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韋軍的副校長辦公室里又坐了一會兒,注意到鍾雲峰兩次看手錶,蕭良站起來問道:
「鍾書記是不是要回市里了?我送送鍾書記你。」
「是的,市里還有一個會議,等著我跟立軍參加,時間都快到了,我們就不在這裡耽擱了。」鍾雲峰站起來說道。
在一行人相繼走出辦公樓,市委的用車這時候已經停到辦公樓前。
「你回市里嗎?要不要坐我的車?」
工作人員已經打開車門,鍾雲峰看了蕭良一眼,問道。
唐繼華也朝蕭良看過去:該撐的場子已經撐了,該辦的事也會徹底辦下去,你小子該交些底了吧?
蕭良捻了捻鞋底,說道:「鍾書記,你跟唐書記坐我的車吧!我開車送你們!」
袁唯山與江洲集團何雲劍的關係,長期以來都沒有被人察覺,而袁唯山又長期在鍾雲峰身邊工作,這令蕭良對鍾雲峰身邊的工作人員充滿戒心。
眾人面面相覷的看著蕭良一路小跑,先到校門外將那輛毫不起眼的桑塔納開過來,也不說下車幫忙開一下車門,直接讓鍾雲峰、唐繼華兩人自己打開車門,一左右坐進桑塔納的後排。
周康元看了市委秘書長許立軍一眼,見許立軍毫無表情的坐進市委車裡。
周康元也不作聲,鑽進他的縣長專車裡,看到蕭良先啟動車往校門口駛去,再示意司機發動車,跟許立軍的車後面。
卞曉娟與胡婕站在辦公樓前,就這樣被扔在學校里,還頭痛她們要怎麼回市里,卻見蕭良很快在前面停住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喊道:「你們在這裡等我;我送一下鍾書記,一會兒回來接你們!」
「好吧,幸好沒有把我們給忘了,」卞曉娟嘀咕道,「當然,把我忘了也一點關係沒有。」
鍾雲峰坐在車裡,回頭透過車窗看了兩個女孩一眼,眉頭微蹙:一個只能算是相貌端莊,一個長得就有些扎眼了,還是同學關係。
唐繼華拍打前排的駕駛座後背,問蕭良:「你到底有什麼事情,還要單獨跟鍾書記匯報?」
車子駛出校門,拐入學府路,蕭良平穩的握住方向盤,從後視鏡里看了鍾雲峰一眼,這時候才將江洲集團、何雲劍與袁唯山的關係揭開:
「……江洲集團以何雲劍為首,是盤踞東洲長途客運站以及江洲村發展起來一股黑惡勢力,長期以來通過暴力等手段壟斷長途客運站的物流、店鋪出租等生意,還涉嫌以江洲集團旗下的江洲大酒店為據點,開設賭場,強迫、拐賣婦女賣淫;作惡為害地方,要比去年的龍源案還要惡劣。當然,這些都是江湖傳聞,我手裡也沒有什麼證據,我畢竟不是公安局,什麼都能查清楚;我也不是在這裡向鍾書記舉報什麼。我要跟鍾書記匯報的,是我懷疑副市長袁唯山一直以來都與何雲劍關係密切。袁唯山剛從部隊轉業到地方時,曾在江洲村駐村工作,何雲劍是當時的江洲村生產組組長。袁唯山擔任西港區政法委副書記期間,何雲劍擔任江洲村黨支部書記,並創辦江洲集團,一步步通過各種違法犯罪手段做大起來。期間袁唯山與何雲劍通過什麼方式勾結,我也不是太清楚,目前能確信的,就是袁唯山之子袁桐此時擔任總裁、持有40%股份、朱金奇兼任副總裁、持有20%股份的越江控股,前身是江洲集團旗下的一家物流運輸公司。朱金奇的情婦郭曉紅早在嘉樂科技暴雷期間,就與在獅山縣兩年多前劫持案中擊斃肖裕軍的獅山縣公安局民警周軍,就到這家物流運輸公司擔任高級管理職務。而在越江控股重組之後,何雲劍通過其一個遠房堂侄,掌握越江控股剩下40%的股份。融金、星海操縱天海精工的股價,越江控股也參與其中,同時也參與了天海精工的新股增發。至于越江控股暗中吸納了多少天海精工的流通股,以及持股成本大體是多少,這次股價暴跌又損失了多少,我相信沈君鵬、孫仰軍他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好了,我就送鍾書記到這裡……」
蕭良將車停在學府路拐入解放路的路口,表示他親自開車送鍾雲峰一兩里路了,已經夠可以了。
不要說鍾雲峰了,唐繼華也是第一次從蕭良嘴裡知道這事,沒想到天海精工這個局,蕭良竟然布下兩道殺手鐧。
當然,也不能說是蕭良布下的殺手鐧,但蕭良應該是目睹這兩顆巨雷一步步發育成熟的。
要不是隋覺民將隋婧從國外喊回來介入這件事,蕭良絕對會袖手旁觀,坐看這兩顆巨雷將鍾雲峰炸得屍骨不存。
目前省里算是對沈君鵬、孫仰軍挪用東信集團資金一事網開一面,不予深究,鍾雲峰也可以說不受其影響,但倘若鍾雲峰今天端著架子不到縣中來,蕭良憋著不揭開袁唯山與江洲集團的關係,坐等這顆雷炸開,鍾雲峰要如何自處?
袁唯山在鍾雲峰身邊工作了將近三年時間,又是鍾雲峰向省里推薦,才當上副市長的。
更為關鍵的,袁唯山手裡同樣掌握沈君鵬、孫仰軍等人通過融金、星海挪用東信集團資金等證據。
到時候這顆雷炸開,省里要查江洲集團、查袁唯山,袁唯山將挪用資金案捅開,省里之前決定的「網開一面、不予深究」,是作廢是繼續有效?
更為關鍵的,袁唯山在鍾雲峰身邊工作了將近三年,鍾雲峰身邊有沒有其他人被袁唯山拉下水,以及鍾雲峰平時跟市里、省里一些官員的人情往來,應該也有很多落在袁唯山的眼裡吧?
沒有事情發生,這些自然只能算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但袁唯山有朝一日坐到法庭之上接受審判,將這些細枝末節說出來,那還無關緊要嗎?
唐繼華想想都替鍾雲峰捏了一把大汗啊!
唐繼華想到周曉天一事,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做一個領導幹部想要潔身自好太難了,永遠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張網鋪開來,要將他們兜進去。
鍾雲峰好一會兒才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聲音也變得沙啞,從後視鏡里看著蕭良,問道:「你有沒有相關的材料?」
蕭良聳聳肩,說道:「這個是真沒有。何雲劍絕對是條毒蛇,我沒事也不想去惹這號人物!」
他能在這時候揭開這點,已經是再次將主動權交到鍾雲峰他自己手裡,還想從他這裡拿到證據,真當他是公安啊!
鍾雲峰在后座又默默的坐了一會兒,才推開車門下去,坐進後面的市委用車裡。
看著幾輛市委用車匯入解放路的車河,唐繼華轉回頭來,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肖裕軍的兒子肖瑞對肖裕軍夫婦的死一直耿耿於懷,他一直在盯著這件事。嘉樂科技爆雷期間,他無意間看到袁唯山、袁桐父子與朱金奇幾乎前後腳走進江洲大酒店,那時候我們就起了疑心,盯上這條線,」蕭良說道,「越江控股得以參與天海精工的股價操縱,實際動用的是何雲劍這些年賺下來的黑錢、髒錢,規模還相當不小。」
「你手裡真就沒有一點證據?」唐繼華問道。
「鍾書記要查,有些帳戶信息跟資金往來,沈君鵬、孫仰軍他們手裡難道沒有材料?我對鍾書記也沒有必要那麼貼心吧?」蕭良笑道,「哎,唐書記你可以下車了,我哥開車在後面跟著,沒必要讓我開車送你回縣委吧?」
「劉韋軍這個人怎麼樣?」唐繼華問道。
「別,這個你真別問我,我沒事插這個手幹嘛?不管你們信不信,今天的事真是碰巧。」蕭良說道。
見唐繼華一副信他有鬼的樣子下了車,蕭良頭大如麻,伸出車窗跟他哥揮了揮手,打著方向盤掉頭返回縣中。
…………
…………
沈美婷從學校接女兒回來,剛下車看到鍾雲峰又早早回到家裡,坐在院子裡還抽了一堆煙,皺著秀眉說道:「怎麼這麼早回來了,市里現在變這麼清閒了嗎?你能不能少抽點菸,你當上市委書記,菸癮怎麼變這麼大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麼愛抽菸啊?」
「你給沈君鵬打電話,讓他明天回東洲來。如果他明天沒有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里,就叫他這輩子都留在香港吧!」
鍾雲峰將半截菸頭扔地上,捻滅,陰沉著臉,頭也不回的走回屋裡。
沈美婷愣了愣,想要問鍾雲峰發哪門子神經,卻沒有問出口,她不得不承認,鍾雲峰這樣子,還是挺讓她畏懼的。
沈美婷走進屋,將女兒鍾婷交給住家小阿姨,她走到樓下的書房裡去給她哥沈君鵬打電話。
沈美婷卻沒有注意到小阿姨這時候手裡拿著女兒鍾婷的書包走過來,似乎要將書包放到靠書房外側的立柜上,卻遲遲不動站在書房門外傾聽著。
鍾雲峰站在二樓的書房門口,透過欄杆看著樓下這一幕,然後悄無聲息將二樓書房的門掩上:
船機廠因收購徐海科工控股權發生流動性危機,袁唯山在市政府安排人手防備工人有可能上訪,他當時起了戒心,卻沒有起疑心,他以為袁唯山是受沈君鵬、孫仰軍他們的蠱惑才做了這些事。
現在看來,還是他太失之大意了,東洲步步都是吃人的陷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