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顏易枝在鄴城舊都之時遭人陷害,三味業火焚浴燃身,無奈劍走偏鋒,走上權利之巔,此人陰狠手辣,弒父殺兄,整頓病態世間,手上早已沾滿無數亡魂,人人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魔宮立於黑熔山之巔,宮牆外白骨堆積沾灰,顏易枝長身玉立站在窗欞邊遠觀魔界的水墨景色,瘦削的臉龐多了一絲陰狠和沉默。
直到蓬頭垢面,滿身襤褸的周生融黎被魔衛拉了上來跪在他面前,顏易枝迅速收起心中的苦澀之意,轉頭嚴肅沉穩地看著他。
周生融黎低頭嘲笑老天不公,這樣的人都能坐上三界霸主帝位,城外的那些屍骨未寒,又是誰在為他忠心耿耿打江山。
顏易枝高抬著下巴冷盯著一直在瘋笑的周生融黎,末了冷淡開口:「拉下去處死!省得看的心煩!」
周生融黎緩緩抬頭,雙眼通紅,緩緩沙啞開口:「崔景澈殞沒了,你——滿意了嗎?」
顏易枝先是一愣,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然後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他擰起眉頭,看著周生融黎,試圖理解他所說的話。
周生融黎則無力地笑了笑道:「你的臉上永遠就只會有這一種事不關己的安靜。」那笑中充滿了苦澀和絕望。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每一滴都是他為自己無能為力而流下。
顏易枝並未說話,長長的睫毛擋住充滿懊悔的眸子。
"是你殺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你好的人!" 周生融黎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吼。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空氣中迴蕩,讓人心頭一震。
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苦和憤怒,目光緊緊盯著顏易枝,眼中閃爍著淚光,讓他感受到他的心痛和失望。
這一刻殿內很靜,他的話語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刺破了顏易枝的心防,讓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再次迴避轉身看向窗欞外的景色,魔衛從殿外進來要拉著周生融黎去處死,他拼命掙扎,面容猙獰,「你這個瘋子,你沒良心,出生入死陪你打江山的人都被你害死,你一心沉迷權勢,罔顧手足之情,牽連待你赤城之人死於天譴,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魔衛硬拽著他的腿往外拉,他的雙手不停在地板上蹭出血痕,他憤怒吼著顏易枝:「崔景澈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知不知道你雙目復明救你之人是誰?你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真的對不起他,不!你對不起我們 所有人。」
顏易枝雙目通紅,心如刀割,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的雙手握拳青筋暴起,強忍著轉身吩咐魔衛道:「將他逐出三界,攆到歸墟海看守神冢。」
周生融黎被拉到門處之時,一隻手按在門縫上悲憤吼起:「誰要去看他的墳墓!你殺了我!殺了我下去和他團聚!我恨你!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是結識你!顏易枝,你太醜惡了!」
顏易枝眉頭緊鎖,心被無形的枷鎖給扯著,沉重到他無法呼吸,這時空桑沉夏從殿外進來,路過之際,周生融黎瘋笑:「哈哈哈——八桿子都打不著的人都能湊到一起,你們真的是太噁心!」他的聲音迴蕩在殿外。
披風披在他身上時,他早就沒感覺到溫暖,臉色陰沉,聲音低沉道:「你怎麼來了?」
空桑沉夏戴著面紗道:「夜色凉。」
顏易枝一直盯著窗欞外的夢幻搖曳的藍楹花,不禁疑惑起來:「魔界還能種出此樹?」
「當年,仙魔大戰,仙族戰敗,你將水木神君軟禁在煉獄園林,他親手所種,後來你又將他囚禁在雲起天宮,就一直沒有人打理——」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難道真的是我錯了......」他沙啞自我懷疑道,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悔恨,如同冷風中最後的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窗外,寒風呼嘯,吹得樹枝搖晃,樹葉沙沙作響。他扶著窗欞,目光迷離,仿佛看到了那個眼神堅毅的崔景澈。他記得他站那兒無比自信展開他的雙臂......
顏易枝依舊記得那日春和景明,雲起天宮的十三大法器被偷放到三界之中,崔景澈被司命仙君連哭帶騙下三界尋法器拯救三界蒼生,拿了茉華給他的一個精緻鑲有漢白玉的尋位捲軸和一個素色錦囊。
「砰——」一聲巨大的聲音響徹雲霄,霧塵散去,「咳咳咳咳咳——」崔景澈來到在靈界與魔界邊境線揮袖扇了扇灰塵,口裡吐槽一句:「我才換的行頭!」,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少年束著高扎發,面溢英氣,瀟灑不羈,一身暗紫色卷草紋的圓領袍,頸瘦的腰間繫著一個素色錦囊和小巧的捲軸行走在周遭扭曲著極光的天地之間。
少年踏著輕快的步子走了過去穿過幽藍色的結界,第一次見熱鬧的場景,喧譁與騷動,看來茉華誠不欺他,他抬眸望去,不遠處的花樓鏤玉雕瓊、流光溢彩,樓上濃妝艷抹的姑娘們在窗前招攬貴客,建築富麗堂皇,好似烈火烹油,心想何不暢玩一番,再做正事也不遲。他心情大好,撩了撩額間的碎發,便踏進門檻的時候,兩個貌似靈界的侍衛,窮凶極惡從腰間抽出的朴刀交差在他眼前。
「怎的?一個胖子能進?我不能進?」他不滿叉腰道,身後的醉日熔金扇幻化在手中隨時等待命,反正他一定要進去玩一玩。
一個身穿沉香色蹙金水紋瑞錦長袍的富家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張拜帖,一副風流中帶著點窩囊樣,若是仔細盯住他眉間一看,少不了的精明和野心。
黑衣侍衛一看,便點頭應允,崔景澈靈機一動,立刻跪上去抱住那公子的大腿,佯裝哭道:「哎呀,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我啊?是我啊?隔壁拐角處那家酒肆的小崔啊?!」
富家公子百般嫌棄道:「哪來的混小子?敢貼你大爺身上,莫不是找死!」
崔景澈也就不裝了,笑著一股力氣將他拉到花樓旁邊的拐角處,富家公子來不及反應的叫出聲來,就被他用手掐在牆上,頓時傻眼哭喊:「我錯了,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說著他嚇得跪在了地上。
「行吧。」他興奮收扇,「你可知花樓里有些什麼好玩的?」
「曉得曉得,我帶你進去,別殺我。」
「你叫甚名?」
「家父乃靈界珠寶第一富商周生溯,我自然是其嫡長子周生融黎。」他跪在地上眉開眼笑報上自己的身份。
崔景澈聽後,手裡的醉日熔金扇在胸前扇了扇,周生融黎一看,瞪大眼睛,立刻附地叩首:「小人不知來者是水木神君來此靈界,有冒犯之處,還請寬恕!」
「唉,你別這樣,我可不受此大理。」崔景澈連忙扶他起身。
周生融黎笑嘻嘻厚著臉皮起身:「三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上古神水木神君貼身一把醉日熔金扇,此扇『醉日熔金,暮雲合璧』在暮靄之中威力可吞山海,可變世間萬物,可比十三大上古法器。」
崔景澈笑了:「周生兄,此話言重了,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仙君而已。」
「能與神君稱兄道弟,是我莫大的榮幸。」周生融黎這個瘦乾巴笑道。
不過——剛才那一跪,崔景澈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丟完了,早知道,他就不跪了,他現在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
踏入花樓之初,雲間花容皎月,閣樓流光溢彩,人群熙攘,萬花迷人眼,男人懷中必摟著一位貌美的女子,風流韻事不絕於耳。。
周生融黎似是見慣了,走在前面道:「神君想找些什麼樂子?」
「有些什麼樂子?」
「喔——那可就是找對了人了,在這花樓里什麼樂子都有,女人、賭坊、雲霄水榭高閣拍賣會等,可一睹梵栱風采。」
崔景澈好奇道:「拍賣?。」
周生融黎指著前方道:「再往前走,就到了雲霄水榭高閣,他在那裡。」
二人很快穿過走廊和大廳來到古色古香的雲霄水榭高閣。
踏入之初,裡面坐滿了人,一副鬆弛樣,像是在享受著什麼,周遭的幾棵高大的藍楹花隨風搖曳將這些人團團圍住,左側有一個青藍色泛著微光的湖畔,眾人聚精會神盯著閣樓上的白衣小生們看得入迷。
周生融黎將他帶到這裡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崔景澈的衣角:「神君,我只能幫你到這了,要不是我是至尊貴賓,其實我還是有點忌憚他們的。」
他點了點頭,周生融黎便一溜煙飛走了,影都不剩下。
「唔——」眾人開始起鬨。
崔景澈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閣樓上站著五六個血痕累累的白衣血痕男子,皆都身負重傷,一眼望過去,他的目光被一個蒙著眼紗的白衣男子吸引住了。
此人名叫顏易枝,自娘胎生下降臨於人間富貴顯赫人家,雙目便失明,生母因生他而血崩而死,不受家族重視,時常遭受他人的冷眼和虐待,直到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乳娘被污衊偷竊被家中僕人亂棍打死,便早已心生絕望,十歲時便送去修仙門派,以便了結餘生,這便是顏家對他最大的寬容。因天資聰穎,不過數年光景便被掌門委派下山遊歷人間,此過程中,人族戰亂,他被召回隨軍出征,一路從小兵做到將軍,卻不料遭朝廷和家族的背叛,死於亂箭之下,被梵栱撿來的時候只有一條殘命,苟活至今成為靈界最低下的人族奴隸。在暗中得南凝幫扶才撐到至今。
顏易枝臉上血痕殷紅,蒼白的臉上終是藏不住文人墨客般的溫潤,連站姿和拿刀捅自己胸口都是優雅,青絲半綰,用細絲帶系住,自然垂在身後,加之幾綹編發,他薄唇微抿,白衣傷痕累累,比其他四人傷得較重,臉上一副淡然,與其他咬牙低聲呻吟的白衣男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諸位,出價吧!」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到他們旁邊高聲道。
下面坐著的眾人紛紛開始從桌上舉起木牌。
「老規矩——價高者得。」女人搖著團扇樂不思蜀的看著下面的人競相出高價。
此話一出,女人瞅了一眼他們,他們便得到眼色開始從桌前拿起把匕首往自己身上捅。
崔景澈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瞳孔震驚,下面的人興奮至極,尤其那個蒙眼男子,使勁用刀子一個勁捅自己的心臟部位,眾人甚是歡樂,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內心不禁悲憤起來。
「我要了那個瞎子。」一個看起來像悍匪的男人起身嚷嚷道。
女人聽後抬手,白衣男子們都停下來了。
「這位公子好眼力,這可是人族最為下賤的奴隸,不知公子打算出多少靈石買下他?」女人搖著團扇道。
男人豁然開朗的笑聲讓崔景澈一陣噁心,「哈哈哈,靈石你開價,賈某從來就不是一個強人所難之人,不知那蒙眼男子意下如何。」
顏易枝聽後,蒼白的唇角勾起,心想此人定是南凝派人來接應他,胸有成竹道,「我右側有一個靈澤湖,其湖有牢籠接界,若落入湖水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走出,直到靈糜力腐蝕我殆盡,在我跳下那一刻若有人接住我不碰到湖水,我顏易枝願意同他走,此生為他馬首是瞻。」
一言既出,男人有些慌了,眾人掩袖竊竊私語談論著,坐等看好戲。
男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就不應該說出這句話來,這下好了,沒台面下了。
「馬首是瞻就算了,要你自由自在!」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衝出。
眾人目光尋聲而來,崔景澈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站在閣樓下面中央處,道:「不用怕,儘管跳,我來接住你!」
仙族的氣息,看來接應人還沒到,只得如此,顏易枝試探他道:「神君能接住嗎?」
「能!」他張開長臂,眼神無比堅毅,眾人面面相覷,想著一個無名小神在這裡逞強到英雄,坐等看著打臉好戲上場,崔景澈站在原地仿佛與他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要將他攬入懷中。
顏易枝聽後,高抬著下巴與他對視,縱然他雙目失明,但他心裡清楚他就站在那兒,與他對望。
隨後伴隨著眾人的惶恐聲,顏易枝一躍而下,崔景澈不費吹灰之力踏地而起從空中接住了他,此人倒是一個溫良陰柔的美男子,氣質儒雅帶著點書卷氣味,崔景澈一時看呆了,被他這樣的氣質所吸引,忍不住輕聲喚了一句:「好巧,接住你了。」
崔景澈抱住他往地面落下,剛才站起來的男人臉色羞愧起來,其他人都讚不絕口,在速度方面,崔景澈強到可怕,但是在顏易枝面前,崔景澈覺得這廝比任何人冷靜的要命,他不顧所有人的目光拉著顏易枝便走,女人呵止:「這位公子,拿了東西得給錢吧,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崔景澈壓制住胸腔里的怒火道:「這世間豈有如此歪理?在你們眼裡人命就如此下賤,生命就應該用錢來衡量,若我不給硬要帶他走呢?」
「你敢!」女人用團扇氣急敗壞指著他。
崔景澈轉身,面無表情地看向女人,然後拉著顏易枝的手,一言不發地按原路返回。他們剛出了花樓,一個低沉的聲音就喊住了他們:「要走可以,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女人附和道:「梵公子說的對!」
顏易枝聽後,低頭放開崔景澈的手,淡漠道:「神君你走吧,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要走一起走!別說是這裡,就是九層地獄今日我也便攜你闖了出去。」
顏易枝面泛蒼白,崔景澈用衣袖,微弓著腰替他輕輕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容我去一趟。」
顏易枝頷首,崔景澈從他的心臟處拔出那把匕首來,緊接著他衣襟處血肉模糊的傷口便恢復起來,轉身一刀飛了過去,眾人看後一片譁然。藍花楹花瓣隨風落下,一隻修長的手從空中夾住飛來的匕首,那陣風吹動他額間的髮絲。那人生得一副好面貌,三十不過,面如冠玉,暗紫色的髮絲半束半披,戴著白玉銀冠,薄唇微啟,一身墨綠彈墨紋的錦袍,搖著把羽扇,長身玉立在那女子旁便低眉盯著崔景澈和顏易枝。
崔景澈一看此人的氣息是魔族的氣息,還不等他開口,梵栱將指間的匕首消散在手中,語氣淡薄道:「來人,殺了這個砸場子的狗東西。」只見牆上和眾人的影子裡浮出黑衣殺手便往崔景澈這邊襲來,他將顏易枝護在身後,手中幻化出醉日熔金扇,叮囑道:「在我身後好生待著。」
卻不想顏易枝扶住他的手臂與他並肩站在一起道:「一起走!」
崔景澈面無表情地微微點頭,一柄摺扇如刀般掄了過去,打飛了來勢洶洶的黑衣人,眾人見狀紛紛起身四處逃竄。顏易枝依靠聽力精準定位,掄倒一個又一個黑衣人。眼看黑衣人傷得差不多之時,崔景澈拉起顏易枝的手往門口跑,梵栱見狀,一柄飛刀迅速飛了過去。崔景澈眼疾手快,一扇子飛出將飛刀擊飛擦出火花回到手中。倒地的黑衣人慾要起身追出去之時,梵栱冷聲道:「花樓的規矩,有那個本事出那個門,就不必追了。」轉身消失在閣樓上。
崔景澈將和他逃到一家『樶廈落』的客棧門口,鬆開了手道:「索性是逃了出來了。」他扭頭一看顏易枝左顧右盼,心裡納悶他在找什麼,便問道:「你在找什麼?」
顏易枝聽到崔景澈問他,淡漠道:「方才多謝公子搭救。」
唉?都說相由心生,怎麼看著面色溫潤柔和,但喜歡冷著臉,崔景澈還是第一次見這麼矛盾的樣貌。
崔景澈豪爽搭著他的肩膀:「路見不平拔刀拔刀相助嘛!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顏易枝恭敬道:「在下顏易枝,字明瑟。他日相見必報答恩人的救命之恩。」還不等崔景澈叫住他,一身穿明黃色襦裙的女子從客棧門口出來見到顏易枝便驚喜萬分道:「少爺你可算到了!」將顏易枝扶了進去。
「餵——」崔景澈叫道,他還沒有告訴他叫什麼名字呢,見顏易枝消失在閣樓拐角處,崔景澈這次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了,「也罷,好人做事不留名。」便匆匆走了。
站在客棧窗口的顏易枝聽到喧譁的街曲,側頭問道:「花樓里接應之人為何沒來?」
南凝語調清冽道:「定是在進花樓之前身份暴露了。」
此女子叫南凝,是個混血女子,長相明艷大氣,是魔族和妖族的後代,早些年顏易枝對她有救命之恩,便忠心耿耿追隨於他。
「罷了,魔尊那邊有什麼消息。」
「雲起天宮十三大法器被人偷放到三界之中,內部來報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仙君下界來尋對了,淵謙已經暗中派人追殺你,你此行去人間切莫讓他們有跡可循。」
「無礙,你且退下吧。」
「殿下你先在此安頓,南凝這就告退。」
末了,他關上客棧的窗戶,來回在屋裡踱步。想來自己已逃出花樓,便要親自去人間討回那些屈辱的生平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