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新生匯演(5)
燈光未亮,音樂先起。
《克羅埃西亞狂想曲》的節奏在第一個瞬間擊中了所有學生,所有人本能呼吸一窒,微微嘈雜的練兵場內瞬間啞然無聲。
一束追光打下,落在了舞台中央。
一襲白色舞裙的纖弱女孩兒伏在地上。隨著音樂聲起,她的指尖牽動手腕,手腕牽動小臂,小臂牽動上身,腰肢慢慢搖曳而起……
在她慢慢舞動柔軟的身體貼地而起時,鋼琴聲驀地宣洩跟出,雄渾和低回交錯而起,仿佛硝煙瀰漫,天空低沉,雨幕將臨,萬物沉咽——唯獨那一襲白裙,猶如戰火紛飛里一朵羸弱無名的白色小花,慢慢展開在硝煙殘餘的塵土與石隙里……
低沉舒緩之後,明快激昂的節奏忽起,舞台中央的一襲白裙也跟著飛舞起,纖細修長的腿支立,足尖在地面輕點,白裙被轉起漣漪,如同一朵潔白的傘面飛快地旋轉,精準曼妙地踩住了每一個鋼琴琴鍵的節拍,那裙擺幾乎在空中晃過令人迷亂的散影。
舞者下頜高昂,眼神冷艷絕美,像是滿含不甘和掙扎,她的舞美得明艷逼人,和著那動人的拍子,鋼琴聲里的憤怒與掙扎,節奏里的奔涌與宣洩,全部都被那具柔美而纖弱的身影一一詮釋,酣暢淋漓。
鋼琴音色愈發強烈,場中舞者足下的節拍也越來越快,悲愴的絕望從她的舞姿里渲染開整個舞台與燈光,如同戰火灼紅了入目的一切,生命最不甘的希望從絕望中孕育,如歌如泣,極盡優雅的悲壯里,最後一絲熱血被她傾盡全力——
直到最高點,鋼琴聲戛然而止。
而在那一瞬間,那朵纖弱的身影也像是被什麼擊中了、驀地停滯在空。
幾秒後,舒緩的鋼琴聲重新流淌而出。
舞台中央的舞者胸口劇烈起伏著,卻以一種絕美而絕望的姿態,慢慢無力地伏倒在地。
像是最後一絲生命逝去。
燈光暗下,音樂聲停。
一切重歸寂靜。
「…………」
整個練兵場上幾千人,足足死寂了十秒鐘。
這十秒之後,猶如雷鳴的掌聲如同發了瘋的浪潮,驟然掀起,席捲了整片基地。
與此同時。
後台。
秦嫣傻了,不可置信地緊緊盯著台前的方向,目光仿佛要刺透那層層厚重的帷幕——她無法相信,這樣幾乎要掀起全場狂歡躁動一樣的掌聲,怎麼會是獻給秦可的呢?
明明秦可的舞蹈跟她相比差遠了!
難道是……
秦嫣眼神一緊,指尖也驀地攥住——對,一定是因為霍峻,這掌聲一定是給霍峻的——這首《克羅埃西亞狂想曲》她聽過太多人彈了,但除了原奏之外,這是第一次讓她像是被擊中了靈魂一樣,雞皮疙瘩都忍不住地起。
一定只是因為霍峻……
「秦嫣!」
一聲激動的聲音突然叫回了秦嫣的意識,她倉促回神,抬頭正看見激動地跑過來的文藝部部長——
「秦可真是個大寶貝啊!你怎麼不早把她推薦出來!?早知道她有這樣的實力,之前群舞的領舞也該讓她來的才對!」
「……!」
秦嫣的身形驀地僵住。
半晌後她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剛剛……沒有去前台。小可她,」秦嫣艱澀地張口,「小可她跳的很好?」
「豈止是好!」
文藝部部長激動得臉都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繃著——
「簡直是完美啊!秦可有絲毫不遜色於任何省級大賽冠軍的實力——這樣的寶貝,你們姐妹倆可真是憋得住,竟然一點風聲都不透露??」
「霍峻也完全是真人不露相!我的天,剛剛有那麼一瞬間,我閉著眼幾乎要以為是我男神馬克西姆附身了呢!」
「秦可和霍峻配合也就太好了吧!我完全被帶進去了,雞皮疙瘩根本停不下來!」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他倆真的是第一次同台表演嗎??」
「部長,你快挖人吧!讓他們來我們部門,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們更多的合作了!」
「哈哈你是不是被驚到瘋了,秦可先不說,你確定誰敢去挖峻哥來部里?」
「……」
越來越多被這支舞蹈驚艷到的文藝部的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誇讚著方才那震撼全場的舞蹈與鋼琴伴奏的合作。
「…………」
在那些涌過來的稱讚和誇獎里,秦嫣笑得快要比哭都難看了。
她指尖攥得越來越緊。
怎麼可能呢……
明明暑假之前,上個學期她還見過秦可跳舞,根本就是一個只有身體天賦卻全無半點技法的初學者。
她怎麼可能有她們說得那麼厲害?甚至……甚至好像連自己都遠遠不如她??
一想到這個,秦嫣的表情都有點扭曲了。
「哎,秦嫣,你要去哪兒啊?」
「我……」被喊住的秦嫣笑容僵了下,隨即擺了擺手,「我去祝賀一下小可。」
「哦哦,應該的,那你去吧。」
「嗯。」
秦嫣快步向著更衣室方向走去。
後台,更衣室外。
「你們配合得實在是太完美了!」顧心晴激動地拽著秦可,興奮得眼睛都發亮。
「尤其是最後那段節點,鋼琴聲戛然而止、你也突然停住——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呼吸都停了,之後續接的倒地這個收尾簡直完美,教學視頻里根本沒有吧?你們是怎麼想出來的!」
秦可被晃得頭都有點暈。
直到聽見最後一句,她眼神微動。抬眸,秦可望向不遠處凌亂擱置著的舞台器械旁,單手插著褲袋倚在那兒的少年。
似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了她的目光,那人驀地抬眼對上她的視線。
幾秒後,霍峻沖她露出了個輕薄微戾的笑。
秦可撇開眼,無奈:「那不是我們設計的。」
激動的顧心晴驀地一滯,「……哈?什麼意思?」
秦可:「那是霍峻的失誤——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他突然停了彈奏。」
顧心晴:「……」
顧心晴瞪大了眼睛,「然後你們就心有靈犀地配合續接了一段堪稱完美的謝幕?!」
秦可皺眉,隨即半是玩笑地開口。
「我對你這句『心有靈犀』的用法不敢苟同。」
「媽耶,可可,你在我心目中已經是女神了!你這是什麼神一樣的反應和臨場啊!」
顧心晴激動得跑走——
「不行,我一定要把這段神救場給你傳播出去!」
「哎……」
秦可伸出去的手臂撈了個空。
不等她阻止,顧心晴已經小瘋子一樣地跑走了。
片刻後,霍峻走到秦可面前。
他輕矜起眼,「一個暑假,你好像變化很大。」
「……!」
正想應付過去的秦可渾身一栗,幾乎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霍峻。
只是霍峻並未注意。
他正側身望著舞台,台上已經換了下一個節目,然而他的視網膜上卻好像仍留著女孩兒輕盈明艷、柔美有力的舞姿……和他之前見過的生拙完全不同。
「我們暑假之前……認識嗎?」
秦可強自鎮定下來,微繃著神情問。
霍峻轉回身。
他微眯起眼,漆黑的眸子裡熠熠著點說不分明的情緒。
「是我認識你。」
「?」
秦可一怔。
霍峻:「去年夏末,我見過你在西南那片小樹林裡跳過舞。」
他一停,輕哂。
「哭著跳的,很醜。」
秦可:「……」
儘管真正的那段記憶已經距離自己很多年了,但秦可還是知道霍峻說的是哪一天——她的親生父母的忌日。
前世每到那一天,她都會自己一個人找個安靜的角落跳一支舞,希望天上的他們能看見。
只是前世到死她都不知道……
霍峻竟然也看見過。
——
也就是說,到這個時間節點,他早已注意她一年多了?
「你在想誰?」
耳邊突然有個聲音逼近。
秦可回神,抬眼,正見霍峻不知何時突然陰沉了神色。
那雙黑眸里情緒戾然。
他俯身把她逼在了更衣室的門上,額頭青筋微繃。
聲音也陰沉下來:
「你那天又是為誰哭的——秦可?」
秦可:「……」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