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思念及此,痛哭流涕,望往生極樂登仙羽化。俯保家宅萬世興旺,嗚呼哀哉。」
伴隨著鑼鼓聲老登把最後一句祭文的抑揚頓挫的念完,堂下跪著的孝子賢孫哭成一片。
什么爹啊,爺爺啊。叫什麼的都有,和乾巴巴的嗩吶聲混雜成一片,但是就是沒有什麼感情,只像是聽到給了什麼命令一樣乾嚎著。
在寂靜的午夜中顯得更加死寂。讓人汗毛豎起,直打哆嗦。
我見的心煩,扯著一大口氣灌進中空的牛角。牛角發出嗚嗚的幽鳴聲,好似什麼動物在哀嚎。
長長的幽鳴聲結束,我臉都已經有點發白。
老登攙扶起跪在最前頭的孝子,嘴裡念叨著:「你家老爺子已經去往西天極樂世界了,已經脫離人世間的苦難,不必過度憂傷......」
邊說還招呼著屁股後面跪著的其他賢孫可以站起來了。
「師傅,太感謝你了。」孝子一邊站起來一邊假惺惺的用手擦拭著眼角似有似無的眼淚,一邊擦一邊握住老登的手。
這個握手的的是這家的長子,我們俗稱主家大哥。
主家大哥一臉滄桑,一看就是常年勞作之人。
「我爸他明天就可以下葬了吧?」這時排在主家大哥的人探出半個身子來發問。
「是...」老登還沒來得及回話。
「你急什麼?這會急得了這點時間!」此時和老登握手的主家大哥轉過頭去帶著呵斥的語氣半轉過身子去對身後的人說。
頓時鴉雀無聲,老式的黃熾燈泡被風吹得一晃一晃,打在人臉上忽明忽暗的。活像蠟人一樣,只有黑夜的深處傳來幾聲附和的狗叫由遠及近。
「這個明天早上十點半的出殯吉時,大家十點到這裡集合就可以了,千萬不要遲到。」
老登微微地說。
聽到這句話後面站起來的人三下五除二的脫下孝服頭也不回的疾步遁入黑暗中。
只有剛才詢問明天下葬的人冷哼一聲,隨後孝服往長椅上一拋,跟隨著人們走入到夜色中。
冷哼一聲的人是主家大哥的弟弟,大家都叫主家二哥。
我們這給人做紅白事的行當也算半個跑江湖的,看見誰都會稱一聲哥。
二哥一臉富貴相,一看就知道沒吃過什麼苦,和大哥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師傅,明天麻煩你了。」
主家大哥說道。
老登擺擺手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就結束了。」
主家大哥道謝後徑直朝我走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
「剛才這個小師傅這麼賣力氣,這個小心意拿著吧」
沒等我開口拒絕,紅包便被放在了我旁邊的供桌上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棚子。
看著主家大哥消失的身影,我悻悻的拿著紅包,嚯。裡面有兩百塊錢,正當我美滋滋的準備收起來時,周圍幾個敲鑼打鼓吹嗩吶的老師傅圍了上來。
「大家都是一起幹活的,怎麼只給一個。這主家不會做人......」
「就是,就是」
其他人附和道。
這可把我看笑了,心想著你們這群傢伙一天到晚出工不出力盡磨洋工,個個都是老油子。主家可看得清清的,居然還敢要紅包。
我懶得理會這些老油子,準備把錢裝進褲兜里。
一隻乾瘦的手一把把兩百塊錢抓了過去,我回頭一看,正是和主家握手的那老登。
還沒等我開口。老登悠悠的說:「這白事上收到的都得上交,之前約定好的。」
聽到這我無比懊惱,什麼破規矩啊,但是我又只能在心裡暗罵。臉上還得擠出一個笑臉點頭應付:對對對。
周圍的老油子一看錢被收了上去就開始說些風涼話。
「沒咯,不是你的拿了也存不住......」
氣的我牙痒痒,此時老登轉過身對幾個老油子說。
「明天好好搞,別想著這些屁事搞砸了自己的飯碗。」
是是是,老油子一邊小聲答應一邊散開找個舒服的角落躺著去。
今晚是出殯前的最後一晚,做法事的師傅都要守著到明天,主家也要留一個人陪著。
我正在氣頭上,抓起旁邊的礦泉水揚起頭一飲而盡滿意的打起一個飽嗝。
就在我低頭的一瞬間,看著面前五六步遠的棺材蓋好像動了一下。我定睛看了看卻又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一副棺材,在黃色的燈光的照映下顯的發黑。
我越看越滲的慌,跑到棚子的後面問我師父。
對,沒錯。抓走我錢的就是我師父,正兒八經拜師喝茶的那種。
鑑於平日裡他坑我的行為我心裡直接稱他為老登。
「這棺材怎麼有點不對勁啊。」
我問起正在準備明天出殯法器的老登,按理說這不是我第一次做白事,但是這次是我感覺最奇怪的,說不上來的奇怪。
對死人如此,對活人也是如此。
「怎麼奇怪了,棺材裡又沒有死屍只有燒盡的骨灰。」
老登邊說邊整理東西,頭也不回。
這些年火化的普及,土葬早就已經廢除了。所以基本上棺材裡裝的都是死者的骨灰。
「說不上來,這主家也挺奇怪的。」
聽到我說這句話,老登好像來了興趣。轉過身來,臉上帶著點興奮的神情小聲語道:「你不知道這家的事情?」
我一臉懵。
「什麼事啊?」
見我真的不知,老登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
拉著我到無人的角落,小聲的說起了八卦。那神情活脫脫的是一個農村的老婆子,興奮的和不知情的人分享著別人不知道的事。
「剛才給你紅包的是這家的大哥,大哥呵斥的那個是這家的老二。棺材裡的那位是他倆的爸。」
「就這?我知道。」
我擺擺手不耐煩的就要走開。
「哎,你先聽我說完嘛。」
老登一把把我按回到椅子上。
「這老頭不是正常死的,是被人下農藥弄死的!」
這句話很輕,輕的我豎起耳朵才能聽清,眼睛瞪的老大。
見我來了興趣,老登頓了頓裝了起來。
「然後呢,然後呢?」
我催著老登。
「這兩百塊錢。怕是有人記恨了啊。」
老登抓起紅包揚著說道。
「給你,給你,快說這麼回事。」
老登收起紅包,咧著個大嘴,原本就滿是皺紋的臉更加擁擠。
「那倆兒子不和,都是老頭造成的。老登和之前的老伴都偏愛小的,本來嘛,更疼小的也正常,父母都那樣。但是老頭兩口子偏愛過頭了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給二兒子,你這幾天都看見了老大要比老二瘦小很多。」
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老二確實是比老大高大不少。
見到我這樣老登十分得意繼續說。
「不光吃的,就連讀書也是老二優先。要不是老二腦子沒有老大好使。老二才是他們村第一個大學生,哪輪得到老大啊。後面老登發了家,搞了些錢,老伴前幾年腦中風走了。嘿嘿,也是我接的活。」
我翻了個白眼,無語。
「但怪事也是這之後傳出的。」
說到這我正興起。
「老趙,主家來人了。」
老油子之一的老李頭走了過來喊了一句。
師父刷的站起來回道:「我知道了,我馬上來。」
說完拔腿往外走。
我拉住他:「我的兩百!」
「下次,下次說完.」一邊甩我的手一把往外走。
我咬牙無奈,雖是我師父但我心裡也沒少罵他。
深夜。
盛夏的風特別能催人入睡,蠟燭和黃熾燈被風吹的一晃一晃的。
我也熬不住沉沉的睡去。
......
一陣刺骨的寒意鑽進我的脖領,隱隱約約中有人在推我。
我睜開眼睛,朦朧中看見一張臉在貼我眼前,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特別黑,我正準備控制不住大叫,一隻手就捂住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