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陸青和劉堅如同疾風一般疾馳而來,毫不耽擱地抵達了山水宗。此刻,原本一片漆黑如墨的雷雲,竟然漸漸被一層詭異的暗紅色所浸染,仿佛是從地獄深淵中噴涌而出的惡魔之血,散發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心生畏懼的恐怖氣息。
陸青和劉堅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他們身旁的林羽。只見林羽面色凝重,眼神堅定而決絕。他深吸一口氣後,緩緩開口說道:「此乃心魔劫,兇險異常,但我前去一試其深淺。二位在此守候即可,尤其是陸長老,切不可貿然闖入其中。」話音未落,劉堅便帶著林羽迅速來到了那片雷雲之前。
林羽凝視著眼前翻滾涌動的暗紅色雷雲,心中暗自思忖片刻。然後,他猛地伸出一隻手,宛如一道閃電般沖入了雷雲之中。剎那間,整個世界似乎都為之靜止,只剩下那片暗紅色的雷雲在瘋狂肆虐,仿佛要吞噬一切敢於挑戰它威嚴的生命。
一片異樣的天地之中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如同雕塑般靜靜地盤膝而坐於巨大太極圖案的兩個關鍵陣眼之上。
黑衣林羽眼神深邃地凝視著對面的白衣林羽,聲音低沉地問道:「來自異界的傢伙,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難道你心中沒有絲毫恐懼嗎?」
白衣林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回應道:「為何要心生畏懼?這世間本就無常,又何必執著於一時的得失與存亡呢?」
黑衣林羽輕嘆一聲,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和哀傷:「待到今日過後,我將徹底消散於這片天地間,再也無法陪伴在你身旁。」
然而,白衣林羽卻不以為意,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你的去留對我而言並無太大影響。即便失去了你,我在這方世界依然可以獨自前行。」
黑衣林羽皺起眉頭,似乎對白衣林羽如此冷漠的態度感到有些詫異,繼續說道:「若是沒有了我的存在,你在此處將會變得孤立無援,步履維艱。」
但白衣林羽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毫不在意地笑道:「所謂的孤立無援、步履維艱不過是一種表象罷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大可另尋一處村落,嘗試成為一名上門女婿,過上平凡而安逸的日子,也未嘗不可。」
黑衣林羽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灑脫不羈的男子,質問道:「難道你真能割捨下曾經擁有的一切嗎?你不是已經親身經歷過那種被眾人敬仰、萬眾矚目的生活嗎?那種無數人翹首以盼,只為等待你一言九鼎、主宰他人命運的感覺,難道就這樣輕易地被你拋諸腦後了嗎?」
面對黑衣林羽一連串尖銳的質問,白衣林羽沉默。
黑衣林羽,臉上露出笑容,似乎抓住了白衣林羽的把柄,開口道:「你放不下的,一旦體驗過這種感覺,你就無法回頭了。權力和力量的滋味,一旦體驗過後,就如同毒藥一般,讓人慾罷不能,我是如此,你是如此,外面的幾人也是如此。」
白衣林羽四十五度仰望那空無一物的天空,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道:「放不下,是啊,我放不下,我也想成為人上人,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你不是好奇我來自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嗎?那我就說給你聽聽吧。我生於末法時代,天生牛馬聖體,不僅不能修煉,甚至壽命都可能不過百載。忙碌半生,至今無一道侶,自家傳承恐斷絕於此。我本生於耕農之家,落地時天無異象,父母識字略過百,瘦田刨食,土方青瓦遮風雨,得以苟活倖存,杖上青天垂青得父母恩愛,方才蜷縮在紅俗人間。幾年學堂未能有果,一心踏入社會,未見事業,傷痕累累。雖命比紙薄,但心恨天高。匍匐人間,百折不撓,引入煙塵,不得逍遙,雖無學富五車,卻喜舞文弄墨,居於市井,窺視廟堂,偶爾故作高深裝模作樣,人前卻不敢卸下偽裝,人後不敢直視內心骯髒,做好人不敢有失集中,行壞事,不敢徹底放縱,貪財,又恐世俗不容,好色,時常膽慫。既非混世魔王,也非蓋世英雄,見廟燒香遇佛,也拜酒肉均沾,放生時此悲為懷,殺生時手起刀塊,既辜負了觀音也辜負了如來,蹉跎半生,人過往無傲可尋,展望未來,亦缺少年雄心,苟且紅塵偷生,虛度年華光陰,自責為人友,對友肝膽赤誠,但忘世俗險惡,愧疚為人子,未能盡人之孝心,讓父母安心,此生為人實屬意外。這半月的人上人的生活,已經讓我我心滿意足。你的離去無法是讓我回到一開始的狀態罷了,或許,比我之前的狀態更好。」
黑衣林羽沉凝地說道:「你倘若真是誕生於如此這般的時代之中,又怎會知曉如此之多的法門呢?」
白衣林羽發出一陣張狂的大笑聲:「哈哈哈哈哈!法門?那無非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啊!哪來的所謂廢材崛起之說?又何來的什麼大帝轉世之談?這些都不過是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人們,為了逼迫自己能夠繼續苟活於世而編造出來的自我安慰罷了。」
黑衣林羽反駁道:「然而,你傳授給陸青的法門的確讓他洞悉了虛妄的本質。」
白衣林羽不屑一顧地回應道:「洞悉虛妄?別天真了!僅僅只是因為有一個更為龐大且深邃的虛妄將其層層包裹起來,從而導致某些微不足道的伎倆無法對他產生任何影響罷了。一旦離開了悟道界這個特殊的環境,陸青恐怕轉瞬之間便會道心崩潰、土崩瓦解。」
黑衣林羽忽然話鋒一轉:「難道說,你內心深處不曾懷揣過成為一代大俠的夢想嗎?你不是想著成為世人的救世主嗎?你曾經不也是想聲張你心中的正義嗎?救下王騰,石城中的善舉,這都表明了你還是渴望成為一代大俠。」
白衣林羽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喃喃自語道:「可是……那終究也只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境罷了。我若是有足夠的實力,我的選擇和王騰這幾日的所作所為,恐怕不會有什麼差別。我那所謂的善意,不過是因為弱小罷了,我為什麼能看透田駿?我看到的不是田駿,我看到的是我自己啊。一個在強權面前卑躬屈膝的自己,那些所謂的善意,不過是期望自己在遭遇劫難時多一個退路,多一個選擇啊。而且,救下王騰的可是你,不是我吧。」
黑衣林羽眉頭緊皺,道:「你為何不相信強者之中存在善人?」
白衣林羽輕輕地嘆息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苦澀笑容,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善良之人往往難以成為真正的強者啊!想要伸張正義、懲治邪惡之徒,就必定會引來那些惡勢力的圍攻和攻擊。同時善人所救之人也會被打上標籤,一樣會成為那些惡人的攻擊對象。很多時候就算一個善人就下了另一人,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對方接二連三的報復,同時對他的家人,親朋好友出手,一個善人又能怎麼樣?若是將對方趕盡殺絕,那麼還算得上是善人嗎?你夠歷經數千年的光陰歲月,又何曾聽說過有哪位修士一生之中從未殺過人呢?又何曾聽到過那些元嬰期的古老怪物或者金丹期的強大能者高呼著要去懲奸除惡、匡扶世間正義呢?或許最初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是懷揣著成為一代仙人或是一代大俠的美好憧憬邁入修煉之路的門檻,但經過成千上百個年頭之後,他們目睹了太多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那顆原本熾熱純淨的初心早已被遺忘得無影無蹤。在這個紛繁複雜、充滿爭鬥與算計的世界裡,他們被迫走上了一條所謂的『中庸之道』,學會了權衡各種利益得失,做出最為穩妥的抉擇。」
黑衣林羽臉色陰沉開口道:「照你的意思,世間之人皆是錯的?中庸之道是錯?爭權奪利是錯?安穩度日你卻將其稱為弱者。」
白衣林羽此刻肆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真是可笑至極啊!怎麼,連你自己說過的話都能忘得一乾二淨?你不是曾經口出狂言,聲稱無法抵禦權力的誘惑嗎?而且還斷言這世間之人皆如此。難道你自己就能例外不成?莫要忘了你的根在哪裡,更別忘了最初懷揣著怎樣的夢想!如今的你,不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視凡人為螻蟻般微不足道?倘若沒有劉堅、陸青展現出過人的天賦,恐怕你依然會對他們鄙夷輕視吧。瞧瞧你現在這幅模樣,不也是自恃清高,以所謂的高人自居麼?人人都嚮往更高處攀登,但站得越高便越感寒冷孤寂,正因如此,那些身處高位之人才會漸漸失去人心!你不也失去了你的人心嗎?我重新給你普及一下修仙界的三大境界吧!分別是『螻蟻境』,『道友境』,『前輩境』,你就好好記住吧。消失?我不會消失,你也不會消失,林羽更不會消失。只要這具肉體還存在於世,我還會出現的。」
林羽猛地噴出一口猩紅的鮮血,仿佛一道血箭般激射而出,他的身軀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那翻滾涌動、電閃雷鳴的雷雲之中急速倒飛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旁的劉堅身形一閃,如同鬼魅一般迅速上前,穩穩地接住了林羽。而另一邊的陸青則滿臉都是焦灼之色,額頭上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咳咳……"只聽得林羽發出幾聲輕微的咳嗽聲,聲音顯得有些虛弱無力。陸青見狀,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取出一顆珍貴無比的丹藥,小心翼翼地送入林羽的口中。沒過多久,令人驚喜的一幕出現了——林羽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竟然開始逐漸恢復紅潤,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大地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見到林羽的面色明顯好轉,陸青鬆了一口氣,但心中的疑惑卻愈發強烈起來。她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前輩,剛才在那雷雲之內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就連您這樣實力都會遭受如此重創?"
林羽的神情異常凝重,他緩緩地開口說道:"此乃心魔雷劫,其威力之恐怖遠超想像。以我的能力尚且無法抵擋,更遑論你們二人了。所以,眼下之計唯有儘快撤退,方為上策。你們切莫心存僥倖,妄圖強行突破此劫。你們方才剛剛斬殺了眾多同門,身上沾染了太多煞氣與怨念,根本不可能抵擋住這心魔雷劫的轟擊。"
陸青將重傷的林羽小心翼翼的放上葫蘆,旁邊的劉堅也是神情落寞,數十次來到雷劫面前,都那麼的無能為力。
三人緩慢的朝著石城前進。一路上氣氛凝重,仿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突然,走在中間的林羽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打破了沉默。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人,緩緩開口說道:「你們兩個還真是讓我感到意外啊!當我下令讓你們動手時,竟然沒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
聽到這話,陸青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輕聲回應道:「前輩,其實早在您到來之前,我便已經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原本我以為只要解除了那座大陣,所有的人就能恢復如初。可誰曾想,這座大陣對於人的神魂侵蝕竟是如此之深且不可逆轉。尤其是陳筱,她向來好勇鬥狠,戰鬥欲望極強,所以也是被侵蝕得最為迅速的那個人。說句實話,在我們踏入妖獸宗之前,陳筱就已經幾乎失去理智了。至於王騰小友嘛……由於他的心魔作祟,反倒直接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之中。雖說其行為頗為怪異,但好在神魂並未受到損傷。依我看,如果王騰小友能夠在那場激烈的廝殺中存活到最後的話,恐怕也會逐漸演變成為一場可怕的心魔劫難吧。唉,最可憐的還是要數劉堅了,他對此事一無所知,卻不得不聽從命令去斬殺那些無辜的弟子。」說到這裡,陸青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心中滿是無奈與愧疚。
劉堅緩緩地張開嘴巴,語氣平靜而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說道:「我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他們內心深處仿佛被抽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變得空蕩蕩的,已經不再具備人類應有的靈魂與情感。那種異樣的感覺非常奇妙且獨特,當我動手將他們斬殺時,竟有一種如同砍伐幾棵普通樹木般稀鬆平常的錯覺。」
聽聞此言,林羽和陸青兩人不禁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神情。他們原本緊繃著的心弦此刻終於稍稍鬆弛下來,因為劉堅這番話意味著這場殺戮或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艱難和殘酷。
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寒意也悄然爬上了林羽的脊梁骨——那些失去了人性的人究竟經歷過怎樣的事情?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劉堅似乎開始向著他說的方向開始變化了。種種疑問湧上心頭,讓林羽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