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主要程立業任職的街道派出所拍攝, 收工已經深夜,大夥回台里加班,路上決定去麥當勞補充一點夜宵。【Google搜索】
喬苑林不想吃, 先回新聞中心了, 年少時的學習習慣過渡到工作上,總覺得把事情一鼓作完成才踏實。
凌晨一過太安靜, 他戴耳機聽著白噪音, 很多年沒碰過鋼琴的十指鍵盤上飛舞, 骨節更加明。
八達通的組員雖閒散,但新聞人對熬夜通宵並不陌生, 等長夜過半,紛紛拿出枕頭、睡袋, 大志哥甚至還有一張行軍床。
喬苑林就一件牛仔外套, 披著, 忙完去剪輯室看了眼進度, 走路有暈, 他躲茶水喝藥,因為空腹喝完又覺得胃疼。
晨光天際泛起一道白線,手機響, 他打開微信,只是訂閱的公眾號推送消息。列表排著四五個頭像,喬文淵昨晚問他幾點回,賀婕叮囑他別熬夜,其他都是同事發的。
再往下, 梁承的小白狗頭像仿佛一個異類。喬苑林戳開,那一連串追問令他手足無措,打回去, 梁承的問題更叫他難以回答。
補給他生禮物,他當年懇求的時候為什麼不給?
喬苑林切到歷,一夜過去還有三天就是八月五號,過,不過,他為一個子虛烏有的子糾結。
返回微信,他猜梁承睡覺,便扔了一個乾巴巴的開場白:你昨晚回的哪?
也就兩秒,梁承:哪也沒回。
喬苑林:啊?
梁承發來一個定位,顯示樂安寺。
喬苑林:你怎麼寺里?
梁承:出了。
喬苑林感覺這人又騙己打過去,他不上當,翻找發怒表情包,這時外面飄來鮑春山的大嗓門。
他趕忙出去,見鮑春山立辦公室門外,單手叉腰,說:「這次的專訪做得不錯,剛接到通知,市公安局要出一個宣傳片,讓咱們欄目負責。」
大本來睡眼惺忪,一下子精神了,鮑春山張大嘴打哈欠,說:「行了!所有人半天假,回收拾乾淨睡一覺!」
聽到好消息,喬苑林渾身放鬆下來,到工位上收拾包,手機又響,他打開消息一看,梁承發來一桌齋菜的照片。
這什麼情況,都吃上寺內食堂了,總不能真出了吧?
沒好奇心當不了記者,喬苑林離開電視台,打車奔了樂安寺。天剛蒙蒙亮,不消半個鐘頭就到了。
樂安寺就市區,年頗久,傍著一座碧綠的矮山。因為規模太小形不成標誌性景點,來燒香的都是本市民。
據王芮之說,她曾林成碧高考前來磕頭,後林成碧就考上了名牌大學。她又林成碧預產期來上香,結果喬苑林……後來她再也不來了。
凹凸不平的石階積了雨水,喬苑林小心踩上去,登到門口,寺門虛掩,一位住院的小僧正清掃落葉。
像電視劇情節,他問:「您好,有沒有一位叫梁承的……」
小僧回答:「噢,梁先生就裡面。」
喬苑林心裡咯噔一下,道謝後進入寺廟,他不敢聲張,輕手輕腳拐上一道長廊,把手機調成靜音。
調好一抬頭,梁承立不遠處,大概也沒睡過,上衣和褲子有褶痕和潮濕的水汽,整個人落拓又英俊。
似晨曦似佛光的亮線從廊檐打下來,凌厲感被模糊,他透著接近於溫柔的平和,叫道:「喬施主?」
喬苑林嚇得眼波輕顫,小聲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醫院發生事故,患者不治身亡,屬又帶人鬧事,多重打擊下心理崩潰、大徹大悟、遠離紅塵……他亂糟糟想著,走到梁承面前,抬手摸上對方的短髮。
梁承:「幹什麼?」
喬苑林愁眉顰蹙:「是真發,幸好還沒剃度。」
梁承:「……」
昨天傍晚掛了電,梁承來寺里求祈福鈴鐺,可來得稍遲,寺門關閉已經不再接待香客。他孜孜不倦敲開門,所有僧人都坐長廊里,仿佛開茶。
原來是寺內的線路化,停電了,廂房不開空調熱得沒法睡覺,全待外面吹風聽雨。梁承說他也許能修好,於是幫忙檢查、維修,折騰快兩個小時才搞定。
恰逢雨勢變大,他藉口開車不安全,留寺內躲雨,住持為了感謝他,願意給他一隻祈福鈴鐺。
不僅此,住持連夜開光,親教他怎麼編織成鏈,不知不覺就寺里度過一夜。
喬苑林傻眼好一兒,快不清現是不是二十一世紀了,怎麼感覺像他身中劇毒,梁承找高僧求藥似的。
他問:「就為了一隻小鈴鐺,值得麼?」
梁承也覺反常,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極少這樣衝動,但他覺得值,說:「就當謝謝你的平安結一直保佑我。」
喬苑林瞄他平整的褲兜,說:「那,哪呢?」
梁承假裝咳嗽一聲,撇開臉:「不太好編,我還沒學。」
「……一晚上都沒學?」喬苑林道,「總比手術縫合簡單吧,無語了我。」
廂房內小僧探頭,喊二位施主飯,喬苑林剛沖人吐完槽,臉色一柔,雙手合十乖乖巧巧道謝。
他們單獨一張小桌,對著門,屋檐滴答落雨,有股與世隔絕的安寧。桌上兩碗白粥,拌筍醃蘿蔔,一碟豆腐卷,清香可口。
喬苑林胃的絞痛終於緩解,快吃完,悄聲對梁承說:「你飽了麼,我還想再要一碟豆腐卷。」
當這是小吃店點菜呢,梁承問:「所以?」
「但我不好意思說。」喬苑林道,「你幫我要。」
梁承也無語了:「我就好意思?」
喬苑林說:「那我餓著吧。」
梁承嘆口,這輩子還沒求過誰,今敗一碟豆腐卷上。他覥著臉去要了一份,吃完和喬苑林捐了香火才走。
天色大明,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寺外台階下聚滿了大爺大媽,足有近百人,有人手裡拿著牌子,有人拿著紙筆,堪比大學畢業前的校招。
梁承瞥見倆大爺靠著他的車頭,聊得熱火朝天,忍不住道:「還是寺里清靜。」
喬苑林說:「你現返回去剃度還來得及。」
「不了。」雨後初晴,梁承嫌曬垂著眼,瞧不出戲謔或認真,「沒嘗夠紅塵俗世,至少談個對象再說吧。」
這句貌似引起了關注,他們走下台階,四面的大爺大媽圍過來。
梁承把喬苑林拉到身邊,挨著,看清一位大媽手裡的牌子,女兒,二十九歲,本科,收入穩定有房有車……這他媽是個相親角。
有個大爺問他們:「結婚了嗎?有對象嗎?」
梁承和喬苑林同時搖搖頭。
又一叔叔問:「是不是本戶口?」
梁承和喬苑林異口同聲:「是。」
「學歷。」
「研究生。」
「哪工作?」
梁承說醫院,喬苑林說電視台。
叔叔阿姨們挺滿意,學歷不錯,大單位,一位阿姨指著梁承,說:「哎呀好帥啊你們,不過你歲數比較合適,旁邊這個太小了。」
梁承掏出車鑰匙,作勢離開,有個大爺喊:「開的大奔呢!」
大爺說:「條件這麼好怎麼還單身啊?」
梁承隨口道:「沒合適的。」
「那你中意什麼樣的?」大亂問,「留個微信號吧,啥標準,喜歡什麼類型的姑娘?」
梁承已將喬苑林擋身後側,鄭宴東他不了解,只能對己的取負責,他沒回頭,周圍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湊巧,我喜歡小伙子。」
一片死寂,大爺大媽們全愣了,看著他們倆的目光逐漸由驚訝變為探究,繼而恍大悟。
喬苑林面若朝霞,慌張想逃,可梁承死死扣著他的手臂,眾目睽睽之下辟開一條路,拉著他離開。
車廂冷飄浮,喬苑林卻虛熱,額頭一片輕薄的汗水。梁承抽張紙巾遞給他,他不接,問:「為什麼?」
重逢以來他能感受到梁承的主動,翻來覆去疑問過,當年那般決絕,現把他看作什麼?繼兄弟,還是有交情的舊相識?
他一遍遍提醒己,不要庸人擾,更不敢作多情,可他是個成年人,截至剛才,他無法再忽略梁承的暗示。
他又問一遍:「為什麼要陌生人說那?」
梁承道:「我是對你說。」
喬苑林僵靠著椅背:「我不明白。」
「喬苑林。」梁承聲色低沉,格外鄭重,「我喜歡男人,同性,八年前就是。」
喬苑林刷扭臉對著窗外,躲,頸側繃起一道脆弱的筋,當下的曖昧令他混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份害怕。
曾經的難堪和痛苦,他經受不住第二次,而這個元兇又道:「我們——」
「我們什麼都沒發生過!」喬苑林粗聲說,「過去的事我早就忘了,你不要再提,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是你的由,從來跟我沒關係。」
梁承攥著方盤,喉結滑動,張嘴還沒發出聲再次被打斷。
「你行行好。」喬苑林來完硬的來軟的,委屈十足,「你讓我怦心動,又讓我怦心碎。我心臟本來就不好,你饒了我吧。」
到小區門口,喬苑林解開安全帶,逃荒似的走了,連車門都忘了關。
此之後,喬苑林躲著梁承,怕里遇上,沒頭沒腦去姑姑喬文博住了兩天。
幸好台里事忙,他顧不上瞎琢磨,忙一天只剩下疲憊,手機每天收發數十條消息,小白狗頭像落後面看不到了。
對程立業的專訪正式播出,因為是獨新聞,八達通的收視率今年首創新高。程立業作為一名警察,一面是見義勇為的褒獎,一面是反思和懺悔,兩樁類型案件的對比引起巨大討論,多媒體進行了析報導。
新聞中心,欄目組狠賺了一把存感,後續還有公安宣傳片,雖算不得大翻身,但絕對是亮眼的一仗。
喬苑林點擊滑鼠,電腦上的新聞畫面定格,記者一欄標註著他的名字。他更願意當成是一個新的開始。
不光精神上滿足,他們接到新的贊助商,這個月獎金喜人。
辦公室走得差不多了,喬苑林關掉電腦下班,桌面變暗,歷上燙金印刷的數字泛著幽光。
明天就是五號了。
電梯下降一半,手機振動,喬苑林盯著來電顯示,信號不好,他有正當的理由拒接。
一直到一樓梯門打開,仍響著,看來躲不過去了,他接通走出電梯:「餵?」
裡面有電視聲,梁承,說:「晚上包餃子,喬叔讓我叫你回來。」
喬苑林道:「好。」
梁承不問答:「我晚上值班,吃完飯就走了,不里多待。」
喬苑林很不是滋味,隔著手機和梁承對峙,忽,有人背後叫了他一聲。
回過頭,雷君明剛出電梯,打招呼道:「苑林,下班了?」
「嗯。」喬苑林將手機移開一點。
雷君明遺憾說:「你離開採訪見面都不方便了,怎麼樣,新欄目還適應嗎?」
喬苑林回答:「還行。」
「我看最新一期了,真好。」雷君明說,「我知道你哪都很出色。」
喬苑林,看了眼屏幕,梁承還沒掛斷。
雷君明走近,問:「明晚有空嗎?」
「明晚……」
「五號,正好發工資。」雷君明道,「一起吃晚飯,或者去喝點東放鬆放鬆,挑你喜歡的。」
喬苑林握著手機,若有似無的呼吸聲從裡面傳入耳朵,他抿一下嘴唇,弄不清此刻的心思。
「喬苑林。」梁承好像叫他。
而他回答:「那就明天,我來請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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