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九七年的集秀小區單元樓前,蕭良感慨萬千。
這裡是秣陵大學的教職工住宅區,緊挨著秣大北園,單元樓主要建於七十年代,迄今已經二十多年,水泥粉刷的牆面已經有些斑駁。
前世他也是九七年夏季重新考入秣陵大學,為了方便勤工儉學,跟人在集秀小區合租,一間十二三平方米的簡陋房間,一百塊一個月,在當時已經算比較奢侈了。
而他這次到秣陵大學進修,除了基礎課程的需要補習,更主要還是參與聯合實驗室的運作,將兩個最關鍵的研究課題開展起來,同時還要兼顧到公司的日常管理。
因此,他要求住處能距離秣陵大學足夠近,還要有網絡接入。
秣陵分公司這邊挑選了幾次,蕭良他都不滿意。
最後還是周軒拜訪他與邵芝華的大學本科同學孫秀雲、錢成夫妻倆,找同事打聽,才在集秀小區里租下一套底樓小院。
「蕭大老闆不會嫌我們給找的房子太簡陋吧?」
秣陵分公司經理王新與司機一起將他的行李搬進房子裡去,蕭良與周軒站在院子鐵柵門前,看著院子裡的枇杷樹抽著煙,邵芝華陪同一男一女走過來。
男女與邵芝華、周軒年紀相仿,就是他們大學本科同學錢成、孫秀雲夫妻二人。
「怎麼會,這次麻煩錢老師、孫老師了,」蕭良與錢成、孫秀雲握了握手,問道,「錢老師、孫老師也住集秀小區吧?」
蕭良八八年就讀秣陵大學應用化學系,孫秀雲、錢成剛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帶過他的專業課。
這些年過去,錢成已經讀完博士,目前還繼續留在秣陵大學任教,暫時還沒能評上副教授,算是秣陵大學龐大青年教師群體裡的一員。
孫秀雲當中生小孩子耽擱了幾年,目前生活稍稍安定下來,才剛剛在秣大讀博;平時跟導師在實驗室做課題,教學也沒有中斷下來。
「我們還沒有資格分這裡的房子,北面的筒子樓又實在太狹小,我們現在帶小孩住錢成父母家,離這裡也不遠就是了。」孫秀雲說道。
「哦哦,我聽邵老師說過,錢老師的父母是師大的教授,離這邊是很近。」
蕭良說道。
秣陵新的高校區啟動建設之中,大部分院校都集中在鼓樓區。
秣陵大學與秣陵師範大學以及省財經審計學院相距最近,彼此相距僅七八百米,中間基本還都是教職工住宅區。
他就是研究生畢業的那一年,在集秀小區的北門遇到剛進校園的林羲:這一刻未曾發生過的前塵往事歷歷湧入腦海中來。
「嗬,我還擔心太簡陋呢,沒想到才半個月,這裡已經大變樣了啊!」孫秀雲探頭朝院子裡看去,忍不住驚訝的叫了起來。
這裡的住處,除了小院側面多出一道鐵柵門外,跟秀山家園的小院格局幾乎是一模一樣。
倘若從北面的樓梯間進房子,先是一個狹窄陰暗的客餐廳,廚房與衛生間更加逼仄,兩間朝南的房間,連著一個三十來平方的小院。
這幾乎是七八十年代以來全國各地最常見的單元樓建築格局了。
孫秀雲、錢成是直接聯繫院裡的老師找到這套房子,然後交給南亭實業的秣陵分公司出面簽租約、收拾整理。
短短半個月,孫秀雲以為這裡最多將牆面刷一下大白,哪裡想到院子裡鋪了石板,沿圍牆一圈建了花池不說,外廊還往外拓出一米,做成近兩米寬的露台。
露台鋪上防滑啞光的高端地磚,罩以原木結構的遮陽棚;外廊擺放一張長長的茶桌,可供八九人圍桌喝茶談事或處理工作。
房子裡重新做了牆面不說,還新鋪了地板。
全新的家具、家電,燈具甚至開關盒都換了一遍,房間是不大,卻有著說不上來的雅致。
孫秀雲拉著丈夫錢成,剛才在小區外跟邵芝華會合的時候,還擔心蕭良會嫌棄這裡太簡陋呢,沒想到人家手下的分公司,短短半個月內,就將這裡改頭換面了,甚至簡單布置一番,都請了最專業的室內設計師。
這大概就是金錢的魅力。
錢成、孫秀雲夫婦早就從周軒、邵芝華口裡聽說過蕭良創辦南亭實業的事跡,但這也是第一次見面。
之前他們是帶過蕭良專業課,但國內大學是放養式教育,任課老師與學生之間實在沒有太多的接觸,只能算是認識,有些印象。
當然,應用化學系僅僅是秣陵大學的一個二級學科,上面還有化學化工學院,教授以及專任教師就有小二百人。
前世蕭良再回秣陵大學,就讀的碩士專業不是應用化學,跟錢成、孫秀雲也沒有什麼接觸、交集。
孫秀雲的性格卻要比邵芝華開朗多了,也很好奇當年帶的學生,竟然成了那麼大企業的老總,還能跑回秣大讀博。
大家在茶桌前坐下來。
她就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這兩年擠破頭想報商學院MBA班的老總多得是;每逢開課,寶馬奔馳奧迪將商學院的教學樓停得滿滿當當的。我就納悶了,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企業老總了,為什麼跑到材料系硬找苦吃?」
「我自己最大的興趣還是做研究,創辦企業可以說是無心之得,」蕭良隨意胡扯道,「這次正好公司有兩個比較重要的課題,而東洲工學院在材料以及工程設備方面基礎積累還是太薄弱了,我就帶著這兩個課題過來讀博……」
秣陵大學在國內也算是頂尖了,但研究水平跟歐美一流院校還是無法相提並論。
像孫秀雲這類剛入學的博士,通常都是先寫大綜述。
在這個過程會產生很多的想法,然後拿著這些想法跟導師進行討論,篩除掉不靠譜或者說目前不具備研究條件的想法,再結合導師的一些想法,形成一個全新的課題。
當然,整體上還是要跟著導師的主要研究方向走。
倘若導師有現成的項目,直接跟著項目走就更滋潤了。
至於能找到一個可以長期深入研究下去的課題,對於他們這些有志做學術的人來說,那真是非常理想的狀況了。
像蕭良這種,以及其他幾個蝸巢科技直接指定、帶著研究課題進秣陵大學就讀在職研究生的,則是另類了,也不受學期的限制。
簡單的說,就是「有錢任性」。
秣陵大學的格調肯定要比工學院高得多的,但也缺錢啊。
「你還記得吳桂軍不,他現在已經是我們院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系的系主任了。他知道你這兩天要來秣陵,說要找時間一起吃頓飯。今天也是很巧,我們剛過來時,在北園南門還遇到他呢,也不知道你今天剛到秣陵,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晚飯,」錢成說道,「當年那麼多學生,吳桂軍可是早就說過你准有大出息。」
吳桂軍不僅是蕭良在秣陵大學本科讀應用化學系時的年級主任,前世蕭良重回秣陵大學,讀的恰好又是吳桂軍擔任系主任的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系。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跟吳桂軍還是比較有緣的,但同樣因為放養式的教育模式,蕭良是學生,吳桂軍作為院系行政幹部,同樣沒有太多的交集跟接觸。
相隔那麼多年,蕭良只記得吳桂軍個子高高瘦瘦,頗為白淨的臉,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外,為人處世以及性格怎麼樣,只聽到諸多道聽途說的傳聞,沒有直接接觸過。
不過,吳桂軍通過錢成,迫切想搭上他的線,蕭良也清楚裡面的緣故。
蝸巢科技出資與材料科學工程系成立電極材料、裝備聯合實驗室,雖然在秣陵大學引起的震驚,遠不及東洲工學院那麼大,但在這個年代,也絕對不是什么小新聞。
蕭良相信這事在應用化學系以及上屬的化學化工學院引起的震動會更大。
材料科學原本起源於物理與化學學科的交叉,秣陵大學最早還是在配位化學國家重點實驗室的基礎上,組建了材料科學研究所,由當時化學化工學院的教授楊本昌擔任所長,物理系教授楊正閔擔任副所長。
由於楊正閔先於楊本昌評選上工程院士,於九二年秣陵大學正式成立材料科學與工程系,從化工學院獨立出去時,學校決定由楊正閔擔任首屆系主任。
雖然楊本昌前年也評上工程院士,還擔任了化學化工學院的院長一職,但這梁子卻結下來了。
楊本昌在化學化工學院原有高分子化學專業的基礎上,推動成立了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系,在一些研究方向上,比如高分子凝聚態物理、高分子複合與工程材料等,與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還是重合的。
現在化學化工學院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有出息,還出手闊綽的學生,不說出資反哺應用化學系或化工學院,籌建一個高水平的聯合實驗室,卻跑過去跟老對頭材料科學系合作,誰心裡舒坦?
關鍵這個聯合實驗室目前所開展的研究方向,化學化工學院下屬,也就是吳桂軍負責的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系也能去做。
蝸巢科技之前主要是認準王馳騖進行合作,但蕭良現在跑到秣陵大學來讀博,事情就複雜了。
吳桂軍當然好對付,但真正叫蕭良頭痛的還是楊本昌與楊正閔兩個幕後較著勁的學閥大佬。
沒有楊本昌的授意,吳桂軍、錢成也不可能這麼積極。
蕭良看了一下手錶,不顧錢成有些失望的眼神,說道:「我今天還真有事,只能讓周軒、邵老師代我陪錢老師、孫老師吃飯。吳桂軍主任那裡,等哪天有空,再約出來一起吃飯。」
蕭良是過來進修、做課題,人際關係這個,自然是放到後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