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海上已是一片澄亮。
微微搖晃的輪船里,許多人緘默著。
自從管事指了阮白前面的那位男玩家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被指中的男玩家,臉色也徒然變差了不少。
要講一個能讓主人滿意的故事。
而且,還是主人沒有聽過的……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與其去想一個已有的故事出來,最好的,是自己動手現編一個。
可是,玩家又不是人人都是作者,這裡大部分的人寫過最長的故事,就是初中高中課堂上寫的800字作文了。
猝不及防之下,男玩家的臉色越來越差,嘴唇也跟著顫抖起來。
故事……故事……
主人既然會喜歡那種人魚救人的故事的話,那麼他去講一個類似的?
他的手指收縮了一下:「我、我要講一個,也是和人魚有關的故事……」
在男玩家磕磕絆絆的聲音里,他要講的故事,便傳進了所有人的耳里。
和阮白所料沒錯,他做不到臨時編故事,頂多是把已有的故事稍微改動一下。
所以,男玩家講的,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美人魚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海洋深處,有一個人魚的王國,人魚國王有六個公主……」
六個公主里最小的,就是美人魚了。
她愛上了王子,將王子從海水裡救了出去,又用歌喉換取了人類的雙腿,每當她走在陸地上時,雙腳便會像踩在刀尖一樣痛。
男玩家因為詞彙量少,說的時候就像在說大綱一樣,乾巴巴地把美人魚的故事總結了一下。
不過,在最後,男玩家把美人魚的結局改了。
「美人魚的出現,喚起了王子失去的記憶,」他小心地說道,「最後,王子愛上了美人魚,和她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了下去。」
在他說完這個故事後,周圍的玩家都緊張地看向了前面的椅背。
又或者說,是坐在那裡,背對著他們的主人。
主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故事?
這個故事,可以讓他滿意麼?
正在所有人揣測之時,主人終於給出了反應。
他輕笑了一聲。
「很圓滿很可愛的故事,」他淡淡地給出了評價,「我喜歡這種故事。」
聽到他這麼說,男玩家的臉上瞬間一喜!
然而讓其他人猝不及防的時,主人在夸完這個故事後,卻發出了一聲古怪的譏笑聲。
「只是很奇怪啊,一個殺過人的人,和我說這種故事……你不會覺得很令人反感麼?」
聽到這裡,阮白的心微微一沉。
果然,主人會喜歡的故事,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圓滿故事。
不,或者說主人也喜歡圓滿的故事,只是他們的身份都是殺人犯,他們這樣做,會引起主人反感。
那個女玩家告訴她的故事,八成是不能說下去的。
阮白在暗中思索的時候,坐在她前面的男玩家,便已經迎來了最後的結果。
主人對他的故事非常不滿,他也不需要再留在這裡了。
隨著主人的一聲令下,管事走到了男玩家面前,試圖帶走他。
「我、我不是殺人犯!」玩家掙紮起來,「我不是!不要殺我!」
他揮動著胳膊,劇烈地反抗著管事。
他絕望怨恨的目光掃過周圍的玩家,整張臉顯得陰鬱偏執,好像想做些什麼。
阮白見狀,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不想被波及。
不少玩家死前,出於報復社會的想法,都會試圖拖周圍一個玩家下水。
被這種瘋子纏上,會非常麻煩……
管事沒有理會他的掙扎,很輕鬆地就抓住了玩家的手。
他一雙灰撲撲的眼睛直勾勾地對準了玩家,聲音冷淡而又平靜:「走吧。」
這一聲命令,好似有著某種奇怪的能力,瞬間讓暴躁的男玩家安靜了下來。
看著管事的眼睛,男玩家的眼神逐漸變得呆滯。
「走吧……」他喃喃道,「我要走了……」
他呆呆地站了起來,順從地聽管事的話,離開了座位,離開了大廳。
阮白遠遠地看過去,只見他走路的姿勢非常自然,並沒有以往遊戲裡那種,仿佛提線木偶般的僵硬。
這一點自然,此時此刻,竟要遠遠比僵硬的姿態更讓人恐懼。
最後,伴隨著一聲重物落水的悶響,那名玩家被淘汰。
鹹濕的海風通過打開的門吹了進來,將溫暖的大廳溫度瞬間降低了起碼三個度。
第一輪故事結束,接下來,該輪到阮白了。
阮白看著主人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經過剛剛那輪,她覺得,她差不多明白了該說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了。
首先,主人看中的是人魚的故事,這一點是能肯定的。
剛剛主人也說了,他喜歡這種故事,這就說明了,只要說人魚題材的故事,就沒什麼問題。
殺人犯說圓滿美好的故事,會引起主人的厭惡,那她要不說個相反的?
之前小雪不就告訴了她,主人經常看的故事麼
遇上了海難,被人魚所救的人們。
獲得了人魚的饋贈,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把結局稍微改一下,或許,就能過關了吧?
正在阮白這樣想著的時候,主人忽然開口說話了。
「我希望得到一個能讓我喜歡的故事,」他說,「所以,從現在開始,能說出讓我滿意的故事的那個人,我會回答他一個問題。」
聽到這句話,阮白等人心裡一驚。
這個承諾……
其他玩家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不少人都流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可是阮白的心,卻隨著主人的話語變得不安。
拖延時間,主人絕對在拖延時間。
她之前的直覺,並不是錯的!
「主人,我可以提前說我的故事嗎?」
隨著主人話音落下,一個玩家連忙站了起來,攔在了阮白面前:「講故事一定要按照固定順序嗎,可以被打亂嗎?我想在第二個說我的故事!」
主人笑了。
他就像在等著這一幕一樣,點點頭道:「可以。」
於是,在主人的首肯下,那個玩家便擠開了阮白,成為了第二個講故事的人。
這是一個老玩家,而且非常胸有成竹。
阮白可以確定的是,他八成知道不少和這艘遊輪有關的信息,也絕對看過小雪提到的人魚故事。
他甚至會有和剛剛的她一樣的,想把那個海難人魚故事加工一下,最後說出來的念頭。
而阮白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我想講的,是一個和海難有關的人魚故事,」那名玩家信心十足地說,「同樣是海上,同樣有一艘船,我相信這個故事一定能讓您滿意。」
說完,他便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和阮白心裡想的沒什麼區別,開頭就是一群人遇到海難,然後落入水裡。
好在有善良的人魚救了他們,把人們送回了海岸,還贈送給了人們不少珍珠。
不過,講到後面時,玩家的畫風一轉,整個故事偏向了一個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寶貴的珍珠讓人們發了大財,在巨額的金錢面前,所有人的心態都扭曲了,」他說,「於是,為了再次得到珍珠,人們故技重施。」
聽到這裡,阮白的眼睛眯了起來。
她和不遠處的小雪對了一個眼神,很顯然,她們都想到了那個全校出行,200人遭遇海難的新聞。
實話實說,一個學校假期出去玩,搞這麼多學生,一個不落地去出海,就很迷了。
尤其是暴風雨什麼的,都是有天氣預報的。
就算雨來得很突然,讓大家猝不及防,但這又不是海嘯。
能即時反應過來,也可以挽救的。
能讓200人死在海里,說明當時的船,絕對離海邊很遠。
……他們,是故意往深海行駛的。
阮白陷入沉思之時,那位玩家的故事,並沒有因此停止。
在他的嘴裡,人們出於貪慾,開始三番五次地試圖主動「遭遇」海難,好遇上人魚,從他們手裡獲取珍珠。
「最後,人魚被他們的貪得無厭弄到反感,」玩家說,「在最後一次海難發生時,它們只是遠遠地看著人們在海水裡掙扎,並沒有出手救。」
至此,有關人魚和人類的故事,就徹底結束了。
受到挫折的人們不再干擾人魚,人魚也再也不會出現在人們面前。
「我的故事講完了,」玩家說,「主人,請你進行評價。」
他的語氣非常自信,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會被主人厭惡。
「很棒的故事。」主人說。
主人沒有辜負這位玩家的期待,將他的故事誇了一通:「很有意思,比之前那種故事有意思多了,而且我能感覺出來,你對我,有一定的了解。」
玩家聞言,臉上的喜悅愈發的濃厚了。
「不過,你的故事,我依然不喜歡。」
只是下一秒,主人便冷冷地打斷了誇讚。
他背對著玩家,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是他們,卻能通過主人語氣,感受到他對這位玩家的譏諷:「我想要的,是新鮮的,是我不知道的故事……你的故事太老了,我不感興趣。」
管事在公布規則的時候便說了,玩家所說的故事,一是要能讓主人,二是要主人完全沒聽說過的。
這個玩家的故事雖然不錯,卻因為暗示了太多,違反了第二條規則。
「將他帶下去,」主人淡淡地吩咐道,「第三輪的故事繼續。」
面對著第二個玩家的淘汰,所有蠢蠢欲動的玩家都坐了回去。
他們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起來,所有人目光閃爍遲疑,明顯是不再打算出頭了。
這講故事的機會,終於排到了阮白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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