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啟西，將軍府一片素白。
楚天明下令收掉了白色燈籠，換上了尋常用的燈籠。
楚蕭寒的百日期過了。
他擊退北戎趕回來時，終究還是沒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
夜昭聞說，父親不想在家裡，他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去看看他所守護的大好河山。
於是乎，他帶著老管家，騎著馬就走了。
四個月後，一臉滄桑的老管家回來了，捧著楚蕭寒的衣裳，向他傳達了楚蕭寒的遺願：想葬身山河。
楚天明遂給他立了衣冠冢，他逝世的事兒，也早就寫了摺子上報給朝廷了。
楚天明站在祠堂里，久久不能回神。
夜昭聞輕手輕腳走進來，替他去脫身上的孝服。
「夫君不要太難過了……」夜昭聞心中有千言萬語，可她不善言辭，愣是說不完一句話。
「嗯。」楚天明應了聲，「這樣也好，免得父親一生的功名，最後終成空。」
「回程的路上，我聽百姓們說妙手仙子在給父親醫治，想著這一次父親定能轉危為安。」
「看來，妙手仙子也不過凡人一個，終究是不能從閻王手裡搶人。」
「也不知朝廷會不會信父親離世，摺子也沒批覆回來，我想著要不要去一趟京城，跟陛下當面陳述此事？」
楚天明說罷，拉著夜昭聞的手從祠堂出來。
夜昭聞道：「夫君想去便去吧，你也許久沒有見過陛下了。」
「同陛下見上一面，說說話總歸是好的，但進京後還是先見見王爺吧，他如今管著朝堂。」
「嗯，要先見一面王爺，匯報戰況的。」楚天明回著。
「明日我就出發了，你便好好在家吧，長途奔波艱辛，我也不忍看著你受罪。」
九月的天兒，還是有些熱的。
夜昭聞只點了點頭，再沒說別的，兩人一同進了主院。
老管家也回鄉了，夜昭聞還了他的身契，又給了他田產鋪子和金銀。
足夠他一生無憂，培養子嗣了。
晚間，熱風自窗戶里吹進來，楚天明倚在椅子上，呆呆木木的。
他想天慈了，如果當初他攔著，沒讓天慈入宮，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如果他以軍功去給父親求一道聖旨，是不是父親也可多活幾年？
夜昭聞讓下人端了兩盆冰來，她拿起扇子，坐在冰盆前輕輕扇著。
涼風吹在楚天明的背上，他這方收起了思緒，轉過身來面對她。
從她手中接過扇子，他說：「無需你做這些事，讓下人做便好了，你又何苦勞累？」
夜昭聞搖頭，「自己的夫君，定然是要自己照顧的。」
……
楚蕭寒一人一驢，背著個包袱，穿著粗布麻衣，走了幾個月，終於到了西天城。
逢人就問妙手仙子在哪裡。
百姓回他：「你往燕京走。」
他便一路，又騎著他的小毛驢，往燕京走。
這天一早，他在小攤販前坐下，猛灌了幾口水，正要大快朵頤時。
身後忽地出現一人，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
一路走過來，知曉北燕太平盛世，不會有人對他動手，遂也放鬆了警惕。
他聳了聳肩膀，表示來人別打擾他吃飯。
「老小子，你跑這裡來幹嘛？」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楚蕭寒愣住了。
端著碗筷扭頭看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宇文擴。
楚蕭寒鬍子拉渣，哪裡還有大將軍的樣子？要不是飯桌上當著錢袋子，宇文擴都要把他當乞丐了。
「你……」楚蕭寒驚訝，「你不是死在了朝夕城，被大火燒成了灰嗎？」
「陛下還給你在安定閣立了牌位，沒想到你這老賊，竟偷梁換柱。」
楚蕭寒說著，又跟老闆要了一份飯。
兩人面對面坐下來，楚蕭寒直言：「哎，我現在對你和鄭老將軍，是能感同身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走了，我們的時代也就落幕了。」
「有我一口氣在，軒轅定然是容不下我的，這不，我就聽了妙手仙子的建議，來了個金蟬脫殼。」
「本來是想死的……」
兩人相視一眼，一笑泯恩仇。
從宇文擴的嘴裡他得知，原來所謂的妙手仙子，根本就是北燕的皇后鄭婉婉。
楚蕭寒對鄭婉婉的敬佩，不免又增加了幾分。
宇文擴問他：「那你這次來是怎麼個打算？待段時間，還是乾脆就待著不走了？」
楚蕭寒大口大口的吃完飯，又灌了幾口水。
「我走了幾個月，才好不容易走到這裡來。
如今我兒子葬禮都給我辦了，橫豎我就賴在這裡了，看你這像模像樣的，定是做著官吧？
你養我吧，誰讓你在朝夕城把我打趴下的。」
「哼。」楚蕭寒冷哼了聲，「那你給我掃地，我就管你吃喝。」
楚蕭寒把小毛驢的繩子往他手裡一塞，自己爬上了小毛驢的背。
「嘿，你這老小子，還蹬鼻子上臉了。」
楚蕭寒：「我可是付了自己花銷的，不像你，蹭吃蹭喝。」
「就你那一袋子銀子，夠你吃一輩子？」宇文擴嫌棄一聲。
就見楚蕭寒伸出兩根手指頭，神秘兮兮的低著頭，「兩座金礦。」
宇文擴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把這話當回事兒。
他牽著毛驢，一直到了鄭府。
他和鄭麒雄下山，是來陪二殿下的。
在十覺寺清湯寡水吃的，確實也饞了，正想著去天外樓點一桌呢，在街上就碰到了楚蕭寒。
「老鄭，快出來，你看誰來了。」宇文擴拉著楚蕭寒進了府門，在院子裡就開始大喊。
鄭麒雄卷著袖子從屋子裡出來，「誰啊？讓你這麼興師動眾，還領到我這裡來了。」
「嘿，鄭老將軍。」楚蕭寒頂著笑臉叫著。
生怕鬍子影響了他的面容，讓鄭麒雄認不出，他還扒拉了兩下鬍子。
「楚將軍？」鄭麒雄一眼就認出他了，但還是不可置信的叫著。
楚蕭寒抱著毛驢脖子，翻身下來，「我來投奔你了。」
宇文擴接話道：「差點被折騰死了，跑過來逃命了。」
「這……你是他的親舅舅，他也要把你除了？」鄭麒雄問著。
「唉。」楚蕭寒嘆息一聲，「他不是我妹妹親生的兒子，他知道了自己身世，能容下一個天命已是我楚家之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