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兆南說偽齊皇帝劉豫為了討好完顏宗翰，到處尋找寶弓。
哪怕是傳說中的寶弓。
這讓徐溫不得不猜測徐偃王有一張寶弓。
我一聽，笑了。
可不是嘛，徐偃王還真的有一張寶弓。
我對徐溫說道：「你忘了，徐偃王是有一張神弓的。」
徐溫很快想起有資料記載，徐偃王「為東方諸侯，長行仁義，欲霸上國，獲朱弓彤矢，以為天瑞，乃僭稱王，陸地而朝者三十六國。」
仲兆南說道：「傳說徐偃王曾獲『朱弓彤矢』，他以為是天瑞，乃僭稱王號反抗宗周。劉豫為巴結完顏宗翰遍尋寶弓，尋常弓矢沒有吸引力，他便打起了傳說神話中寶弓的主意。劉豫對有關寶弓的傳說都會派人尋訪，家祖正是奉命尋找偃王朱弓彤矢的人之一。」
「家祖苦尋多年無果，怕劉豫怪罪，就有了避禍念頭。好在不久後宗翰失勢，劉豫也被廢，家祖便在盱眙落戶定居。家祖雖放棄尋找偃王寶弓的念頭，但多年的尋找調查，他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仲兆南收起笑容，聲音中也多了一絲鄭重 。
我知道他要說到關鍵地方，屏住呼吸聽他講述。
「女真族在唐時屬黑水靺鞨，追溯至夏商周時為肅慎，為東北夷族，也屬東夷一支。自古貴中華，賤夷狄，華夷之辨、夷夏之防從未停止。先祖那時正逢女真入主中原，華夷之辨尤為激烈。當時無論朝野都對此爭論不休。先祖縱觀古今，突然發現一個特別的現象。」
我的心弦已經被吊了起來，仲兆南的聲音加重了幾分，眼神中也多了凝重，好似他先祖附體一樣。
「先祖發現，自三代以來我國中央政權在華夷之間輪流交替，從未變過。夏商周秦漢唐宋金，政權在華夏族與夷族，或者說是在漢族與少數民族手中交替更迭，輪流入主中華。」
仲家的那位先祖果然博學，我不由得佩服起來。
之前二爺爺徐守華提及禪讓制是華夏族和東夷族輪流執政，現在聽了仲兆南所言，考察中國歷代王朝，的確如他所言，漢族與少數民族交替入主中華。
夏王朝是華夏族建立，商乃東夷是史學界公認的，周又是黃河流域的華夏族建立的。
代周統一天下的秦，據《史記》記載是皋陶一脈，與徐夷同宗同源，為東夷族。
漢朝又是華夏族政權，自東晉，分南北朝，華夷各占據半壁江山，算是有些例外。
李唐無疑具有少數民族血統，宋又是漢人政權，而到仲家先祖那代女真崛起，又屬於夷族。
仲兆南繼續道：「在三代之前，三皇五帝也有華夷交替輪流的現象。現在看來，宋金之後的元明清政權仍然遵循這一規律。從上古至清朝，國家政權一直在華夏和夷族手中輪流交替，這似乎成了一個規律。」
無論是爺爺，還是我，亦或是徐溫，之前還真沒有注意到這一歷史現象，聽仲兆南說完還覺得真是那麼一回事。
我心有所動，不過我認為這個發現是歷史周期性規律，是一種巧合罷了。
華夷華夷，非華即夷，在這種民族二分的情況下，入主中國的不是華族，就是夷族，並不值得奇怪。
奇怪的是，華夷輪流，不過這更像是一種巧合。
「先祖發現這個規律後很驚訝，也很迷惑，他開始在史籍中尋找解惑之道。史書浩如煙海，但關於夷族，尤其是東夷的記載甚少，且語焉不詳。」
仲兆南說著嘆了一口氣。
仲兆南的先祖若是放在現在，定然是個考據歷史的大師。
爺爺說道：「上古史書多被裁剪篡改，以華夏為正統，東夷事跡湮滅無聞了。」
「不錯。當時史籍多誤，先祖便將注意力轉向不被作為信史的典籍，如《山海經》。《山海經》所記最高天神為帝俊，是東夷人，書里提到的神話即為東夷神話，不過明顯混入了華夏族炎黃神話痕跡。先祖在《竹書紀年》中又看到完全與世人認知相反的歷史：堯晚年被舜所囚，舜晚年被大禹逼死，之後伯益干帝位，被啟所殺……這些史籍記載的歷史完全顛覆了先祖對歷史的看法。誰真誰假，很難說清，但先祖從那時開始便不唯書，開始實地探查親自訪史。」
仲家先祖肯定是個執著的人，也是個好鑽研的，不然他不可能博覽群書且有實地探訪，這樣的人不去做學問，真的可惜了。
「先祖踏上的是一條尋神之路，因為他認為中國朝代遵循的華夷交替的規律不是人力所成，而是天意神旨。」
本來我對仲家先祖還佩服的很，一聽這話，便覺得他有些荒誕了。
什麼叫天意神旨？
這不是迷信嗎？
唯物主義告訴我們，這世上沒有神。
仲兆南說著，聲音中帶著一些自嘲與無奈：「今天看來先祖走的是一條荒誕的路，但在當時的背景下他也沒有更好的解惑方法。」
「《山海經》里多次提到『屍』，而金文中『夷』也寫作『屍』。夷、屍通用，這難道僅僅是文字書寫的不同嗎？先祖不這樣想，他認為東夷人的出生和死亡或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而這種特殊之物，就是上古遺留下來的東西，甚至是神的遺留的東西。」
我們面面相覷，原以為仲家先祖能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沒想到最後他轉到了「神」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上，我們都有些失望。
我失望之中，卻有一絲驚顫。
因為二爺爺曾經也研究到了「神」上。
難不成，科學的盡頭真的是「神」學？
我看到仲瑤的臉上也有幾分迷茫。
是啊，誰能不迷茫呢？
你信了大半輩子的東西，最後竟然是虛無縹緲的存在，迷茫都是輕的，搞不好可能信仰崩塌，人會瘋的。
仲兆南看到了我們的表情，哈哈笑道：「當初我聽到這些時，也覺得荒誕無稽。可我後來又聽了先祖的另幾件事，才覺得先祖實在是非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