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鹿足足在山洞裡窩了一個月。
這期間望山縣沒下過一滴雨。
望山縣每年都會由縣令牽頭，舉行鞭春活動，祈求豐年。
今年二月初的鞭春，離縣城最近的八角村贏得頭籌，搶到了最大的一塊春牛泥土，村里人歡呼雀躍，都覺得今年村里一定會大豐收。
春牛土還被供奉到了本村的土地廟，希望土地爺爺能夠多多看顧八角村的田地。
可是那貴如油的春雨始終沒有落下，各村的村長族老都是皺著眉頭下令春耕的。
春季少雨的年景也不是沒有過，可類似今年的還是少見。
天氣似乎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往年還穿著冬衣的時候，居然就要換上春衫了。
還要晚些時候才能開放的花朵竟然陸續綻放，開得出奇熱烈。
郊野間賞花的城裡人一波接著一波，有的人新春衫都是緊趕著做的，實在是今年熱的太早了些，就連早晚都暖意熏人，冬衣早就穿不住了。
太陽出來後，午間更是熱的人一頭汗。
有那干體力活的，都穿上了短打。
於是才春天，出來踏青的人人手一把扇子，一邊走一邊搖，成了一景。
不知多少老農人蹲在田地邊上，捏著翻出來的土坷垃，表情凝重。
離河流近的地方為了爭水澆地有打起來的，離水渠與河道遠些的只能靠著人力和畜力運水澆地。
望山縣有一條河流經過，是從國內最大的八千河分支出來的，名字叫做虎河，浪濤奔涌如虎嘯，水量十分豐沛，因此這裡的農戶雖擔憂，還不至於亂了手腳。
河上打漁的老漁夫最近總覺得虎河的聲音小了些，說給人聽，大家都笑他常年在浪中聽濤，耳朵都震背了，他們聽著沒什麼變化。
老漁夫也疑心是自己年紀大了，或許是耳背了，便不再提起。
「客人裡邊請，我們鋪子新進了不少彩艷艷的新料子，做成衣服體面又舒適……」
縣城老街，彩雲裁縫鋪的夥計招徠客人很有一套。
一個穿著尋常衣衫的婦人只是在門口停了停，便被夥計熱情的請了進去。
「這位娘子，您是想要置辦什麼樣兒的衣裳？走親訪友還是家常穿的？」趙香兒常年在門口迎客，打眼一瞧，就知道眼前的婦人雖衣著簡樸，但手頭肯定攢著銀錢。
沒錢的人可不會像這位客人一樣，雖然意外的被拉進店鋪，表情卻一直很淡然。
「我要的東西多，可有優惠？」
趙香兒一聽就來了精神，「您放心，咱們彩雲是老字號，到今年整開了三十年了，縣城裡都知道我家的東西好。」
「正好近來鋪子裡新上了一批上好的細布，今年熱得早，夏衣恐怕也要早早準備起來，這細布柔軟吸汗又透氣，正是做裡衣的好料子。」
「若是想要春衫，我們這裡有成衣，不過數量不多，若是想要買料子回家自己做，也有齊全的各色布料……」
說罷她看了看顧客的臉色，「我們鋪子裡哪怕尋常料子，染色都勻淨不易褪色，買的多了還能給您優惠些。」
那女子搖搖頭，趙香兒也不失望，繼續介紹，「若是您想要便宜點的，咱們家還有些粗布，您別聽是粗布就不樂意，那布料織的也仔細，與尋常的粗布比起來好好上不少，穿起來也是體體面面。」
那婦人見她懇切，臉上多了絲笑，顯得和煦許多，「既如此，便訂些細布，並上好的衣裳料子，除此之外，還要些蠶絲棉花，不知你這裡可有？」
趙香兒聽她講話，顯然是個大主顧，笑的滿臉花開。
她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婦人身上的衣服雖然針腳粗疏，顏色看上去也不鮮亮，但其實細看就能發現料子很好，只是不時興了。
「您要的東西我家都有，來來來，還請樓上坐坐，我給您拿料子選一選。」
上了樓鋪子的掌柜也在，知道客人要的東西不少，便親自與她攀談起來，趙香兒則在一旁將婦人提到的料子找出來，以供選擇。
「我家剛出喪期，以往的衣裳都不合時宜，所以才想著置辦些布料衣裳，也是個除舊迎新的意思。」
趙香兒在一旁恍然，原來竟是這樣。
「過段日子，有親朋去去北方生活，所以我需要做上四季衣裳，除了主人夫妻的，還有幾十套下人穿的。」
「因著過去時北方應該已經冷了，所以厚實的衣服皮毛的披風毯子和被褥也要，另若有毛皮墊子也要，一些小物件如風帽、暖手捂子也是要的。」
這可不是一筆小生意，不光趙香兒，連掌柜娘子也是喜笑顏開。
「我瞧著貴客年紀似乎比我小些，不知怎麼稱呼？」女掌柜笑盈盈地介紹自己，說是姓王，名字就叫王彩雲，這件裁縫鋪子正是她年輕的時候開起來的。
「我姓林，那我就托大稱呼您一聲王姐姐。」林姓女子眉眼一彎，隨即又收了笑。
可見應該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只是之前一直在孝期，需得遵守規矩。
王彩雲帶著林娘子將鋪子裡的料子看了一遍，對方給了尺寸，定下了男女主人的一季八套的四季衣裳，還有些尋常料子的男女成衣並好些衣料。
此外還訂了被子、毯子、毛皮大氅及零碎物件。
東西太多了，即便他們鋪子裡的東西價錢不貴，也花了四十五兩銀子。
客人走後，趙香兒咋舌，「乖乖，眼也不眨就花了幾十兩，果然人不可貌相。」
原本覺得這人買兩匹夏布就不錯了，誰知道竟是個豪客。
王彩雲搖著扇子，笑罵她眼皮子淺，「看這位林娘子的作風，明顯是家裡架子大但沒什麼銀錢的。」
她開始一一列舉，「身上的衣服料子好，針腳卻一般，證明家裡的奴婢們都不擅長針線，你也聽見了，除了這位三十來歲的管家娘子，家裡還有五個婢女，居然一個都不會針線？」
「她家主人祖上肯定闊過，奴婢們也都十指不沾陽春水，專門伺候起居的，衣物自由針線上人專門製作。」
「如今林娘子手上都長了繭子，可見現在已經沒了當初的風光。」
「只不過和有錢親戚聯繫上，家裡又有了余錢，這才置辦行裝準備投奔人家，怕被看不起於是要趕緊置裝，表面上要弄得光鮮亮麗才不輸面子。」
沒錢又想體面，怎麼辦，當然是來老街找他們這些物美價廉的老字號。
不然新商街那裡彩繡輝煌的「隆盛祥」，一條裙子就敢要她十兩。
「你瞧著，下一步她應該就去胭脂鋪子了。」
面子嘛，當然第一要打扮。
趙香兒支開窗戶一看，果然見林娘子去了桃花齋。
她敬畏地看了姑姑一眼，「您又說對了。」
王彩雲哈哈大笑，爾後卻慨嘆，「他們家裡肯定有個敗家的讀書郎，只有這些人才講究風雅，愛打腫臉充胖子。」
趙香兒倒是沒那麼多想法，「管他呢，反正咱們收到了定銀，只要照價給錢就行，敗的也不是我們家。」
「那倒是，快去找日常給咱家做活的繡娘，這筆單子要得急，要趕快找人做起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