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鹿可不知道在某些人心裡，自己成了未來大嫂。
她對沈頹倒是不反感，但也僅此而已。
倒不是出於穿越者的優越感，而是她不愛病嬌這一款。
沈頹雖然並無沉疴在身，但是也不是陽光型男。
她還是偏愛和正能量的人相處。
陰沉沉的人，總讓人聯想到不大愉快的事情。
慶京城，大豐朝的都城，萬千學子心目中的龍門。
被擋在城裡的學子們實在忍不住了。
「旱災已經這麼嚴重，城外據說聚滿了流民，朝廷究竟是個什麼章程，到底有說法沒有？」
「能讓咱們知道，顯然外面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五城兵馬司再猛，也擋不住難民生病吧，現在城外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據說很多流民進城無望，已經開始往南邊走了。」
朝會照常是靜默的。
因為皇帝根本不在寶座上。
只有司禮監的秉筆太監胡正義侍立在龍椅旁邊，收取大臣們交上來的奏章摺子。
然而無人動作。
程序走完，在一聲刺耳的唱喝聲中，眾人默默退下。
五年前皇帝痴迷長生，降下求仙詔，佛道高人尋了無數，還吃上了仙丹，每日只管打坐靜修，參禪悟道，不理朝政。
眾大臣勸了又勸，諫了又諫，都毫無作用。
幸而內閣大臣都是靠譜的，朝廷各處勉強運行了下去。
兩年前，北方大旱，請求賑災的摺子接連不斷地送入中樞。
可皇帝這時卻又嫌棄自己的權柄都被內閣架空，開始收回權力。
自己在宮裡組了一個太監內閣，由信任的掌印太監首領，替他處理政事。
官員們自然大感不滿，帝師範無進親自進宮勸說，卻被生生氣死在宮裡。
范家在朝中任職者皆被免職，甚至范家人親自建立的書院也被解散。
硬脾氣的御史自然不會被這樣的事情嚇著，陸續求見皇帝，一再進言，甚至最後有人撞柱而亡，留下字字血淚的諫言，皇帝卻無動於衷。
緊接著還有兩朝老臣和已經致仕的大人們在皇宮前靜坐。
都擋不住歐陽牧這個皇帝的尋仙問道之心。
還有對房中術的痴迷。
宸陽宮的血跡被清洗的乾乾淨淨，靜坐的大臣直到被日頭曬暈都無人搭理，大豐朝的皇帝在內宮裡像是聽不見任何聲音一樣。
直到有太監被買通，將翰林院學士的血書遞到了皇帝面前。
似乎一直無為而治的帝王，才讓人知道了何為天子一怒。
族誅、連坐、五代子孫不得入仕，成功讓朝堂上的人成了啞巴。
於是上朝就成了一場笑話。
官員們的奏章其實都進了宮中太監的手裡，執掌皇衣衛和場衛的指揮使也都太監，太監掌握了整個國家的政事和運轉。
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讓本朝的官員們都感覺到了皇朝末日的氣息。
很多人不再希求皇帝回心轉意，重新恢復年輕時的英明決斷。
皇爺老了，老了怕死了，執迷不悟於永生，再不是勵精圖治的那個英主。
城外官兵已經開始驅逐流民，凡是敢於反抗的就地格殺。
被派來主持這件事的錦衣衛都指揮使衛免，只覺得煩躁不安。
不安的不是區區幾十萬災民，京畿武衛和錦衣衛聯手，沒有驅趕不了的刁民。
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如今城外的環境，堪稱臭氣熏天，蚊蠅肆虐。
陸續有難民懷抱著希望前來京都，然後被驅趕離開。
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產生的生活污染物，與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帶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堂堂皇朝錦衣衛與京畿武衛中的天之驕子們，哪裡遭遇過這麼嚴峻的工作環境？
少不得捂著鼻子叫來大夫開方子做香包，並且叫來大量雜役將髒污之物與屍體運走，或掩埋或燒掉。
下次再有流民過來還是提前驅趕吧，省的這些人抱有僥倖心理，妄圖進入王都。
整個都城都是半封閉狀態，物資已經非常短缺，且光是每日需要運出的黃白之物就有無數。
整個都城都臭了，再這樣下去難免有疫病發生。
所以這一次的都指揮使居然還肩負著守護城內運送夜香的車隊平安的職責，簡直是為官生涯中的恥辱。
郭豐收一家現在只剩幾個壯年漢子了。
他們正在去往南方的路上。
郭豐收的妻子、兄弟，都在一次次流民間的衝突和內訌中死去了。
為了不讓她們被野獸或者失去人性的同類啃食，他選擇將親人的屍身火葬。
郭奇的眼中滿是紅絲，為什麼呢？
這個該死的世道？他們憑什麼要受這樣的苦楚呢？
為何善心只換來背叛，而泯滅了良心和道德的的匪類卻能心安理得、紅光滿面呢？
在都城，郭家又失去了小女兒。
身邊沒有了其他女性，即便郭家人看護的再嚴密小心，小姑娘還是被人趁黑擄去。
郭奇不要命一般衝出去搶人，叔伯們怕他寡不敵眾，追了出去。
所有人都沒回來。
郭豐收失去了兒子和女兒，還有其他親人，一夜白頭。
他們幾個人在路上行屍走肉一般前行，似乎不知饑渴。
所有人都是憑藉著胸中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勁兒在前行。
憑什麼！
他們心中升起和郭奇當初一樣的疑問。
憑什麼生活的好好的會出現連年大旱？
為什麼沒有人賑災？
流民們究竟還有沒有活路？
憑什麼他們歷盡千辛萬苦才到的京都，卻被武衛軍隊的人像喪家之犬一樣趕走？
為什麼已經到了首善之地的慶京，他們卻失去了比逃難路上還多的親人。
憑什麼？
是他們沒有繳稅嗎？
是他們沒有對大豐的皇帝心存敬畏嗎？
是他們作奸犯科，心內不存良善嗎？
不是的，不是的！
他們是好人，是本本分分的良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最後，郭豐收終於想明白。
他赤紅著雙眼，望向天空中的太陽。
錯的不是他們，而是這個日落西山的王朝。
是荒廢朝政的皇帝。
是肆意妄為的太監和朝廷鷹犬。
是尸位素餐的官老爺們。
是這個吃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