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頓開金鎖走蛟龍
這裡有元兵把守。
凌霄城三面絕壁,只能一面進攻,山路崎嶇,又要仰攻,只要一想,就知道傷亡有多慘烈。
再加上大局已定,蒙古人也不想付出這麼多的代價。
只是將一些降軍安排在凌霄城下,安營紮寨,四處鎖死凌霄城。
凌霄城要封鎖的道路,本就是長寧河谷,寬不過數里。
此刻有萬餘軍隊,營帳重重。難以飛度。非穿過軍營不可。
虞醒與王四哥,李鶴三人,偷偷地爬上一個小山頭,眺望軍營。
李鶴見安營紮寨的習慣,乃是大宋軍中慣例,再一看旗幟「梅」,狠狠地說道:「梅,定然是梅國忠所部。」
「梅國忠部?這梅國忠是何人?」
李鶴語氣之中帶著冷意:「梅國忠的父親梅應祥,兩榜進士出身,是瀘州知府,前年以城降韃子。」
「老帥得知,籌劃一年,以奇兵裡應外合,破青居山城,殺了梅應祥。」
「聽說梅國忠當時不在城中,逃過一劫,跑到大都向敵酋哭訴。」
「被敵酋接見,讓他回四川收攏舊部,今年年初,瀘州城破。梅國忠招攬一些所謂舊部。」
李鶴冷笑:「大概就是這些人了吧。」
虞醒若有所思,說道:「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大多降軍。」
李鶴語氣低沉,嘆息一聲:「凌霄城守軍不過千餘,已經是死地了。韃子怎麼會將兵力浪費在這裡。用降軍圍困住,待城中糧食吃完就行了。」
飢餓是最殘酷的武器。
虞醒細細看著營地之中的道路,沉思片刻說道:「你會說蒙古話嗎?」
「會說幾句。」
虞醒又問「你見過梅國忠嗎?或者說梅國忠見過你,以及我們隊伍中其他人嗎?」
李鶴沉思片刻,回想身邊與梅國忠履歷:「應該沒有打過照面。」
虞醒眼睛之中墨色一點兒過,「我知道明天怎麼過關了。」
次日清晨的陽光投入一處山洞中。
張雲卿在山洞中一處水池,洗了澡,重新梳了頭髮,換了一身紅衣,點了胭脂腮紅,凃指甲,輕輕點在玉指上猩紅如血。
然後拿出一柄匕首,用手帕細細擦拭。放在脖子上比了一下,張雲卿的眼睛倒映在刀面之上,這一瞬間有解脫,淒涼,與決然。她收起匕首,貼身藏好,放在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上。
走出山洞。
一行人已經在外面準備停當了。
他們原本風塵僕僕的樣子,已經洗涮了不少。不再像逃兵,風塵僕僕的味道還在,卻是長途跋涉的本色。
張雲卿正想上馬,忽然虞醒騎馬過來,伸出手來。
張雲卿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虞醒的手,虞醒手上用力,一下子將張雲卿拽上了戰馬。
張雲卿忍不住驚叫一聲。卻被虞醒雙手環抱住芊芊細腰。張雲卿下意識握住了匕首,臉色漲紅,說道:「你想做什麼?」
虞醒抱著張雲卿,心中微微一絲漣漪,不過很快就被他壓制住了。他此刻內心之中,一直處於絕對理智的狀態之下,分析眼前的局面,尋求任何一絲成功的可能。仿佛回到了前世的狀態之中。世界沒有色彩,只有因果,邏輯,成敗。與前世唯一不一樣的是,虞醒一切行為都根植在與元廷血色的仇恨之上。他說道:「我覺得此事的關鍵在夫人這裡,我們這一次假扮怯薛軍過關,要讓梅國忠相信我是真正的怯薛軍,一塊令牌,一些護衛,還是不行的。」
「必須有一個讓人覺得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東西。」
「我想來想去,應該是美婢。」
張雲卿本來鬆開了匕首,此刻又抓緊了。她堂堂張家大小姐,在他口中成了什麼東西,美婢。她好想謀殺親夫。而且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輕浮,讓人家今後如何見人啊。
只是提到正事,張雲卿也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虞醒說得對。
什麼樣人的才敢在趕路過程之中,還帶著美婢,自然是不擔心安全的人。
最少不是逃亡者。
虞醒下意思抱緊張雲卿,這種溫柔軟意,讓他心頭微微一動,他立即轉過來對李鶴說道:「李叔叔,等一會兒,就靠你隨機應變了。」
李鶴手心微微見汗,他早就勸過虞醒。但是反而被虞醒說服了。他當年為了情報混入了蒙古軍營中,絕非膽小之輩。但是聽了虞醒的計劃,依然心中撲通亂跳。
只覺自己所謂膽大,哪裡能與虞醒相比。
伸出舌頭舔了一嘴唇,說:「明白。」
虞醒看出李鶴的緊張,安慰道:「沒事,大不了劫持梅國忠便是。」
對虞醒來說,這不是安慰,是備用方案。
做實驗決計不會有一個方案,對虞醒來說,永遠有備選計劃。
這讓李鶴更緊張了。在軍營之中劫持主將,真是天才一般找死的想法。李鶴也不由佩服起虞醒,真是遇大事有靜氣。卻不知道,對虞醒來說,這種絲毫不為情緒牽絆的狀態,才是他做事的正常狀態。
一行人準備停當,慢悠悠地向梅國忠軍營走去。很快就被梅家軍的探子發現了。拿怯薛軍腰牌一晃。自然紛紛讓開,並有人去通報。
還沒有到營門口,梅國忠已經遠遠來迎接了。
梅國忠這個人臉方方正正的,看上去正氣凜然的樣子,大有國忠之意,只是見了虞醒,梅國忠諂媚地行禮道:「見過大人。」
虞醒懷抱著張雲卿,瞄了他一眼,地里咕嚕地說了一串蒙古話,拿出腰牌在梅國忠面前一晃,李鶴立即翻譯道:「大人說,給我補充一點乾糧。我們要去雲南。」李鶴在乾糧上加了重音。
顯然要的不僅僅是乾糧,還要別的東西。
「是,是。是。」梅國忠目光掃過腰牌,虞醒沒有讓他多看。
腰牌這東西,一般都要暗記的。
不是說上面寫了什麼就是什麼的。都會有一些細節表達不一樣的信息。
虞醒是不知道這腰牌的暗記在什麼地方,也沒有時間細細琢磨。
自然不敢讓梅國忠細看,也不能不讓梅國忠看清楚。否則梅國忠必然生疑。
這分寸如何拿捏?看梅國忠的眼睛,眼睛是不會騙人的。眼睛看東西是有細微的轉動角度的。可以對應梅國忠聚焦在何處,等梅國忠的目光從令牌上的銘文看完的時候,就是收令牌的時候了。不給梅國忠看細節的時間。
果然,在虞醒眼中的黑白世界,梅國忠每一個微表情都在虞醒掌控之中,分寸拿捏得恰當好處。梅國忠心中雖然疑惑,但不敢要求驗看令牌,不過他的目光看向虞醒一行人。
虞醒明顯的漢人樣貌。
這不是問題,無他,蒙古怯薛軍不僅僅有蒙古人,很多漢人軍侯的子弟也在怯薛軍中。
漢人偏偏說蒙古話,也不是問題。蒙古話是國語,蒙古人終元一朝,寫聖旨都是寫的蒙古話,然後再翻譯成漢話。漢人起蒙古名字,也是很正常的。更不要說學蒙古話了。
無非是端著架子,會說漢話,偏偏不說,以蒙古人自居。
至於虞醒身後一行人都是漢人打扮,甚至有幾個還看出穿得是宋軍的衣服。也沒有問題。
蒙古人在這方面管得不嚴。至於宋軍的衣服,梅國忠所部也是如此。
蒙古人收降了很多宋軍,如果全部給他們換裝,花費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更不要投降的新附軍是後娘養的。讓蒙古貴人為他們換新衣服,呵呵,省省吧。
但這些沒有問題,並不代表全部沒有問題了。
梅國忠總覺得有問題,但是不知道問題在什麼地方?
忽然他看到張雲卿,卻見張雲卿神情不對,手好在抓在什麼東西上面。梅國忠眼睛猛地一眯,好像猛獸看到了獵物。
而旁邊有人先看出了問題。就是旁邊一個站崗的老軍,這個老軍看著李鶴,心中都驚呆了,暗道:「老李。」隨即低下頭,暗道:「不會的。老李不會背叛大帥的。」
他目光掃過李鶴後面幾個人,有些不認識,但有幾個認識。認識的是大帥的親衛。即便老李背叛了大帥,也不可能所有人背叛。
他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老李要混過去。
這個老軍就是張珏安排在瀘州城的眼線,但是在瀘州城陷落之後,他就與大帥失去了聯繫,隨波逐流成為梅國忠部一小卒。只是不想而今又看見故人。
心中擔心之極。暗道:「老李膽子是鐵石嗎?好大的膽子。」
根本不敢抬眼看。
他唯恐自己臉色露出破綻,讓老李等人暴露。又唯恐老李看見自己,表情崩了。讓人發現。所以低頭用帽子遮住了臉,豎起了耳朵細細聽動靜。
只聽「啪」的一聲,老軍忍不住抬頭一看,張大了嘴巴,卻見那個年輕人狠狠地抽了梅國忠一鞭子,這一鞭子很準,在梅國忠臉上抽出一道痕跡,從眉心到鼻子一線,分毫不差。均勻地將梅國忠的臉分成兩半。梅國忠眼冒金星,鼻血直流,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讓老軍吃驚得合不攏嘴。
他心中暗道:「這小子是誰?他膽子比老李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