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軍事> 不宋> 489.愚蠢的人類

489.愚蠢的人類

2024-09-07 12:28:40 作者: 妖精吃俺一棒
  花費不少時間讀完條約內容後,蘇利耶又補充了幾句。

  「無論是保脫禿花,還是釋利訶梨,都是以實際執政者的身份,代表占城國簽下這些條約的。」

  「而我蘇利耶,要繼承占城王位,就只能無條件繼承這些條約,因為占城無法承受違約的後果。」

  「客觀來講,只要占城法統不變,那不管當權者如何更替,都必須承認這些條約,除非改弦更張另立一國。」

  「如今貴方不認可我的王位,想要擁立大王子,但繼承的依然是占城法統,所以維持條約效力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不過為了避免產生爭議及麻煩,現在需要貴方提前表明態度,宋朝方面才願意接受占城權力變動……」

  方黎聽了這番話後,覺得也是不無道理。

  但最主要的是,如果不接受這個條件,宋朝方面就會阻止蘇利耶繼續和談!

  思來想去,方黎認為這不是自己能決斷的,於是派人向褚古摩達請示。

  褚古摩達對奪回佛誓城有著絕對信心,卻也希望儘可能減輕代價,若是能不費一兵一卒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哪怕是談判進程比預想中藥拖沓了許多,褚古摩達也一直耐心等待著。

  當方黎的請示傳回,令他大感意外的同時又若有所悟。

  「我說這宋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原來是等在這了啊。」

  褚古摩達心中有種被拿捏被要挾的不爽,但靜下心仔細權衡後,感覺條約肯定對占城包藏禍心,可從字面上來看,倒也還算平等,不怎麼屈辱。

  他又想到,若能兵不刃血取得統治權,也不是不可以暫時接受這個條件,等形勢允許了,大可撕毀不認。

  褚古摩達拿定主意,把意思傳達給了方黎。

  方黎便向蘇利耶回復,「大司馬代表大王子答應,以後會繼續奉守占城與宋朝簽定的所有條約,如此,五王子還有別的條件麼?」

  「別的條件還不急。」蘇利耶不顯喜怒,平靜地說著,「空口白話,算不得答應,誰知道貴方會不會事後反悔。」

  方黎不耐道,「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司馬一諾千金,豈會反悔……罷了,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蘇利耶攤手一笑,「簡單,請貴方大司馬在條約文本上親筆畫押簽字,再蓋上占城王印。」

  占城王印之前肯定是在闍耶手上,至於眼下在哪裡,蘇利耶自然是不清楚的,之所以這麼要求,主要還是為了多拖延一些時間。

  方黎聽了後,也不為難自己,直接回報給褚古摩達。

  褚古摩達感覺蘇利耶是故意在拖泥帶水,心下不禁惱怒,卻並沒有多困擾,因為王印已然被他掌控,而且還隨身帶著,索性就滿足這個要求。

  傳話的騎兵一來一回,快得出乎蘇利耶意料,只好繼續說道,「稍後我將條約文本送出來。」

  其實,簽署好的條約正本當然是在燕王那裡,蘇利耶手上只是一份副本。

  讓褚古摩達在副本簽署,有用卻不多,也就是多讓幾個人分擔『賣國』的罪名罷了。

  既然是蘇利耶自己提的要求,總該準備好了文本,所以也就沒法再拖延時間。

  沒多久後,裝著條約文本的木盒通過吊籃從城頭放下。

  方黎讓一名騎兵過去取了後,立刻就送往褚古摩達那裡去。

  褚古摩達打開木盒,也沒耐心再研究內容條款,徑直翻到最後一頁,便看到保脫禿花、釋利訶梨及蘇利耶三人的簽章。

  一幫賣國求榮的狗東西!

  爭權奪利時如狼似虎,面對宋人時卻卑賤如狗!

  大占要是在你們統治下,遲早要完!

  最終還是得靠我褚古摩達來振興大占……

  他暗暗將三人咒罵一番,隨即嘆著氣,挨著三人簽章之處,畫押蓋印。

  簽好後,條約文本原路返回,交給了蘇利耶。

  蘇利耶檢查無誤後,心中感嘆,將來若是有後人追究歷史責任,怎麼也不能把罪魁禍首算我頭上吧。

  而且,占城國祚大概是長不了,就算有後人,也應該都歸化成宋人了,那還能追究啥?

  不過眼下倒是肯定會有許多人不滿的,但前有保脫禿花和釋利訶梨,後有褚古摩達加王印,也就怪不到我太多,總歸也是好事……


  隨即城下響起方黎的喊話,打斷了蘇利耶的思緒。

  「五王子,如此嚴苛困難的條件都滿足你了,你其他條件也定然不在話下,還請你趕緊盡數提出,這和談早一刻達成,也好讓彼此早一刻放下敵對。」

  蘇利耶把裝著條約的木盒交給親信保管,又把徵詢的目光轉向身側的錢隆,「賢弟?」

  錢隆正舉著望遠鏡,望向北邊很遠的地方,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麼,於是輕聲回了句。

  「應該差不多了,蘇兄且再應付一下。」

  於是蘇利耶往前一步,把頭探出窗外,做出一副笑臉。

  「此番真是辛苦方先生了,這一切都有賴先生促成,事後定要重重感謝先生才是……」

  方黎以為蘇利耶是在為歸降後做打算,所以才試圖拉攏討好自己。

  因此也不作他想,只沉聲道,「感謝什麼的,還言之過早,能快一點達成和談才是正經。」

  「欲速則不達嘛。」蘇利耶語氣從容,不急不躁道,「其實我本人只要能保命,倒也沒什麼別的條件。」

  方黎心中一喜,卻也不相信他一點要求都沒有,所以反倒大氣起來。

  「誒,怎麼說五王子也是先王血脈,縱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然和談一成,也盡可冰釋前嫌,無論大王子還是大司馬,都無意苛待於你,因此不止能保障你的安全,而且該給予你的待遇還是都會給的。」

  蘇利耶嘴角一勾,「是麼?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隨便提上一提。」

  呵,故作矜持!

  方黎心中嗤笑,神情懇切,「五王子儘管提。」

  蘇利耶一本正經起來,「那以後我不打算留在佛誓城。」

  呵,這小子倒也聰明,知道留下肯定沒好下場。

  這麼一想,方黎便應道,「行,任你自由。」

  蘇利耶又道,「那我求一塊封地以作容身,不過分吧。」

  嗯!?都分疆裂土了還不過分?哼!便是給你了,你也保不住!

  方黎眼神一凝,冷冷道,「可以,到時候再討論具體封在何處!」

  蘇利耶點點頭,「那好,另外就是,有個別臣屬軍兵死忠於我,所以我得一起帶走。」

  嚯…還知道自保需要實力……只是能有幾個傻子會跟你走?

  方黎眸光一閃,「問題不大,不知大概有多少人馬?」

  「不多。」蘇利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也就一萬而已。」

  什麼!?你他娘的都一萬了,還也就,還而已,逗我玩呢?

  方黎強壓怒氣,語氣變得生硬,「不行!最多,最多讓你帶走一千!」

  這時,他胯下戰馬突然又躁動起來,前蹄不停刨打在地面,還噴著響鼻使勁甩頭,試圖擺脫韁繩束縛。

  方黎一慌,死死控制馬韁,設法安撫,「吁!吁……」

  與此同時,一股狼煙在錢隆的望遠鏡中越發清晰,「蘇兄,時機成熟了。」

  聞言,蘇利耶也不管方黎仍在手忙腳亂,自顧自大聲喊道,「既然貴方不肯答應,那麼……和談就此結束。」

  努力安撫戰馬的方黎聽了這話,心中劇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怒視。

  「你說什麼!?結束和談?你莫非是在耍我?」

  蘇利耶眉頭一挑,「很明顯,我就是在耍你啊!」

  「豎子敢爾!?」方黎怒吼之中帶著無法理解,又強聲質問道,「你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麼!?」

  蘇利耶笑了,笑得很詭異,「要死,也是你先死啊。」

  帶著尾音,蘇利耶縮回窗口之後,藏起了身形。

  隨即,方黎聽到那窗口響起一聲激揚徹耳的奇怪哨聲。

  接著,他又看見城頭冒出一長串的寒芒,刺眼刺心的銳利寒芒。

  入你娘的弩箭!

  我命休矣!

  突然而來的致命危險,嚇得方黎來不及多做反應。

  而且由於他把馬韁收得太緊,戰馬也只能站在原地刨坑。

  隨後眨眼間,便看到數百個鋒芒星光從城頭起飛,升到空中,化作密密麻麻的虛影。


  只是很奇怪的是,這數百弩箭並非衝著城下來的。

  而是飛得越來越高,在最高點變得更加密集之後,再以一道優美的弧線,朝著軍陣中央落去。

  方黎又驚又傻,他們,竟然,要狙殺,大司馬!???

  這怎麼可能?

  明明不在射程里啊!

  對了,宋軍的強弩似乎能夠射到。

  但是……難道,宋軍敢直接參戰?

  這不合理啊,能夠用和平手段攫取利益,為何還要冒著戰損去博取?

  這些問題,在方黎腦海中翻滾。

  電光石火之後,他便得到了一部分的答案。

  只見空中那片影子越聚越小,變得更加濃密,然後狠狠地,精準地,扎在了戰象群中。

  飛躍兩百多步,儘管已算是強弩之末了,可從半空中落下,有著自身重量加持的破甲矢,還是爆出朵朵血花,造成可怕的殺傷。

  頓時慘呼連連,人仰翻,象悲鳴,驚逃的,暴走的,彼此頂撞,互相踐踏,亂作一團。

  就僅此而已了麼?

  不!

  第二波弩箭,夾著呼嘯聲,又毫不客氣地落入這片混亂之地,添補殺傷。

  城樓里,一眾官吏權貴等人,全都呆若木雞,似乎還搞不清狀況。

  而錢隆舉著望遠鏡查看戰果,蘇利耶卻只能踮著腳,睜大一雙肉眼,拼命眺望。

  「賢弟,褚古摩達死了沒?」

  錢隆一動不動,淡淡回答,「那傢伙反應挺快,弩箭才射出,便不顧摔傷直接跳下象背,可能中箭,也可能沒,不過也沒關係,這麼亂的情況下,不可能毫髮無損,要是被驚象踏上一腳,那比中箭還慘,總之,他應該是無法指揮軍隊了……」

  這時候,城下的方黎總算回了神反應過來,一抽馬鞭,別過馬頭撒蹄就跑。

  只是,可能來不及了。

  因為需要復裝的第三輪弩箭已然完成,隨即對準他們逃跑的方向,便是一輪齊射。

  四條腿的馬跑得比人快,卻快不過弩矢。

  一百步左右,正是克敵弩最佳殺傷範圍。

  方黎賴以保命的鐵甲,在占軍之中已經算是上等貨了。

  然而遇到宋軍的破甲矢,不能說是薄脆如紙,也幾乎形同虛設,毫無鳥用。

  弩矢如雨,叮叮噹噹之中,方黎後背插了十幾支弩矢,看起來就像一隻大刺蝟。

  他胯下的戰馬也被射中,吃痛後極其暴躁,跳著扭著甩著,將還沒有死透的方黎顛下馬鞍。

  方黎砸落地面,最後的念頭便是,畜生!竟敢丟下老子!

  或許是方黎被當成了首要目標,所以託了他的福,他這坐騎所中弩矢也最多。

  戰馬拋下方黎沒跑多遠,便傷重力竭,轟然倒下,並劃出好長一段距離。

  滑行停住後,它掙著最後一口氣,側著脖子拼命揚起頭,看向方黎這個臨時主人,目光中竟然透著憤恨與嫌惡。

  它如果會說人話,如果還能說,一定會破口大罵。

  愚蠢的人類!

  幾次三番提醒你有危險,你個木瓜腦殼就不知道開竅!

  這下高興了?

  害死你自己,也害死老馬我!

  等下輩子,老馬投胎成人,一定要騎死你!

  馬兄怨氣難消,但生命力耗盡,頭顱重重摔回地面,死不瞑目……

  最終,除了方黎之外,隨扈的十名騎兵也無一倖免,全部喪命。

  只是可惜了這十一匹戰馬,基本也活不下來了。

  那邊的軍陣,中間地帶處的一百頭戰象里,有一小半在難以受控之下,開始攪亂鄰近陣列,將混亂擴大。

  見情況愈發危急,所以即便沒有收到最高指揮的命令,那些各部軍頭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命令所部後撤,起碼先遠離弩箭射程範圍。

  亂鬨鬨中,沒有一個人發現,離他們北方五六里的地方,異象徒生。

  高卷的煙塵之下,是近兩千頭失去控制的戰象,匯聚成驚濤駭浪,排山倒海地碾壓而來。

  而在這地動山搖之外,隱然有陣陣雷鳴,似尾隨,似驅趕。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