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我回來了!」一個翩翩少年,帶著燦爛又帶點羞澀的笑容,露出一排整齊而潔白的牙齒,興奮地大聲喊道。
聽到這熟悉而又久違的聲音,母親賀氏不禁捋了捋額前的凌亂髮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片刻後,她帶著驚喜欲狂和不敢置信的語調說道:「你是三兒嗎?」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沙啞。
「嗯。」沈鼎言輕輕地點點頭。
今天,正是沈聚財十二歲的兒子沈鼎言,還俗回家的日子。
兒子的目光落在僅僅三十二歲的母親身上,他發現母親的頭髮已經斑白,身形也稍顯彎曲。這一幕,觸動了沈鼎言的心弦,他的眼眶不由得泛紅,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隨即,沈鼎言轉向一旁笑意盈盈、身材魁梧的父親,說道:「爸,我大哥、二哥和四弟他們呢?」
話音未落,三兄弟歡笑著,先後從屋內衝出,迅速圍住沈鼎言,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抓住了他的腿和腰。
「一、二、三」,三人齊聲喊到「三」的時候,一起用力,把沈鼎言高高抬起。四兄弟的歡笑聲,迴蕩在這個農家小院,仿佛重返四年前的歡樂時光。
「你們幾個別鬧了,快讓你四舅進屋吃飯吧。」父親笑著說道,並示意賀四魚,趕快加入餐桌。
「嗯,已經聞到肉香了。」賀四魚毫不客氣地準備加入用餐。
就在此時,賀四魚的大女兒賀毛眼,喘息著跑來:「爸,爸,快回家!王毛蛋出事了,她讓我來找你回家。」
王毛蛋是賀毛眼的繼母柳氏與前夫的兒子,也就是賀四魚的繼子。
賀四魚剛開始心生疑惑,懷疑是不是柳氏菸癮又犯了,想讓他趕快回家買大煙。但當聽到女兒說,王毛蛋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時,他意識到家中確實出了大事。
賀四魚與沈家人匆匆告別,拉著女兒急忙返回家。
四舅賀四魚離開後,沈家六口人圍坐圓桌,共享四年來的首次團圓午餐,氣氛溫馨而快樂。
吃飯期間,沈鼎言給家人分享了他在海潮庵四年修行當中的種種經歷。他的刻苦與堅持,令全家人感嘆不已,也心疼不已。
他告訴家人,他不僅學會了三千多漢字,能讀懂許多書籍,而且還掌握了書寫的技能,他寫的毛筆字,無論是篆書、隸書、楷書,還是草書、行書,都受到老師的一致稱讚。老師還把他的書法作品掛起來,讓其他學子們臨摹。
其實,更讓沈鼎言自豪的是,他掌握和精通了許多武術功夫以及武術技藝。
提到練武中的一次意外,沈鼎言展示了他的右手食指,因傷略顯不直,「這是我的『手槍手』,打起來無敵手。」他一隻眼閉著,調皮地比劃著名,將痛苦化為了戲謔。
說到練習武功,沈鼎言特別談到他的武僧師傅高強,不僅是一個武藝非凡之人,還是一個學識淵博的愛國人士。
而且,沈鼎言深得高強師傅的偏愛。從基礎的擒拿格鬥,到高難度的飛檐走壁,乃至單手劈磚等武藝,高強師傅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其中的一些絕密技藝,高強師傅只傳授他一人。
高強師傅對沈鼎言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能成為守護家國的棟樑之才。
沈鼎言繪聲繪色的敘述,令人如臨其境。母親一邊聽,一邊情緒起伏,時而淚水漣漣,時而喜笑顏開。
家中因為沈鼎言的歸來,而變得生機勃勃。那久違的歡樂和幸福,再次充滿了這個小家庭。
隨著太陽即將落山,四兄弟一同走到院子裡,幫助父親沈聚財整理柴火。這個溫馨的畫面,映襯著家的溫暖和團聚的美好。
忽然間,老二沈慎言蹲坐在地上,痛苦地嘔吐起來。
與此同時,父親沈聚財也感覺胃中一陣莫名的翻湧。隨即,父子倆同時遭受劇烈的嘔吐和腹瀉,並伴隨著手腳的不自控抽搐。
「媽,我爸和我二哥出事了!」沈鼎言急切地,對正忙於收拾餐桌的母親賀氏,大聲呼救。他與大哥沈謹言左右夾持著父親和二哥。
而家中的幼弟沈默言,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驚愕得像一尊雕像,呆立於院子,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快,趕緊找『二神官』來!」母親賀氏一見此景,立刻焦慮萬分,對沈鼎言催促道。
還沒等沈鼎言做出反應,父親沈聚財頭一歪,無力地癱倒在三兒子沈鼎言的懷中,不再有絲毫呼吸。
「爸,爸,爸......」沈鼎言泣不成聲,呼喚著,但父親沈聚財已經靜靜地閉上了眼睛,yong yuan離開了他們。
緊隨其後的是老二沈慎言,在老大沈謹言緊緊的擁抱中,經歷了幾次痛苦的抽搐之後,也追隨父親離開了人間。
轉瞬間,天人永隔的悲劇,母親賀氏實在無力承受,她突然暈倒在地。
此時的四弟,除了哭喊,別無選擇。年僅十歲的他,在如此慘烈的場面面前,只能通過眼淚,表達他深深的無助與恐懼。
命運如此捉弄人,沈家人剛剛團聚不過一日,那份短暫的幸福就這麼煙消雲散。
僅僅三天後,在大舅、二舅和三舅的協助下,沈家三兄弟為父親與二哥舉行了簡樸的葬禮,將他們安葬。
幾乎在同一時段,四舅賀四魚的繼子王毛蛋,也因同樣的疾病離開了人世。四舅不得不留在家中,獨自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和後事的處理。
不久,村子裡超過半數以上的居民,相繼染上了這一惡疾。生命在疾病面前如同薄紙一般脆弱,一個個倒下。
當時,倖存的人們,每天早上起來,就會先跑出院門,觀望周圍鄰居家的煙囪是否冒煙。如果一天沒有煙火,說明這家人已經全部死亡。
有的家庭僅存老人,斷絕香火。有的家庭,僅存孩子,孤苦伶仃。整個村子哀鴻遍野,民生凋敝。
傳聞,這惡疾名為「霍亂」,它的傳染性極為強烈,致死率驚人。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戰爭的陰影,尚未籠罩這個寧靜的小山村之前,一場無情的瘟疫,便悄然席捲而來,奪去了無數鮮活而無辜的生命。
面對這場不期而遇的無妄天災,人們感到無比的絕望和恐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被奪走生命,卻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在兄弟三人的精心照料下,母親賀氏的身體慢慢恢復,逐漸開始有了好轉。
「媽,我想學醫。」沈鼎言堅定地對母親說道。
這個想法,是沈鼎言在經歷了此次「霍亂」大疫,遭遇家庭變故,經過反覆思考後萌生的,他決定棄武從醫,重啟人生。
母親賀氏沉默不語,眼神看向大兒子沈謹言。
大兒子雖說不是賀氏所生,可性格強勢的賀氏,對他卻視如己出。家裡有什麼好事,總是先考慮大兒子。丈夫沈聚財病世後,她更加疼愛這個一歲就沒了親媽的,丈夫前妻所生的孩子。
「媽,就讓三弟去學醫吧,他腦子靈,記性好。他肯定能學成一個好醫生。」大兒子沈謹言毫無怨言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