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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2024-08-23 20:37:30 作者: 北南
  梁承推著摩托車走回旗袍店,鎖好車,卷閘門從裡面掀起了一截。【記住本站域名】他邁上台階,在門外一把給卷了上去。

  王芮之見是他,笑開說:「嚇我一跳,回來啦。」

  老太太穿著件香雲紗的旗袍,特講究,而梁承身上的衣服半濕半干,有一股隔夜雨水的氣味。

  這樣的姥姥就應該搭配喬苑林那樣的外孫,他與對方住在同一幢樓里,卻是不同世界的人。老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各有各的路數。

  梁承不明白琢磨這些幹什麼,許是吃燒麥吃撐了。

  他繞開王芮之進了屋,在地板上踩下一串黑腳印,說:「我等會兒擦乾淨。」

  「沒事,你別管了。」王芮之跟在後面,「今天不用給苑林做早飯,閒著也是閒著,我把店裡打掃一下。」

  梁承換上拖鞋,勾著球鞋的鞋帶拎起來,準備先在盆里泡上。他打了個哈欠,說:「吊扇和燈管太高,我擦吧。」

  王芮之道:「成,那麻煩你了。」

  梁承抬腳上樓,一步一步邁得稍沉,四五階後,王芮之在原地叫了他一聲。他停下回頭,問:「什麼事?」

  王芮之笑容和藹,雙手有些不自在地挽在身前,說:「小梁,一直也沒問過你,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梁承倒是一派從容,反問道:「租房子需要交代?」

  王芮之笑道:「我就隨口問問,沒別的意思。你每天外出時間不固定,年紀又不大,我有點好奇。」

  梁承轉身上樓,扔下一句:「打零工的。」

  老太太沒獲取多少關鍵信息,租房子時她問過一嘴,梁承就是這個答案。至於具體的工作,身為房東管太寬不合適。

  梁承上了二樓,房間悶熱,他打開關了一夜的窗戶通風。

  疊好的衣服放在床頭,他盯了幾秒,拿出手機點開喬苑林昨晚發給他的圖片。圖上是頂層那件t恤的大特寫,平整美觀,而下面幾件橫看成嶺側成峰,被巧妙地避開了。

  還是個小騙子。

  他收好衣服去收拾書桌,昨天走得急,那一沓資料來不及收進矮櫃,此刻整整齊齊擺在中央,頁腳上壓著一隻水杯。

  梁承挨著桌沿站立片刻,想要洗澡睡覺了。

  今天各科周考。喬苑林蹭辦公樓的電梯上來,再從空中廊橋去教學樓,半路碰見周晴。

  周晴剛從段思存的辦公室出來,抱著兩大袋卷子,一袋是考試卷,另一袋是判過分數的鞏固卷。

  喬苑林的左肩掛著書包,伸出右手拿走一袋,說:「我幫你拿。」

  周晴愣了一下,笑得很甜:「謝謝班長。」

  喬苑林問:「你好像很意外?」

  周晴解釋道:「因為你第一次幫我幹活兒……」

  喬苑林回想了一下,貌似還真是。他拎不動水,跑不了步,也只能靠幫人抱抱作業彰顯男子氣概,沒想到幫得不夠均勻。

  「跟你沒關係。」他說,「我不喜歡生物。」

  周晴:「以你的成績,想補肯定能補上。」

  喬苑林笑笑,他不想。

  周晴鼓起勇氣:「我可以幫你。」

  喬苑林完全沒那個需求,但不好拂女孩的面子,轉移話題道:「欸?這是什麼卷子?」

  周晴回答:「周考卷。」

  「第一節課才考,不怕漏題嗎?」

  「段老師說早課一打鈴就考,省略課間,第一節課剩半小時講鞏固卷的錯題。」

  德心中學的老師從未拖過堂、占過課,喬苑林忍不住吐槽:「我覺得段教授身在德心,心在七中。」

  周晴問:「為什麼?」

  喬苑林說:「他把公立重點的惡習全帶來了。」

  話音剛落,背後有人咳嗽了一聲,能聽出是段思存。

  喬苑林呆滯了一瞬,沒有回頭,裝作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聽見,腰杆筆直、落落大方地走了。

  早課連著第一節生物課進行考試,段思存坐在台上監考。

  考完餘下三十分鐘講錯題,喬苑林展開鞏固卷,他不關心分數,目光逛街似的在卷面上亂晃悠。


  段思存在講台上說:「時間有限,先把錯誤率最高的幾道題講一下,現在看第九道選擇題。」

  喬苑林不信梁承選了「c」,錯了沒得分。

  這時,段思存說:「正確答案是b。」

  喬苑林倏地抬起頭,在一眾對著卷子的腦袋裡格外明顯。段思存越過鏡框邊緣看向他,問:「有問題麼?」

  喬苑林搖搖頭,捏緊筆桿改掉了答案。

  所有人都憋壞了,一下課就沖向衛生間排隊。喬苑林在位子上默默發呆,沒呆出個結果,揣上手機去了辦公室。

  他和段思存前後腳,敲門的時候對方剛坐進椅子裡。

  段思存打趣道:「我沒找你算帳,你倒主動來找我了。進來吧。」

  喬苑林關上門,走到辦公桌旁站好。他瞧著挺乖,結果開場白都沒有,直接從兜里掏出了手機。

  段思存確實沒在公立重點見過這般場景,說:「你真當我不會沒收?」

  「啊,不是。」喬苑林解釋,「我有事請教。」

  他打開相冊翻到昨晚拍的圖片,放大第一張,說:「段老師,你能幫我看一下嗎?」

  段思存盯著圖片閱讀上面的內容,讀到一半便停下來,問:「這些資料你從哪得到的?」

  「有什麼問題嗎?」喬苑林說,「是關於哪方面的?」

  段思存繼續看,一張一張地看完,說:「這是英國一所名校的專業課程,癌症學那一部分。」

  喬苑林驚訝得以為聽錯了,問道:「那……一般什麼水平能看懂這個?」

  段思存說:「一般人肯定看不懂。」

  拍攝距離很近,空白處的注釋沒有拍到,但劃線部分能看出有人讀過,段思存問:「你自己看的?」

  喬苑林誠實地搖搖頭。

  段思存說:「你現在的水平當然看不懂,肯學就不錯了。你從哪找的,這種資料我要找同行朋友拐幾個彎才能拿到。」

  喬苑林更為驚訝,只好編了個理由:「是我爸給我的。」

  「你爸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他是醫生。」喬苑林直覺再聊下去要露餡兒,便給人添堵地說,「段老師,你如果有病就說一聲,我可以幫你拿專家號。」

  段思存把手機還給他,問:「你還有別的事麼?」

  喬苑林說:「沒了。」

  段思存道:「出去。」

  從辦公室離開,喬苑林走到空中廊橋停下,倚住欄杆想讓風吹一吹心頭飄蕩的疑慮。

  他冒出許多個問題——梁承真的輟學了?為什麼會有那些資料,並且能看懂?平時行蹤不定又是在做什麼?

  喬苑林腦補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驀然發覺自己忽略了一點——梁承的家人。

  這個年紀除非是孤兒,否則極少離開家庭,難道梁承也是離家出走?

  喬苑林擼了下頭毛,林成碧教過他,依靠足夠的線索去獲得真相,主觀臆斷是沒有用的。

  他得找一找線索。

  放學後,喬苑林和小組成員去咖啡館做團隊作業。

  他這種時候最像個班長,調配分工,主動承擔難點和收尾,並請大家吃了頓晚飯。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他輕輕上樓,對面房門緊閉,不知道梁承在不在裡面。

  周六休息,喬苑林睡到快八點,張開眼翻身一趴開始聽第一節網課。

  手臂支在床上,網課結束又酸又麻,他哆哆嗦嗦地換好衣服,出門一拐見梁承拎著澆水壺走出浴室。

  兩個人面無表情地對視幾秒,誰也沒打招呼。

  浴室里的髒衣籃空了,喬苑林洗漱後去陽台,他的校服和梁承淋濕的那一身掛在一起,是早晨剛晾上的。

  梁承少見地穿著一件淺色t恤,牛仔褲也洗得發白,站在花花草草之間的畫面格外清新。

  喬苑林聞聞一盆矢車菊,問:「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

  梁承「嗯」了一聲。

  繼而一段沉默,喬苑林負手靠著牆,輕聲說:「那道題真的選b。」

  梁承:「噢。」

  喬苑林問:「你會做?」


  水壺空了,梁承放下擦擦手,回答:「蒙的。」

  喬苑林將手臂改抱在胸前,他膚色很白,兩隻肘尖卻明顯發紅。梁承以為他在哪蹭髒了,目露嫌棄。

  喬苑林說:「你什麼表情,我是因為杵在床上學習,磨紅的。」

  梁承輕嗤。喬苑林有點不好意思,用手掌捂住手肘,說:「笑個屁,我又沒桌子。」

  那雙休日的作業寫完,豈不是要磨破了皮?梁承澆完花回房間,走到門口停下,叫道:「哎。」

  喬苑林:「我不叫哎。」

  「那算了。」梁承說,「還想問問『哎』要不要用桌子。」

  喬苑林怔了一下,立刻拎上書包過去,耽誤一秒鐘都怕梁承反悔。

  桌面上乾乾淨淨,那份資料已經收起來了。

  喬苑林坐下來,打開書包拿數學卷子,捏住又鬆開,換成一般放在最後才寫的生物。

  梁承坐在床上玩手機,十分鐘過去,房內一點寫字的聲音都沒有,他便受累抬了下眼。

  喬苑林凝望著一道大題,不知道在思考還是走神。

  梁承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喬苑林扭頭問:「啥事?」

  梁承說:「你這個效率,桌子是不是要用一天?」

  喬苑林支吾道:「我讀題……比較仔細。」

  用軟體逐字翻譯成中文也該讀完了,梁承說:「不會就跳過。」

  「嗯。」喬苑林道,「我就是一步步跳到這兒的。」

  梁承開始後悔請來這尊佛。

  喬苑林別開臉,指腹來回碾著卷翹起一塊的頁腳,說:「我最煩癌症學這部分了,題都很難做。」

  梁承望向卷子,說:「你寫的是生態學。」

  喬苑林道:「啊,我看錯了。」

  梁承放下手機,雙手向後撐在床上,嘲弄地說:「小朋友,你們學校的課程等級分初級和高級,後者包含前者的內容。但無論你念的哪一個,生物都沒有癌症學這部分。」

  喬苑林正中下懷,問:「你怎麼知道?」

  梁承回答:「我在德心當過保安。」

  喬苑林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而且是黑心棉。他有點泄氣,翻卷子時碰到滑鼠,電腦顯示器一下子亮了。

  他震驚於這玩意兒還沒報廢,問:「能用?」

  梁承:「湊合。」

  「我能試試麼?」

  本來就是對方的東西,梁承說:「隨便。」

  喬苑林打開瀏覽器,對照卷子上的題目搜索相關資料,一頁頁往後翻,裝模作樣地折騰了一會兒。

  他說:「查不到啊,你過來。」

  梁承問:「你查什麼?」

  喬苑林說:「就那些論文啊,資料啊。」

  桌面投下一片影子,梁承到他背後,俯下來,一隻手環過他握住滑鼠,然後拉下了歷史瀏覽記錄。

  施普林格、愛斯維爾……喬苑林掠過一串網址,頭向後仰至極限,以死亡角度直直地看著梁承。

  梁承垂眸和他對視,說:「從坐這兒就試探我,你想知道什麼?」

  喬苑林問:「你到底什麼來頭?」

  梁承回答:「從城西來的。」

  喬苑林皺起眉:「你這人嘴裡有沒有一句實話啊。」

  後腦一暖,梁承的手掌摸上他的頭髮,可落下來的聲音是冷的:「沒有,所以少打聽。」

  喬苑林一動不動,感覺被這隻手恐嚇了。

  結果梁承鬆開他,說:「用完關機。」

  梁承拿上車鑰匙走了,門「嘭」地關上,仿佛一聲不耐煩的警告。喬苑林貼著椅背,聽腳步在樓中消失。

  他將電腦頁面關閉,要關機時,右下角的圖標閃了閃。

  原來掛著qq忘了退出,喬苑林移動滑鼠,速度太快卡住了,恢復後一個對話框抖動著彈了出來。

  他不想看也晚了。

  對方的網名像個中年非主流,叫「玉宇瓊台」,備註名是「應哥」。

  一共發來兩條消息——

  二十八號上午嶺海碼頭倉庫。

  帶上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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