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晌午的古代野外和二十一世紀的野外也沒什麼區別,柳絮邊用棍子串著幾個燒餅往火堆上烤,邊時不時看看四周的動靜。Google搜索
他們是一炷香前選在了這片小樹林休息,但除了她之外,似乎另外三個人的神色都不是怎麼好看。
她抬頭看了眼呆坐在對面臉色還有些虛白的少年,不知他一瞬不瞬的盯著火苗在想什麼,從彩芝將宮裡的情況告訴他之後,他便一直維持著這個神情沒動過。
而另一側的馬車旁,彩芝正在拉扯著順子不知在說些什麼。
她收回視線,翻了翻手上的燒餅,見烤的差不多了,便走到少年身旁遞給他道:
「不論怎樣人總是要吃飯的,填一填肚子吧。」
少年仍舊沒什麼反應,她嘆了口氣,將他的手拉過來掰開,然而卻發現他的手心捏的很緊。
低頭一看居然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被自己的指甲抓爛了。
柳絮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縱然他出身皇家,但一夜之間父親絕義母親慘死,這種打擊對他來說怕是任何人也體會不到吧。
她立即扯過自己放在地上的包袱,拿出裡面提前備好的膏藥細心的敷在他的手心上,然後撕了一塊衣角布料包好。
許是感覺到手心上藥膏的涼爽,他這才慢吞吞扭過頭看向眼前女子的側臉,張嘴說了這麼久時間以來的第一句話:
「舅舅一世忠良,精忠報國愛民如子,母妃雖貴為貴妃,卻善待僕人樂善好施,他們為何會有此一報?」
柳絮看著他紅著的雙眼,卻說不出話來。
她要如何告訴他真相?
當彩芝說起那些事情時,她就已經猜出了個大概,雲峰是個忠臣,但卻犯了功高蓋主的禁忌,加上後宮還有個心機手段都在雲貴妃之上的蕭嵐,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只是當中到底又有多少人參與,惠帝又對雲貴妃和二皇子是個什麼態度,誰也不清楚。
但照雲貴妃的決絕看來,怕是也早已心如死灰了吧。
本來她對雲家並不熟悉,但如今分析情勢之後,她卻也開始懷疑雲峰反叛的真相。
但是這些對於一個還不滿十二歲的少年來說太過沉重。
她猶豫了許久才哄騙他道:「也許是糟了小人算計,但你畢竟是皇子,陛下英明果斷,早晚也會查出真相還你母妃和舅舅一個清白……」
「你在騙我。」
他抿緊了唇,眼中露出一絲恨意。
「父皇是一國之君,若他想查清真相,若他想救母妃和舅舅,又怎會變成這樣?」
柳絮一時無言,沒想到這少年竟然聰明到已經猜出其中利害。
正在她尷尬的不知道怎麼勸慰時,彩芝拉著順子走了過來。
「無論如何你都要將我們儘快送出京城。」
順子不耐的甩開她的手道:「彩芝姑娘,你就不要為難我了,我只是長春宮看守馬廄的一名小小的太監,按照宮規我將你們送到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誤了時辰,我可是要挨罰的!」
「你莫要誆我,我哪裡不知回宮的時辰,你明明就是怕惹麻煩上身想甩掉我們罷了!」
彩芝怒道:「貴妃娘娘平日裡是怎麼厚待你們的,如今她糟了大難,要你幫這一點小小的忙,你卻再三推諉,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順子聞言神色出現一絲猶豫,扭頭又見少年正坐在石頭上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便思索再三,咬著牙一跺腳。
「好,我就送佛送到西帶你們出城門,但是一出城門,接下來的路就靠你們自己了。」
彩芝聞言十分高興道:「放心,只要我們順利出了京城,必定不會再纏著你,二殿下,快跟奴婢上車!」
少年沉默起身衝著馬車走過去,柳絮盯著他還包著自己衣角碎布的手,嘆了口氣將包袱收好一同跟了上去。
彩芝見柳絮也跟了上來便道:「柳絮,你已經出了宮,最好還是選別的路走,跟著我們會很危險。」
「我待在京城也會很危險,更何況你出宮不是為了找你的喬哥?」
彩芝沉默了一瞬忽而笑了笑,「是我對不起他,但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既然答應了要照顧好二殿下便要履行諾言,等出了京城,若情勢好轉,我再想辦法回來見他。」
「所以我陪著你找好落腳之處再離開。」
彩芝神色有些驚訝,「柳絮你……」
柳絮笑了笑不說話,她那日在西苑門口對崔嬤嬤說的話是真,想必崔嬤嬤問那些問題也是因為二皇子,她雖然到現在還有些生氣被她無緣無故算計,但既然順著走到了這一步,她在此世又無牽無掛,便權當做好事了。
然而她卻沒想到事情的變故卻來得如此之快。
追兵趕來的時候她們才剛出發不久,也許是那堆剛熄滅不久的篝火給他們留下了不該留的線索。
她們只聽到後方的樹林裡傳來密集的馬蹄聲,立即掀開後面的車窗看了一眼,只見數十禁衛正騎馬帶刀緊逼而來。
怎會如此之快?
難道是娘娘瞞天過海之計沒能成功?
他們發現了二殿下已經逃出了皇宮?
彩芝立即起身打開中間的榻櫃,對柳絮和少年道:「柳絮,你帶著二殿下快躲進去!」
柳絮立即拉住她的手,「你瘋了,他們明顯是來者不善,你和順子如何擋得住?」
「不會,他們應該只是為了長春宮走水的事情盤查而已,你和二殿下只要不被發現,他們就不會為難我們。」
柳絮懷疑的看著她,「真的?」
彩芝安慰的笑了笑,「這四年我何曾騙過你?」
「那你千萬當心,若有變故立即叫我。」
「好。」
見她神色沒什麼異常,她這才帶著少年藏進了車底暗層,然而那一刻她卻沒發現少年眼底閃過的一絲掙扎。
「前方車馬停下!」
順子自然也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但他心中害怕,聞聲非但未停,反而更加使力駕車逃開,但他哪裡跑的過他們,不消一刻便被攔住了去路。
「車上的人下車!」
彩芝見柳絮兩人藏得已經足夠嚴實,這才穩了穩心打開車門下車,並給順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冷靜。
順子想到在宮門口兩人也未被發現,便安了安心作揖道:「不知各位官爺有何事?
奴才出宮時已經通過了宮門盤查,待送完了人便要回宮了。」
「回宮?」
帶頭那名禁衛掃了兩人一眼,走到車門處拉開門往裡看了看,但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彩芝見他看不出什麼問題便大著膽子道:「這位官爺,不知我們犯了什麼事憑什麼要被再三盤查?」
那禁衛冷冷勾了勾唇,頭未回便道:「憑什麼?
我來告訴你憑什麼……」
說著他右手抽刀猛地轉身一刺,鋒利的刀刃已穿透彩芝的胸口。
柳絮只聽見的一道悶哼,從側面的木板縫隙里只見他拔出血刃,彩芝的身子像是落葉一般歪倒在地上,那雙含淚的眼正對上她的。
她心臟一窒,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彩芝……
順子撐大了眼睛,下意識拔腿便往林子裡逃命,然而還沒逃出幾步,便聽一道利刃破空之聲響起,白刃入心,倒地已然斷氣。
「馬車裡沒什麼問題。」
禁衛跳下馬車,對帶頭人道:「蕭大人為何要我等費力除掉這兩個宮人?」
「寧殺百人不放一人,怪只怪這兩個宮人是長春宮的,如此便可以交差了,回去。」
林子裡又響起馬蹄聲,直到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靜,榻櫃才動了動,柳絮顧不上其他,立即跑到彩芝身旁,含淚抱起她看著她已經開始渙散的眼。
「你為什麼這麼傻?
你不要你的喬哥了?」
她早該猜到的,以蕭家人的狠毒怎麼可能放過長春宮的人,專派數十人出宮追來,又怎能只是為了重新盤查一遍?
彩芝早猜到了這一點,所以第一時間選擇犧牲自己保全她和二皇子。
為了所謂主僕之情就這麼值得嗎?
彩芝費力的輕輕笑了笑,「你……你不明白……娘娘其實……其實早就……知道我在……在騙她,但……她還是對我好……願意……相信我……」
她抬起沾滿血污的手握住她的,費盡力氣說道:「柳絮……我不能完成……娘娘的意願了,求你……求你……」
她心裡猛地一陣揪疼,反握住她的手應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聞言彩芝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又從懷裡掏出一枚錦囊,上面繡著青梅翠竹,針腳極其細密精緻,她將錦囊放到柳絮手中。
「清河巷……三十八號……替我向……向喬哥說聲……對不起……」
話音一落,她的手便如枯死的秋蝶一般滑落在地,眼珠渙散,香魂已然不再。
柳絮再也忍不住,埋首哭了起來。
她從未親眼目睹過生命消亡,這一刻她忽而痛恨自己無力轉圜,明明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但此刻她的悲傷卻實實在在無可緩解。
不知什麼時候,她身後響起腳步聲,少年的聲音有些喑啞。
「我知道她會死,但我卻沒阻止,很卑鄙,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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