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位愛卿想試試孤手裡的這把匕首,嗯?」邊無殊一手拎著一位大臣還尚滴血的首級,一邊語氣輕柔地問著滿朝文武百官。
大殿之內死一般的寂靜,無人敢多說一個字,甚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邊無殊環視了一圈,見無人回應,便將頭顱隨手扔到一旁,笑道:「既如此,今日便退朝吧。」
語畢,他便抬腳朝著門外走去。
下了一整夜的雪,坐轎輦極為不便,這位少年帝王決定踏雪而行。
他想……快一點見到那個人。
……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當朝新帝剛繼位沒多久,便將一手扶他上位的太傅大人羈押於宮中,生死未卜。
無詔書,無罪名,就連人也不知道在哪裡關著。這樣一位權勢滔天的朝廷重臣竟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過。
民間盛傳少年皇帝早就看這位功高蓋主的太傅大人不順眼了,於是終於找了機會下灌下鶴頂紅,就連軀體也被五馬分屍後挪去亂葬崗餵了野狗。
漸漸地,這樣的傳言越來越多,就連朝廷大員也開始相信了。
朝廷波譎雲詭,而謠言的主角卻不甚在意。
沒人知道,這位太傅大人是被他好好地珍藏起來了。
這樣想著,邊無殊的心裡竟湧出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幸福。
剛踏進寢殿,便發現屋內一片昏暗,所有的紅燭都被熄滅了,配著雪天陰沉沉的天氣,巍峨的大殿看起來竟有些鬼氣森森的。
他皺著眉問侍奉在一旁的宮人,「為何不點燈?」
「稟告陛下,是蘇大人命我們這樣做的。」為首的宮女跪在地上,垂著眼眸輕聲回道,手腳有些不自覺地顫抖。
即便新帝丰神俊朗,英偉不凡,她也沒有膽子多看一眼這個剛登基沒多久便血洗朝廷的少年帝王。
「罷了,他喜歡怎麼樣你們照著做就是了。只一點,切記不可縱他傷害自己的身體,除此之外,你們就順著他吧。」邊無殊嘆了口氣,如此吩咐道,隨後又揮了揮手讓他們全部都退了下去。
正值冬日最冷的時候,連日的大雪使得天空更加灰暗。
邊無殊緩步往裡屋走去,輕手輕腳的樣子,像是怕驚著了旁人似的。
終於,他在靠近後院的窗戶處找到了那個人。
他身著一身鮮艷的紅衣,頭髮隨意披散著,顯得鬼魅而妖異。
此時,他正背對著,慵懶地趴在窗沿處望著窗外。聽到邊無殊的腳步聲也並未回頭,只是小聲吩咐道:「霜降,你幫我拿一下那件白色狐裘,現下有些冷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乾淨清透,帶著一點點鼻音,就像是在跟人撒嬌似的。
「既然怕冷,又何必坐在這兒吹風,要是生病了該如何是好。醫者不自醫,到時候病了你又不願意吃藥。」邊無殊將自己身上的黑色狐裘取下轉而披在他的肩頭,柔聲低語道。
聞言,男人回頭掃了他一眼,並未起身迎駕,只是面無表情道:「你來啦。」
「嗯,今日無事,便早早下朝了。你怎麼不梳頭髮?」
「微臣終日見不到人,束不束冠又有什麼關係?」
邊無殊知他這是在變相的控訴自己的專制,只能識趣地保持沉默。
見他不語,清瘦卻俊美的男人反倒主動轉移了話題。他望著窗外,低聲道:「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啊,昨晚半夜我就聽到梅樹被壓斷枝丫的聲音了。」
邊無殊坐在他身邊,肩並肩跟著他一起看著窗外,聽到這話扭頭看他,擰著眉沉聲責怪道:「洛洛,你昨夜又沒有乖乖睡覺。這麼不聽話,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聽到這也那個親昵的口吻,蘇洛眉頭微鎖,「陛下,你這樣喚微臣,於理不合。」
「我偏要。」邊無殊笑著耍賴,此刻的表情好似回到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
可是蘇洛知道,這樣的他都是假的。
以前的他,興許會被這樣的他所矇騙,可是現在,他比誰都清楚這位的嗜血殘忍和偏執瘋狂。
雪下得更大了,堆積在樹杈上的雪堆成了細細長長的一條。
一旁烹煮著的茶沸騰得撲出了水,流到點燃的碳上,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蘇洛側過頭定定看著他,眼神空洞,嘆息道:「隨你。」
隨後,他轉身坐到矮桌旁,準備飲茶。
見他不悅,邊無殊到底還是妥協了,他起身坐到蘇洛的對邊,笑著看他做茶,柔聲道:「不知師父能不能也賞徒兒一盞茶吃?」
蘇洛不答,反而問道:「不知陛下打算何時候放臣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邊無殊倏地冷下了臉,英俊的眉眼帶了一絲冷酷,說話聲音卻還是溫柔的,他沉聲道:「我在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家。師父,你哪也別想去,你只能和我在一處。宮裡這樣寂寞,你怎麼捨得徒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兒待著呢?你就……留下來陪我吧,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
聽到邊無殊故意伏小做低地話語,蘇洛的動作一頓,表情卻有些許的凝固。
他明白,每每不順邊無殊的心意,就會這般扮可憐博他同情,竟也幾乎每次都讓他得逞。正因如此,才會縱得他現今對自己為所欲為。
蘇洛故作輕鬆地自嘲道:「是臣糊塗了,宮外的那處宅子原本就只是先帝賞賜的一個臨時住所罷了,臣的家在江南的一個小村莊,只是現在也都沒了,微臣身在何處又有何異?」
這是他這段日子囚在宮裡展現的第一個笑容,雖然依舊語帶嘲諷故意想激怒他,可是邊無殊卻只顧著貪看他的笑顏,並未十分在意。
「臣聽聞,陛下不日將迎娶龔老將軍的孫女兒龔飛雪和柳丞相的女兒柳如畫為妃,可有此事?」蘇洛一邊飲茶一邊淡淡地問道。
「是。」邊無殊抬眸,仔細地觀察他的表情。
得到滿意的答案,蘇洛眉頭舒展了一些,繼續問道:「不知陛下打算立誰為後?」
雖然邊無殊平定了叛亂,順利登上了帝位,可到底根基不深,朝廷始終暗藏危機。此時娶兩位重臣的女眷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只是位分高低也是一個難題。天下至尊的後位僅此一個,究竟立哪一位千金,與其說是心儀於誰,不如說是雙方背後的勢力在較量。
即便蘇洛被迫囚與此難免心存怨念,可到底師徒一場,他總是還在為邊無殊打算的。
然而,邊無殊見蘇洛對他成婚之事並無任何反應,反倒關心起位份的問題,不由地生氣起來。只是面上卻看不出分毫,只是依舊沉聲道:「不立後,並列為貴妃。」
「不立後?」蘇洛抬眸望向他,表情帶著一絲疑惑。
邊無殊看他終於正視自己,不由地笑了起來,「我要立你為後,我的王后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