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打開又關上，隔絕了裡面的吵鬧。
季晚一路向外走，直到走出小區，走到附近的小公園裡時，他才停了下來。
十月份的秋風裡已經開始帶著涼意，季晚由於走得倉促，身上還是一件屋裡穿的短袖體恤。秋風一吹，冷靜下來的季晚和落葉一起抖了抖。
季晚走到公園裡的一張長椅前坐下，上半身前傾，一隻手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撐住額頭，另一隻手摸了摸還有些隱隱作痛的心臟。
沒有來得及把藥帶在身上，那麼就最好用其他方法轉移一下注意力，不讓惱怒的情緒繼續堆積。
季晚深吸一口氣，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手機。
手機上有很多通未接電話，全是來自家裡的，因為手機靜音而都沒被聽見。
也許是因為電話沒人接，他們又轉頭給季晚發微信。
最頂上的是季父發過來的信息：
【馬上給我回家道歉！】
季晚皺皺眉，把這些消息刪除，退出微信後點開讓人清心寡欲的英語學習網站。
作為一個學霸，季晚快速的將注意力集中，沉浸在學習里。
前面的趣味英語閱讀都沒什麼問題，直到季晚看到了最後的作文題。
【你有一個朋友，他脾氣暴躁，事事爭先。但在這次的考試中，你勝過了他，他要揍你一頓，請發揮你的才智，讓他認你為父親。
請根據以上內容寫一篇短文，詞數不少於一百。】
季晚：「……」
這是什麼破題目。
季晚返回頂部，發現自己在看的是以前收藏的某個搞笑學習網。
季晚無語的退出，心想這題目就離譜，哪怕是脾氣很好的封進，他要讓封進叫他爸爸，封進也得提刀追殺他，
季晚絲毫不覺得自己對封進『脾氣很好』的評價有什麼問題，他正要打開另一份學習資料，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有個東西動了動，站到了他的身邊。
季晚從學習的世界中回過神，轉頭看過去。
入眼的是一雙修長的腿，順著那雙長腿往上看，是皺著眉，陰沉著一張俊臉看著對面方向的封進，那眼神里還有幾分威脅之意。
季晚一愣，順著封進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好幾個臉上貼著創口貼，穿著破洞牛仔路牛仔衣的社會哥。
那幾個社會哥見他看過來，吹了個口哨，流里流氣的喊：「弟弟，穿這麼少冷不冷啊，哥脫外套給你穿啊！」
季晚還沒來得及說活，一隻乾燥而灼熱的手按在了他裸露在外，帶著幾分涼意的後頸。
是封進。
季晚微微打了個寒顫，忍住想要掙脫的**，擺出一副跟封進老熟人的表情，好讓對面知難而退。
反正他不是O，後頸並沒有什麼不能被A觸碰的敏感腺體，他們beta的腺體很遲鈍，按後頸和按手也差不多。
A的信息素飄蕩在空氣中，進行著一場無聲而激烈的廝殺。那幾個社會哥到底還是忌憚封進，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季晚鬆口氣，對封進說道：「謝謝。」
封進收回了按在季晚後頸的手，他還帶著幾分凶神惡煞的視線轉移到了季晚身上，冷聲問：「看什麼這麼入迷，連那些人在對面看你都不知道？」
季晚輕聲道：「學習資料。」
封進：「……」
封進看起來想要說什麼又強行忍下，最後冷笑一聲：「真厲害，穿短袖出來吹風學習，物理性冷靜頭腦集中精神看書。前輩鬧中取靜讀書，你這比他還厲害，了不起。」
季晚聽出來封進語氣中彆扭的關心，便扯了扯嘴角，但還是沒能成功笑出來：「也不是太冷，剛剛在想事情沒有發現那些人，平時不會這樣。」
封進面無表情：「你跟我解釋幹什麼，誰管你會不會這樣？還不是太冷，剛剛我碰你脖子像碰一塊冰，再不回去，我看你是想橫屍街頭。」
季晚當做沒聽到，他當然不可能回去，正嘗試轉移話題，就突然見封進皺了皺眉：「你衣服上帶著誰的信息素，好臭。」
臭？
季晚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封進說的是他從家裡帶出來的信息素氣味。他在家裡的時間長，加上家裡人多，那些人又沒有刻意收斂信息素，衣服上便自然而然的帶上了一點。
季晚喃喃道：「臭麼……應該比我原來沒有味道的樣子要好吧。」
「胡說八道。」封進還是皺著眉，「誰跟你這麼說的，這些臭烘烘信息素的主人？這你也信。」
封進穿著一身季晚看不出來牌子，但從設計來看就很昂貴的衣服，在這裡隨意的站著，便有一股居高臨下的貴氣，一眼看去便和季晚家裡的人有著雲泥之別。
季晚心裡莫名的輕鬆了些：「可我聽別人說，有了信息素，聞起來就更厲害，更容易讓人喜歡。」
「信息素能當飯吃？那我多出來的信息素送你要不要。」封進的視線轉向之前那些找季晚茬的人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眼睫垂著，看起來冷漠又不近人情，「廢物不管是什麼性別，都是廢物。」
季晚這次是真心實意的露出了一個微笑，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向安靜的跟在封進後面舔著冰淇淋，大約六七歲的小男孩：「你們出去玩嗎？」
小男孩本身嚴肅著一張小臉看著季晚，可季晚一跟他說話，他就下意識咧了咧嘴，露出少了兩顆門牙，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笑容。
意識到暴露了，小男孩很快又嚴肅了臉色。
「四啊，堂哥說隨便去那玩都行。」小男孩說起話來還有些漏風，他去拉封進的衣服，「堂哥，我想去高空玻璃棧道玩！」
季晚記得封進疑似恐高，他不著痕跡的用餘光去看封進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見封進臉色更黑了。
「去個屁，那裡有什麼好玩，無聊。」封進說，「去遊樂場。」
「我不！去了玻璃棧道再去遊樂場，你答應過我去哪都行的！」小男孩往地上一蹲，抱住季晚坐著的長椅椅腿，開始裝死。
封進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把這個堂弟打暈帶走，兩個封家人都寸步不讓，開始沉默的對峙。
季晚想了想，揉了揉在他旁邊蹲著的那個扎手的腦袋：「我跟你去怎麼樣？」
「啊？」小男孩睜大眼睛看過來。
「我也是一直想去那裡玩，但是沒人跟我去，我一個人也不敢去。」季晚臉不紅心不跳的開始扯謊，他俯下身，讓自己和小男孩同一高度，「我看你好像特別厲害，能帶帶我嗎，封進覺得無聊我們就不帶他了。」
小男孩眨眨眼，看著近距離的季晚，臉上有些許紅，不自然的拉遠了點距離，用稚嫩的嗓音粗聲粗氣道：「行、行吧，那我就帶你去。」
「嗯。」季晚拍拍小男孩肩膀，站起身，又抬眼去看封進，笑道，「走吧封哥，麻煩你送我們去那裡。」
封進看起來並沒有很高興，他還是皺著眉：「你也去，不回家？」
「不回。」季晚說。
他就是在外面吹風吹到發燒，現在也不想回去。
封進冷哼一聲，他盯著季晚兩秒，伸手拉開自己的外套拉鏈，將外套脫下來扔到了季晚的懷裡。
季晚茫然了一秒，很快回過神，將外套遞迴去：「我不冷，你穿。」
「讓你穿你就穿，哪來那麼多事。」封進說。
季晚看看封進，封進裡面穿著的是一件很薄的長袖，顯然也並不能保暖。
季晚搖頭：「你自己也冷，沒必要給我。」
「你拿我的身體素質跟你比？」封進冷著臉。
季晚還想再說什麼，封進走近一步，他比季晚高一些，嘴唇正好到季晚耳朵邊上。
封進本意是不讓堂弟聽見接下來的話，可真的靠近以後又覺得有些太近，他只要垂下眼，就能看見季晚那白得要能透過皮膚看見淡藍血管的後頸。
封進將視線移開，看旁邊的長椅：「我還需要咬你來平衡信息素，別跟我爭這個，我不想咬你的時候聞到一身藥味，難聞。」
好吧。
季晚不再堅持，他穿上外套，感受著滿身的寒意被趕走，周身再次溫暖起來。
衣服這種貼身的東西，上面的信息素自然很多。
季晚身上原本並沒有其他味道，只帶著初秋的寒意，封進後退一步，看著季晚穿上他的衣服，被那衣服上的信息素層層包裹浸染，心情變得有些微妙。
他的衣服對於季晚來說有點大了，封進皺著眉想。
……看起來有點像男友外套。
————
玻璃棧道是這裡一個還算受歡迎的景點，來玩的人挺多。
季晚他們三個人來到景點入口，封進停下腳步，一臉懶得跟他們去玩這麼無聊項目的表情。
「走吧，我們兩個去，不帶他。」季晚摸摸小堂弟的頭，帶著他往裡走。
小堂弟自告奮勇的握住了季晚的手，板著一張小臉裝老成：「你別怕，我保護你。」
季晚壓根不恐高，但還是配合的裝出一絲害怕，讓小堂弟充滿了成就感。
玻璃棧道下方的景色不錯，小堂弟看得很開心，季晚牽著他的手，假裝隨意的詢問：「你們家，有人恐高嗎？」
「啊？」小堂弟想了想，「可能omega或者beta裡面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呀。」
季晚繼續問：「alpha裡面沒有？」
「這個……其他alpha我不知道，但是封進哥一定沒有！」說起封進，小堂弟挺起胸膛，眼神里有小小的崇拜，「他超厲害的！」
「你這麼肯定呀。」季晚眼裡帶著幾分笑意。
小堂弟和季晚對上視線，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眼睛：「是啊，大伯家對他很嚴格，什麼都要他做到最好，這種小缺點是不會被允許的。」
他想了想，補充道：「如果有，會強行讓堂哥改掉，否則會天天帶他去高的地方訓練。」
季晚若有所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接著帶小堂弟觀賞下方景色。
等從玻璃棧道上下來，小堂弟又吵著去兒童樂園，季晚和封進把他帶到兒童樂園入口，小堂弟頓時撒歡的溜了進去，消失不見。
季晚一身輕鬆的坐到了入口處等待區的空椅子上，而封進坐到了他身邊。
兩個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太好了，總算清閒下來了。
四周在等待的家長眼裡都是溫柔的愛意，眼睛也盯著兒童樂園裡自家的孩子，和這邊的鹹魚畫風涇渭分明，因此也有不少人往這邊看了幾眼。
好在兩個人都是不在意別人眼神的人，季晚看看不遠處的奶茶店，問封進：「喝飲料嗎？」
「不喝。」封進板著一張臉。
「哦。」季晚起身，去奶茶店買了兩杯檸檬水，給一杯插上吸管自己喝，另一杯帶給了封進。
封進的嘴角抽了抽：「……我說我不喝。」
「那就不喝，留給你堂弟。」季晚從善如流，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吸檸檬水，「謝了，本來今天我心情不太好，跟你們出來玩一次以後好多了。」
「哼。」封進冷哼一聲，拿起放在中間的檸檬水，插上吸管喝一口，沉默半晌，突然開口，「你發現了？」
發現他恐高，所以才會三番兩次幫他在這件事上解圍。
……他兩次被人解圍，對象都是這個人。
季晚聞言，抬眼去看封進的臉，封進整個人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只在眼底有一絲被控制得很好的緊張。
怕被他發現恐高這個秘密嗎？
季晚驚訝：「你說什麼，發現什麼？」
封進打量著季晚的神色，這茫然不似作偽，於是放心的回過頭：「發現我堂弟很煩。」
「還好吧，算很可愛了。」季晚說。
聊天告一段落，兩個人開始漫長的等待。封進拿出手機開始打遊戲，而季晚接著看學習資料。
沒一會兒，封進把遊戲關了，也打開學習資料，兩個人在這充滿歡聲笑語的兒童樂園門口開始埋頭苦讀。
季晚正心無旁騖的在腦中推算著一道數學題，就聽身邊人的呼吸漸漸急促。
他轉過頭，看到封進下意識的伸手在口袋裡摸索什麼東西，在和他目光相撞後又停下動作。
封進深吸一口氣，將手抽出口袋，轉而握住了季晚的手腕。
「跟我去一趟衛生間。」封進眉頭緊鎖，看起來並不好受。他停頓一下，語氣變得委婉些，「條件隨便你開。」
封進這兩天假期回去仔細想過，季晚可以說是幫了他大忙，而他所提供給季晚的回報，和季晚幫忙的分量並不相同，可以說是太輕太輕。
之前第一次太過匆忙，兩個人誰也沒有考慮清楚。但是季晚回去這些天，應該能想明白之前的交易並不划算。
封進做好了季晚獅子大開口的準備，然而季晚只是平靜的看他一眼，站起身，反手將他拉了起來：「走吧。」
封進沒有急著走，他忍著不適，看向似乎完全沒聽懂他潛台詞的季晚：「你就沒有什麼其他想說的？」
錢財，地位，又或者其他。
「我要的東西上一次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季晚似乎還是不明白，試著催促：「別磨嘰了。」
封進：「……」
誰磨嘰了！他這是在給誰撈好處！
封進還沒來得及黑臉，就見眼前人突然唇角一彎，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季晚笑道：「一定要說的話，那就希望……你這次的技術，能比上次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