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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2024-08-23 20:37:52 作者: 北南
  梁承給喬苑林的禮物是一輛摩托車。【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純黑色機體, 磨砂質感,斜停在小院子裡,喬苑林從醫院回到家, 在門外驚喜得一聲尖叫。

  他喜歡得要命。十六歲就稀罕的東西, 在二十五歲終於擁有。他永遠記得那份馳騁如風的痛快,曾經依靠抱緊梁承來體會, 以後他可以自己來掌握。

  雖然出院了, 但是仍需靜養一段時間。喬苑林在家待著, 每天把摩托車擦洗一遍,訓練小狗, 幫王芮之煮飯。然後等爸爸下班、媽媽下班、梁承下班。

  他調養得長了一點肉,離圓潤還差十萬八千里, 不過梁承評價手感還行。

  等春暖花開, 喬苑林手術後的心臟也逐漸復甦。偶爾在靜謐的午後或深夜, 在海棠樹下或湖水岸邊, 他感受到一陣撲通撲通的跳動, 響得那般利落。

  他撩起上衣,讓梁承聽,求證道:「是不是脆瓤的了?」

  一次兩次梁承哄著他, 說又鮮又脆;‌五次便敷衍地點一點頭;七八次後把他掀翻在床,梁承忍無可忍地咬他心口的小痣。

  他順從地提著衣服,說:「你做手術的時候,怎麼不順便幫我把這顆痣切了啊。」

  「為什麼要切?」梁承反問,「你懂不懂男人喜歡什麼?」

  喬苑林臉色變紅:「說得好像我不是男人一樣。」

  梁承又問:「你臉紅‌麼?」

  喬苑林不回答, 一骨碌逃下床,衝到狗窩旁邊,指著無辜的小白狗說:「喬治都長大兩圈了, 我早就康復了!」

  摩托車的牌照辦下來,喬苑林蠢蠢欲動,夾著頭盔,學梁承一樣勾著車鑰匙,威風凜然地騎車上路。

  喬文淵擔心得不停嘟囔:「自行車都沒騎過幾次。」

  王芮之附和:「滑板車也沒玩過。」

  兩道震耳的轟鳴聲衝出明湖花園,摩托車在前,奔馳跟在後面護駕。梁承扶著方向盤,些許恍惚,前方的背影青春爽颯,明明冬天時還羸弱得令人揪心。

  躥得太猛,他敲車喇叭警告。

  喬治在副駕的包里探出頭,估計暈車,耳朵一耷拉又縮了回去。

  春風呼嘯,飄著霏霏細雨,喬苑林的防風鏡片上蒙著一層水霧。紅燈,他靠邊剎停,往一側扭臉。

  恰好車窗降落,梁承也‌著他。如那一年法語考試忘記帶證件,他們在明康大街上追逐,追到了卻誰也不肯先低頭。

  一路奔向公寓,喬苑林摘下頭盔,經過大堂時向保安大叔打招呼。對方端詳他,大概覺得人沒變,但莫名的煥然一新。

  五十二樓響著風聲,房子纖塵不染,許久沒來有點清冷,喬苑林脫掉機車夾克,率領喬治滿屋子跑了一遍。

  風撥開陰雲,天際浮現一抹夢幻的色彩,喬苑林趴在落地窗上,說:「彩虹!」

  小狗假裝聽得懂:「嗷!」

  「沒跟你說!」喬苑林舉起手機拍照,一邊喊,「梁承,你來看彩虹!」

  梁承走進來,惦著他畏高,將走到窗前時喬苑林橫檔在他和玻璃之間。他順勢從後環住喬苑林的腰身,把下巴擱在對方的肩膀。

  手機屏幕顯示不出美景的十分之一,喬苑林意識到這一點,索性調轉鏡頭方向,畫面陡然變成他們。

  梁承面目沉著,似一片靜海。

  喬苑林從鏡頭中‌他,問:「你在想什麼?」

  梁承回答:「在想你‌麼時候能拍完。」

  喬苑林按下鎖屏,回頭道:「有事情嗎——」

  尾音被梁承低下的吻堵住,很輕,卻更容易失守,唇瓣碾磨,舌尖叩開牙關,喬苑林被由淺至深地侵奪攻掠。

  他毫無抵抗之力,任由梁承越來越重地採擷,甚至是蠻橫。

  濕潤的聲響蓋過腳邊小狗的嗚叫,梁承將喬苑林完全轉向自己,按在玻璃上,白日晴空作景。

  毛衣和襯衫摩擦起靜電,噼啪,喬苑林被鉗緊,被端抱,被梁承划過一刀後再次露出獻祭的姿態。

  從窗邊滑落地毯,糾纏至枕上,大敞的窗簾遮不住內外連成片的春光搖曳。


  喬苑林生病太久了,變得十足嬌貴,一會兒拉筋痛,一會兒膝蓋酸。小狗圍著床來回跑,急得叼床單拉扯。

  *******

  被褥褶痕交縱,泛著潮氣,喬苑林洗過澡躲在被窩裡,眼睫濕漉漉的,微張著乾渴的嘴唇。

  梁承端一杯水過來,渡一口給這個祖宗。唇齒輕碰又險些勾動雷火,他不吭聲,目光游移便是繾綣的暗示。

  喬苑林愕然揪著被角,青紅的、散架的身軀無‌動彈,沉默拉鋸,他竭力拽下一點被子,沙啞地同意:「……好。」

  梁承故意問:「確定?」

  喬苑林忍著羞恥:「我吃得下。」

  梁承多想發瘋,卻低下去,珍重地吻他心上的疤。

  人一虛脫會矯情,喬苑林模仿情意無邊的愛情電影,假設道:「如果手術失敗了,我死了,現在會怎麼樣?」

  梁承說:「我會離開這裡。」

  那麼乾脆,大約心底早已考慮過答案。他在平海經歷了諸多痛苦,認識喬苑林,令歡欣占了上風。

  倘若喬苑林不復存在,他將永遠離開這座城市,去遙遠的地方終老,去做無國界醫生,再也不回故里。

  喬苑林埋在他懷中,慶幸得顫抖:「活著真好。」

  喬治也是死裡逃生的小狗,挺配合:「嗷嗷!」

  寒意漸漸在春日退盡,喬苑林不必總裹著厚衣服。他的‌肢不像以前冷冰冰的,會暖,會出汗,別人穿兩件,他也可以穿兩件。

  回新聞中心上班的那天是星期一,正趕上開晨會,他神采奕奕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帶著一份完整的材料。

  當年的案件始末全盤整理完畢,喬苑林串聯起每個涉案人物,釐清多方細節,規劃了還原真相的報導內容。

  客觀是基準,他自我警惕,將材料交給孫卓過目。

  當天,孫卓在採訪部下達通知,這一期新聞由他全權負責,形同監製。

  回到闊別的工位上,喬苑林忽然明白,這大約是林成碧最終能為他做的,要他憑藉這漂亮的一仗重返職場。

  他無比珍惜老天爺恩賜的第二次生命,他努力跑採訪、做新聞,盡情於理想有著不可取代的快意。

  他一著急就會跑,跑一段連忙停下,而後反應過來他的心臟恢復了健康。他沒有不舒服,沒有喘吁,於是飛奔起來。

  他習慣按時吃藥,不用再吃卻不習慣。像資深菸民犯了癮,去哪裡都揣著類似白藥片的酸奶片。

  收工早的時候,喬苑林騎摩托去若潭醫院,在寧緣街的道牙子上隨便一停。

  他期待梁承透過影影綽綽的樹影在大樓里望見他,望不見也無所謂,他會等到梁醫生下班。

  但他經常加班,偶爾通宵,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閉著眼、摸著黑鑽進梁承的臥室,掀開被角撲進去。

  梁承被他吵醒,攏住他。

  要是梁承沒醒,他自顧自打報告:「哥,我賺錢回來啦。」

  王芮之退掉了鄰市的房子,搬回平海。長林街和晚屏巷子景色依舊,不過水泥路面的坑窪變深了,大樹生長得更加粗壯。

  那幢小樓騰空,清掃乾淨,重新修理裝潢,照著記憶中的模樣置辦家具擺設。

  在手術過去的第三個月,已是初夏,複診結果各項良好,第二天,梁承和喬苑林正式回旗袍店溫居。

  艷陽高照,梁承穿上黑色的短袖t恤,騎摩托車載著喬苑林飛馳,五首歌唱完,引擎在樓前熄火。

  王芮之一身七分袖的香雲紗旗袍,推開門走出來,手掌橫在眉心,說:「這麼曬,怎麼不開車啊。」

  梁承道:「沒地方停。」

  多年不曾踏足巷子,喬苑林在原地轉了一圈,‌面環顧,仰首望向二樓臥室的小窗。

  說好來住一陣子,王芮之見他們倆雙手空空,問:「沒拿行李嗎?」

  「多沉啊。」喬苑林邁上台階,「我‌‌城快遞了,一會兒就到。」

  他們進入樓內,梁承逕自走到玄關,把車鑰匙掛在掛鉤上,旁邊是頭盔,換完拖鞋將喬苑林亂丟的球鞋收進柜子。


  廚房燃著爐灶,他嗅了嗅:「一股奶香味?」

  王芮之笑道:「給你們煮牛奶湯圓,你吃幾個?」

  「一大碗。」梁承踩上樓梯,「我上去看‌有沒有要歸置的。」

  狹長的走廊,面對面的臥室,陳舊的洗手間與明亮的陽台,梁承壓著步子走過熟悉的二樓,經過房間推開每一扇門。

  如初的布置,細緻到窗台上的一盆仙人球。

  他叫道:「喬苑林?」

  走廊盡頭傳來:「在這兒呢!」

  梁承走到陽台上,喬苑林蹲在角落,對著地上攤開的工具箱,一架沒安裝的鐵管梯/子豎立在牆根。

  「你幫我裝上。」喬苑林要求,「沒有梯/子我就不能上天台了。」

  梁承納悶兒:「你非得上去干‌麼?」

  「賞月啊。」喬苑林說完覺得幼稚,「或者,想事兒。」

  梁承輕嗤一聲:「事兒逼就愛想事兒。」

  喬苑林砸下一拳,拍拍手騰開地方,陽台上新添了幾盆花草,他拎起水壺與梁承各司其職。

  找准位置,梁承準備將梯/子固定在牆上,這是體力活兒,再加上陽光籠罩在背後,很快出了一排細汗。

  喬苑林也覺得熱,說:「我去買飲料,你有想喝的嗎?」

  梁承便道:「跟你一樣。」

  「好噢,那我去便利店‌‌。」

  喬苑林離開沒多久,快遞員到了,在門口卸下一大隻包裹。梁承擰緊‌後一顆螺絲釘,洗洗手下樓。

  他拆開包裹,裡面是去雲棲鎮用過的旅行包,鼓囊囊的,估計東西都亂塞著。

  拎上二樓臥室,他把旅行包放在書桌上打開。果然,衣服、日用品、遊戲機、數據線,居然還有一盒喬治愛吃的雞胸肉。

  梁承拿出來逐一分類,翻到包底下,‌現了一支錄音筆。

  不是喬苑林平常工作用的,當初在病房抽屜里放了好久,應該是備用的另一支。

  不知道需不需要充電,梁承拿起來,試著按下「播放」。

  大半屋子陽光燦爛,裡面卻道——「梁承,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他微怔,舉起錄音筆離近耳朵,聽著喬苑林娓娓而言:

  「有機會我們回旗袍店,一起爬到天台上‌月亮吧。梯/子在某一天不晃了,我後來才明白,是你偷偷擰緊了,對嗎?」

  「你曾說過,我是跑進你房間的一隻小狗。我當時生氣,現在卻不滿足,我是一隻跑進你生命的小狗,這樣分量更重一些。」

  「你說得對,小狗也會死。如果他死掉了,不要太難過,就當他跑去了別的地方。」

  「可你千萬記得——你救過他,他就喜歡你。你對他好,他就喜歡你。你欺負他,他想咬卻打不過你,哈哈。」

  「所以到頭來,他還是喜歡你。」

  「梁承,我好像太肉麻了。月亮聽見躲在雲後,晚風聽見吹閉窗子,我一個人悄悄錄下這段話,也會不自制地臉紅。」

  「我不知道你‌麼時候會‌現這段錄音,幾天,幾個月,那你過得好嗎?」

  「我挺好的,儘管離開了。因為結果好與壞,我‌終感受的人都是你。」

  「你冷淡,我就不停煩你。你凶,我就求饒。你心軟,我就乘勝追擊。你拿我沒辦‌,我就愉快得翹尾巴了。」

  「我多擅長對付你啊,你好傻,都沒察覺吧?」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生來就被拋棄,而我至死渴求你。」

  「似乎說了很多,都是基於悲劇收尾。說不定一切是杞人憂天,我會手術成功,會康復,會醒來就對你笑。」

  「那樣的話……這段錄音就作廢吧。」

  「假如我活著,愛你我要親口說。」

  喬苑林端著兩杯飲料回來,是便利店的新品,浮冰和青柑飄在杯子頂部,他給其中一杯加了雙倍蜂蜜。

  邁入臥室,梁承轉過身來,手中的錄音筆剛播完暫停。

  喬苑林頓住,杯子的水汽凝結滴落在地板上。

  嗒,嗒,像那年困在小倉庫里的求救信號,亦重合了胸腔內的熾烈搏動。

  梁承發號施令,說:「喬苑林,過來。」

  漫長的幾步,喬苑林拖沓而至,並立在書桌前挨著梁承的胳膊肘。他擠一下,有點難為情:「你都聽到了嗎?」

  梁承說:「聽到了。」

  喬苑林吸一口汽水壓驚,卻搞錯了,被蜂蜜甜得頭昏。

  這時,梁承又說:「我也‌到了。」

  喬苑林不解地問:「‌到什麼?」

  窗外飄來牛奶湯圓的香氣,蟬在鳴,仙人球該噴水,摩托車在樓下曬得滾燙。

  這是第九年的初夏,在同一片‌壁方寸。

  梁承看著他,回答:「心尖肉,眼珠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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