邪?
骷髏老人面色難看。
他看著『貪狼道首像』上,靈韻越發濃郁,儼然『神魂念頭』就要降臨!
此時,他不由轉頭,立足於山巔九重祭台之上,向浩瀚山外望去。
透過重重毒障,依稀還能在這黑夜繁星之下,看到遠方『郡城』,燃起的星星火光。
這一刻,他想起了八年之前,宛若喪家之犬,如今想必已經逃亡的黃仙芝,所說過的話語。
頓時間不由大為震驚。
『我料定不出十年八載,那宋天罡必定會騎在『貪狼教』的頭上,視道首如若無物!』八年前,信誓旦旦的斷臂青衫大真人,話語言猶在耳。
當時他嗤之以鼻。
但到了今天.
他才發現,那還真不是假話。
這宋天罡到底有多麼膽大包天,他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之前滅玄劍、誅洞冥,骷髏老人不是沒有打探過消息,畢竟『貪狼教』經他之手,設下『靈契』的真人,也有叛逃的例子。
雖說不知那『宋天罡』是以什麼法子做到的,但幾年前他曾有意藉此逼問,想要叫這小子將那解開的『靈契』還回來。
但此子死不承認,說與他無關,再加上那時候的天罡府如日中天。
即使骷髏老人心中不愉,但礙於天罡府勢力頗大,也沒有撕破臉來,而是準備等十年一度的『道首大祭』開始,再在『道首大人』面前給他上上眼藥,好生敲打敲打他,用以震懾。
可特麼還沒等到自己去敲打,震懾這膽大妄為之徒呢!
他竟直接把桌子給掀了!
悔不該不聽『黃仙芝』之言!
骷髏老人恨不得猛拍大腿,不過仍然是強壓心頭驚駭,語氣鎮定,單手虛壓:
「莫慌!」
帶著大真人法力的澎湃道音,剎那便叫人聲沸雜的貪狼門徒,聲音一靜,緊接著便聽他篤定喝道:
「宋天罡就算再瘋狂,他能瘋得打上我貪狼山不成?」
「就算他要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還有那些個真人世家,也能與他一起瘋了?」
「如今『道首念頭』就將降臨,香火大大削減之下,他老人家必定震怒,唯那『宋天罡』是問,此子狼子野心,一路以來勢如破竹,沒有遭遇過什麼挫折,正好今天便叫他看看.」
「什麼叫『道首之威』!」
話語才落。
萬枯貪狼山外。
一聲震天徹底的清喝,已然接踵而來:
「那就不妨,讓我看看?!」
霎時間,滿座貪狼十都以上者,皆奪目回首!
普通十都法師看不清晰,但金丹、乃至於真人,則能清晰的看見
貪狼山外。
濃郁的毒障仿佛被什麼扭曲、影響了一樣,竟紛紛化作看不見、摸不著的毒氣之刀!
隨著有一人騰挪於虛空,一步十丈,周身如域,群山之間,竟有一條直通『貪狼山』的寬闊大道,由此而生!
凡化作刀氣的毒瘴,從此往後,皆不復存!
那人正是洛景!
【宋無缺】
【天命:(九曜)斬孽刀軀!】
【境界:九曜第二關——天人合一(13/1000)!】
【絕學:(九曜)斬孽三刀!】
【第一式:舍刀之外,再無他物,已修成!】
【第二式:得刀然後忘刀,已修成!】
【第三式:天下無物,不可為刀,已修成!】
【清源戮妖刀(九曜)第三關:鎮魔降妖(144/2000)!】
【第一關:搜山趕海,已圓滿!】
【第二關:灌江斬龍,已圓滿!】
【可用角色模板:『神武盟主』王洞玄!】
眉心祖竅的龍虎念頭在閃耀,如同有一輪大日自『龍虎』中脫生,照亮一切陰霾污穢。
踏足『天人合一』,洛景目之所及,一方小天地內,萬般氣機交織與盤旋,都在他能夠抬手捕捉的範疇。
無需刻意為之,除非有更勝於他的存在,立身於此,若不然
一切隱匿與殘存的信息,皆是無所遁形!
所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貪狼山上,有『祭台高鑄』,也見到、聽到了一尊大真人放出狂言。
於是隔著群山招搖,洛景灌注法力,以『天人合一』的修持影響小天地,一聲迴蕩貪狼山,餘音如漣漪般,使得波紋久久不散。
果然傳開之後,那貪狼教上諸仙孽,已是齊齊向他眺望而來,眉宇驚駭!
自『天罡城』中徹底修成『斬孽刀』,洛景便毫不猶豫,以八年之經營,毫不費力焚九郡戶籍,隨即揮師南下!
沒了『真人世家』掣肘,貪狼教統御的範疇里,哪裡還有真人存在?
所以三千天罡軍,橫掃那些個最多只有『金丹』坐鎮的郡城,輕而易舉。
拔得頭籌者,當場敕封『城隍符詔』,享『金丹上人』之威。
餘下有功之臣,諸鄉縣『土地』之位,也已虛席以待。
也就是說,
如今踏上『貪狼山』的土地
洛景一人之身,除卻沒有敕封所謂的『一洲紫敕,一代府君』之外。
他已經合了『十三郡城』、『一百二十八鄉縣』之香火加持!
隨著符詔之力反饋而來,已經在洛景構成的『天罡體系』里,化出了一副宏偉的『神道圖錄』。
大的郡城如同皓月,鄉縣好似繁星一樣,簇擁在月之一旁,將一股子澎湃的偉力,如同眾星捧月,盡都加持在了構造這一切的『主人』身上!
雖說只是十三位金丹上人、一百二十八位法嬰高手的半數能量
但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堆積起來,殺真人也如屠豬狗一般,叫『天人合一』的洛景能夠明顯感覺到,戰力增幅了一大截。
他不知道,距離『道首』有多遙遠。
但.
斬孽刀圓滿,清源戮妖刀除卻那傳聞中『八極』一刀外,皆已修成。
貪狼道首?
只要敢來,洛景就覺得
能斬他頭!
洛景的動作不可謂不大,在到來之前,諸多『真人世家』果然心有顧慮,不敢前來。
所以此次,跟隨著他的,都是一手打拼出來的心腹。
除卻澹臺明朗、澹臺月、陳王楚,還有李東來和他那刀使楚祿山外,便沒有了其他真人。
只剩下三千天罡軍如同洪流,在周章等千軍校尉的率領下,匯聚成軍勢,挾山超海,如同尖錐刺向貪狼山!
雖沒有陽關城那麼可怕的勢頭
但也已經叫貪狼山上諸仙孽,不由覺得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就算是骷髏老人,握著殘破長幡的手掌都有些發緊。
二人方才,聲音一前一後的響徹而出也算隔空交過手了。
所以,他能夠無比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定是『天人合一』!
我的天哪!
什麼妖孽?!
這人才崛起十年吧!
骷髏老人不寒而慄,掐著指頭算了下,只覺得毛骨悚然。
就算是曾經那個輝煌的『天庭大世』,十年能夠修成九曜『天人合一』的
那『地仙教派』都不夠看了。
都得是真仙傳人,甚至轉世之身,才能做到吧!
而且光憑藉那一道迴蕩山川的聲音,骷髏老人就能斷定,此子根基之渾厚遠勝於他。
怕是他根本攔截不住!
見到洛景駕馭長刀,穿梭『仙墟漩渦』,直上『貪狼山巔』,眼看著近在眼前,骷髏老人不由退後一步。
剛剛巧!
那四道匯聚了『香火氣』的狼首青銅獸,其上本來散發的瑩瑩輝光,突然黯淡到了極致。
細細看去,可以看清楚,正是那正中手掌擎著一座寶塔,身材高大,面目冷峻,有一道傷疤從眉心直劃到嘴角的兇悍道人,吸收而去!
見此狀,骷髏老人不由大喜,頓時拜倒:
「道首大人,還請速速喝退!」
話還未完。
『天下無物,不可為刀』的刀域已經凝作實質。
如同割草一樣。
一道道十都仙孽當場授首,血灑巨石,甚至還有些飛濺到了那高聳祭台之上,都撒到了骷髏老人的腳邊!
哪怕是金丹上人,也不能倖免!
也就是兩個真人逃得快,堪堪避到了復甦的『貪狼道首』神像身畔,才免了此劫。
「收手吧,小友。」那神像上,似有念頭附著,貪狼道首托著寶塔的身影轉動了下,看著提刀踏著仙孽群屍,緩緩走來的洛景,語氣古井無波。
他甚至都沒有生氣。
就好像.
殺的不是他的門徒一樣。
其實,貪狼道首的念頭,剛剛就已復甦了過來。
之所以沒有動靜,是因為正在擴散念頭,查閱這個名為『宋無缺』的真人而已。
此刻再仔細的觀摩了下,他才驚覺發現.
此子,與關中洲的那『黃衣教主』一樣,儼然大勢已成。
而看到洛景依舊向前,貪狼道首頓了頓:
「你我之間,並無矛盾,你搗毀我賜予諸多仙墟的『香火神廟』,也只是怨恨欺壓太重,那麼.」
「不妨由你統治一十三座郡城,建立一十三座神廟,我只取半數香火,其他仍舊給予你手,你我共分南洲天下,如何?」
「我可教你吞食香火之法,雖有耗人氣,但.卻可叫你在極短的時間裡,抵達大聖的門檻之前。」
他先是拋了一個餌,叫三尊圍繞在他身側,對著洛景如臨大敵的貪狼教真人大駭!
道首竟然在拉攏此子?!
這還不算,
之後的話語,更是叫骷髏老人眸子緊縮。
道首真的這麼看好這宋天罡嗎.
竟將他與其自己相提並論?!
「而未來如若大聖復甦,要凌駕於整個關中之上,我也需要盟友相助,你一路以來的履歷,證明了你的潛力有這個資格。」
「如果你真的想要人族崛起,那麼盟友,想必你也需要。」
「到時候,本座有自信『開天門』,『入八極』,所以與我合作,你不吃虧。」
「現在.權且退下吧。」
「之前之事,我當既往不咎。」
「可若再往前來就是惡意挑釁了。」
貪狼道首的語氣平和,但卻帶著十足的理性,甚至願意提出與『洛景』二分天下,而且話語裡還摻雜著絲絲威脅
這要是換做平常人,或許便應了。
但,洛景何人?
一步一台階,當洛景登上『香火大祭台』,直面這位關中頂點的『道首念頭』時,些許寒風颳面,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雪。
他看著貪狼道首,沉默之下,暫且按住了刀,不由反問了一句:
「那如果我一座都不建,從此之後,斷你香火路呢?」
貪狼道首似乎知道了洛景想要幹什麼,可語氣依舊平和:
「那你我就是阻道之仇,是死敵,死不旋踵。」
「你要想好了。」
天上飄落的小雪,漸漸大了起來。
兩尊屹立在『關南洲』頂點的人物,隔空向望,三尊真人沉默著,大氣都不敢喘。
而當雪花緩緩落在他們的肩頭時
三尊真人,竟在同一時刻,被『雪化寒刀』,戳穿了丹田與眉心!
兩尊『眉心祖竅』似乎沒有預料到這一點,當場橫死!
只有骷髏老人驚醒過來,連連退避!
可下一刻,洛景已抽刀而上!
「那就沒得選了。」
當著一尊『道首』的面,洛景殺了他滿門,隨後笑了笑,彈去肩頭雪花:
「我給過你活路,你自己不選。」
「那麼.」
「我能有什麼法子呢?」
貪狼道首深深的看了洛景一眼,笑了:
「好膽。」
「那」
「你就做好準備吧。」
他惜字如金,隨即化作頑石,似乎攜帶著那聚集來的『香火』,已然離去。
只餘下洛景獨立風雪,眼眸幽深:
「我等著你。」
緊隨其後,
『歲月長河』展開。
昭示著
第二篇章,就此落幕。
從此南洲!
再無仙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