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長女全家最慘

  這一年，肅朝正值太平盛世，皇帝年逾五十，太子新立。

  肅朝首府，浚陽城中。

  鬱鬱蔥蔥的樹木林立，陽光明媚，林間小路上，投下斑斑點點，一派靜謐祥和的氣象。

  一座恢弘的廟宇隱隱綽綽的輪廓就在這山林之中。細望過去，如腸道般的山間小路上，眾多衣著整潔的僕從簇擁著幾輛富麗體面的馬車款款向廟門走去。

  這便是靈鍾寺，是浚陽城內最大的寺廟，也是香火最盛的。城內多少貴家女子，時常都會帶著僕婦，前來為家中諸事進行求告和問卦。

  因此，在那廟門前面，早已三三兩兩地停了好幾頂馬車、轎子。

  正在半路的那幾輛馬車是城內有名的富戶衛無憂府中的。跟著車步行的一應僕從臉上都帶著幾分趾高氣昂的勁兒，幾個婆子對著路邊偶爾看到的其他行人刻意地抬高了下巴。

  能做得衛無憂府中的下人，似乎那身份都能比普通的市井小民尊貴了些，眼神也能更朝天些。

  只見最尾的那輛車中，紗簾被人從裡面撩起，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探頭望了一眼，旋即衝著裡面說道：

  「姑娘，馬上就到了！」

  馬車內，被稱為姑娘的女子面帶憂思，輕輕抬起頭來，望著丫鬟，微微地嘆一口氣。這女子正是衛府的大小姐，衛蘭荑。她臉上雖不施粉黛，但是眉目如畫，膚如凝脂，眉宇之間還有幾分英氣，這使得她清麗中又帶了幾分剛硬。

  「芳兒，把紗簾放下來。」蘭荑輕聲道。

  被叫做芳兒的丫鬟放下紗簾，帶著幾分憂慮道：「姑娘，我知道你內心憂慮。你今年都十六歲了，老爺和主母已經回絕了好幾個前來提親的官宦人家。他們打的什麼主意，芳兒我是看的真真的！無非是想找個條件差的夫家，好讓你以後過的糟心，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思找他們的麻煩。。。雖然，雖然大夫人不在了，但是你還有芳兒，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我都會跟著你的！」

  說著一把抓住了蘭荑的手，「如果將來的姑爺敢欺負你，我就跟他拼命！」眼睛裡亮晶晶的，似乎有淚珠兒就要滴下來。

  蘭荑欣慰地拍拍芳兒的手，凝神半刻，說道：「傻芳兒，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再反抗，那你我還有什麼指望？」

  「那姑娘，你有什麼打算？」芳兒不解。

  「在這個世上，女子出嫁，人生的一半就定了，後面若是還有什麼指望，就指望兒子能有出息，將來孝順膝前。可是，養大兒子還需二十年。」蘭荑柔聲道。

  芳兒恍然大悟，「哦，姑娘，你是說，如果夫家不是賢良人，就要吃上二十年的苦，才能過好日子！」

  蘭荑笑笑，後又斂了笑容道，「有沒有命活上二十年，還未可知啊！」

  芳兒聞得如此沉重的話，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哽咽道：「芳兒會保護姑娘的！」

  蘭荑仍是淡淡地一笑。

  浚陽城內不少人都知道十六年前衛家和趙家聯姻的事情。當年趙之蔭身為監察御史，本剛正不阿，是有名的清官。但是突然有人彈劾他侵吞百姓田畝，還有毆打驅逐百姓等罪行，樁樁件件都竟是備好了人證物證，有模有樣。趙之蔭清正的作風多年來得罪不少權臣奸相，心下深知自己這一劫恐怕不容易逃過，只有獨生女兒趙欣汝是自己的心頭肉，必須儘快將她嫁出，這樣萬一將來自己罪成，出嫁的女兒也可以躲過被株連的厄運。可是當時的官宦之家都已經聽到了風聲，哪裡還敢與趙家親近。只有夠不上朝廷大事的商賈人家，還不知道此事。趙之蔭從以往登門提親的人家中挑選了一戶家境殷實，又廣有善名的，就是衛家。衛家是世代經商，早就想巴結官宦世家，得知趙家答應了親事，自然是歡天喜地，哪裡還想的到其中的隱情！就這樣，衛家歡歡喜喜地迎娶了趙欣汝。豈料婚事剛過去一日，趙之蔭就在朝上被皇帝當場脫下了頂戴，下了大獄。趙夫人聞訊急的一口氣上不來，硬是猝死了。消息傳來，衛家氣憤不已，本以為結交了朝廷大員，哪知卻是一場黃粱空夢。自此，衛家上下都對趙欣汝冷眼相待，不時冷嘲熱諷。趙欣汝本就遭受了父親入獄母親病逝的打擊，又驚見衛家撕下了偽善的面目，露出的醜惡嘴臉，氣的身體落下了毛病，八個月後，臨盆早產下一女，生產過後就當場去世了。這個早產的女兒，就是衛蘭荑。

  衛蘭荑自出世之日起，就在衛家備受冷落。父親衛無憂倒是無所謂，反正家裡富得流油，就當多養了一口閒人，但是那位續弦的繼母劉氏卻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處處苛待。繼母育有一女一子，繼出的女兒蘭菁比蘭荑年幼一歲，兒子衛子茂十四歲。繼母影響之下，繼出的弟妹都將蘭荑視為眼中釘。蘭荑從小繼承了母親的美貌，這讓繼妹嫉妒無比，再加上繼妹愚鈍，學女紅造詣也遠遠不及蘭荑，這就使得蘭荑成為了更加礙眼的存在。

  家中子女雖不算少，但是嫡出的女兒卻只有她們兩個。蘭荑自小隱忍，處處避免與人爭鋒，卻還是避免不了被人嫉恨。

  如今蘭荑已經十六歲，繼妹蘭菁十五歲，都到了可以出閣的年紀，以繼母和繼妹的德行，她們斷然不會讓蘭荑嫁得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將來有機會踩在她們頭上！

  可堪欣慰的是，三年前，外公趙之蔭就已經被皇帝赦免出獄，出獄之後更是得以高升，現任職御史中丞。

  雖然按本朝律法，外公不能干涉蘭荑的父母如何對待她。但是，由於外公現居高位，衛家人畢竟表面上還是對蘭荑更好了。

  只是這種好，更令人心驚。繼母諸人深知自己以往虧欠蘭荑太多，為恐蘭荑他日報復，更生出了將蘭荑早早打入十八層地獄的野心。

  馬車輪子發出不急不緩的聲音，山路料峭，馬車走了只是一小段，蘭荑的心思卻已經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

  她素日裡出門的機會不多，每次去外公家中探望，都要找繼母請示無數次。留在家中，只能是受人桎梏，她已決意要把握自己未來的命運，為了掙扎求存，她必須想辦法，借著出嫁逃離衛家，為自己爭得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