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黃水仙遠遠的就瞧見自家兒子了,哪怕就是個輪廓她也認得出。
這孩子怎麼黑得跟蜂窩煤一樣…
邊上兩個大孩子也還有印象,是莊教練家的吧。
那兩孩子正吃雪糕,建軍手裡頭沒有,正蹲地上玩花呢,擱當媽眼裡簡直可憐得要命。
黃水仙一顆心瞬間碎八瓣,心疼得要掉下眼來。
對!
兩家不是親戚,黃水仙也知道人家沒義務給自己兒子花錢。
可她走時多給的那份錢裏就有孩子的零嘴錢。
人怕孩子小自己拿著錢不安全,哪能想到反而讓人受了委屈。
「兒子!」黃水仙喊了聲。
牛建軍玩太陽花呢,就是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早上八九點開,下午三四點焉了吧唧的小花花。
「媽!!」牛建軍激動地咧嘴一笑。
孩子們以前都有點四環素牙,加上沒刷牙的習慣,牙齒微微發黃。
這幾年吃得好身體好沒打過針,老太太又怕孩子長跳蚤長虱子狠抓個人衛生,孩子牙白了不少。
所以此時此刻更襯得整個人黑了幾度…
黃水仙奔到人跟前給人擦腦門子上的汗,瞧著那兩孩子進屋去了就問:「建軍,媽走時說想吃零嘴就跟你邱阿姨拿錢,你拿了嗎?」
「拿了呀」牛建軍砸吧嘴回味說,天天都沒落下小零嘴。
那怎麼沒雪糕吃呢,黃水仙穩了穩心神問:「那他們家有沒有欺負你?」
牛建軍想了想搖頭, 又道:「不過這家小哥哥喜歡欺負別人。」
孩子巴拉巴拉,叨叨這家小哥哥和小姐姐喜歡欺負一個矮個子的小哥哥。
今天還搶那個矮個子小哥哥手的錢去買雪糕。
「不過好多小哥哥小姐姐看不下去,剛才他們還在這呢,說要去告訴莊老師和邱阿姨」牛建軍說,「不過我兩邊都沒有幫。」
黃水仙心一動,尋思是不是趁機給孩子正個觀念,比如路見不平的前提是先保護好自己,今兒這事做得對巴拉巴拉。
或者是可不能跟老莊家那兩孩子學著欺負人等等等。
人還在想著怎麼教育孩子,先問了一句,「那你當時在幹嘛?」
「在發呆」牛建軍說:「我在想那雪糕口味不好吃。」
母子兩邊說邊進了門。
黃水仙心裡頭還是有點發堵。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了媽的通病,總是會覺得孩子可憐,忙撕了雪糕紙給孩子補上。
本來也給老莊家兩孩子買了,而且買的還是一毛二的光明牌奶味雪磚。
可這會寧願就讓雪糕融著也沒送出去。
人心裡發酸呢。
雖然不稀罕那搶的錢買的雪糕,可就沖這件事來看,那兩孩子平日裡對建軍肯定也不咋的。
牛建軍摟著冰涼雪糕倒是挺高興,左右手都拿了一根吃得見牙不見眼,滿臉的幸福,小孩咬了一口左手的雪糕,又去咬右手的,嘿嘿笑著把兩根雪糕湊在一塊說:「來,親個嘴兒~」
黃水仙恨不得把這丟臉玩意扔回家去。
老莊家夫妻兩倒是都在,挺客氣的問怎麼來了。
上回來時還忙著倒水拿糖果呢,這回邱美娟倒了杯熱水笑得也不咋真心。
「也是你運氣好趕上了,好些體育上的事得我們家老莊去處理呢,晚了就見不著面啦。」
夫妻兩早就商量好了。
之前沒經驗,對這家表現得太熱絡,簡直是自降身份。
這孩子想學遊泳,往後還想進國家隊,誰得求著誰一目了然啊。
黃水仙挺直了搖杆撫了撫頭髮,不經意間露出手錶,呵呵一笑說都忙呢,要不是她上市裏海產局談事也沒空來。
邱美娟輕飄飄掃了眼手錶,淡淡說自個也有一個,不過不喜歡這款式沒怎麼戴。
黃水仙感受到惡意立刻回擊,「那你品味真不咋的,我婆婆都說好看呢。」
這真是黃水仙心裡話,婆婆那樣的能耐人都誇好看,那就是真的,誰反對就是誰羨慕嫉妒恨。
邱美娟莫名其妙,尋思這是哪門子的標準。
黃水仙也旁敲側擊的問怎麼沒在遊泳館訓練。
那莊教練愛答不理的樣,瞅意思是把孩子交人手裡問都不能問似的。
一來二去,茶水倒是喝了不少,給黃水仙喝得要找廁所。
公共廁所就在老方家前邊一百米的距離。
牛建軍亦步亦趨的跟到門口,眼巴巴看著親媽的背影。
邱美娟還盼著明年暑假這家再把這孩子送過來,家裡能多一筆進帳
莊教練把牛建軍喊住,吩咐說:「老師這暑假還收人,回頭跟你媽媽說還要來知道嗎?」
瞧著牛建軍點頭了,莊教練這才滿意的進了屋。
牛建軍到門外等親媽回來,等到了悄聲說:「媽,咱下回不要來.....」
孩子挺聰明,知道沒人的時候才說,就是運氣不好,叫老方家閨女恰好聽見了。
人家一夥的,回頭保準得說出去,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黃水仙還得想得深一點......。
往後小兒子要往上選拔遲早還得這人鬆口,怕就怕這家心眼小回頭給牛建軍穿小鞋。
她不願意把人往壞處想,但瞅著這家明裏一套背地裡一套的,九成九還真就是這樣的人。
怕什麼來什麼,再坐在一起時,老莊家都不維持表面的客氣,顯然那小閨女告了狀。
邱美娟冷著臉先開的口,「其實我們也不想收這孩子,懶得要命,簡直喊不動。」
之前在牛建軍拿吃了癟,人還記著呢。
「懶人有福氣,你家孩子勤快,那還不一定有我家孩子有福氣呢。」黃水仙罵了回去,「你家孩子勤快勁全用搶錢上了,長大還能有什麼出息呦。」
黃水仙是半文盲,說不出啥大道理,可心裡頭門兒清。
以前老黃家窮不拉幾的時候,走路上遇到人主動打招呼了,人家還愛答不理,去別人家串門都生怕你偷東西。
現在人人都知道她嫁的婆家能耐,回娘家走路上多的是上趕著請你去家裡玩的。
狗東西敢當著她的面數落孩子,本質上就是瞧不上她這當媽的。
反過來再想想,她這當媽的因為沒本事才叫孩子遭人說三到四。
兩個當媽的就跟火藥桶似的炸了。
黃水仙泥腿子長大,真遇上事下意識就是上手撕巴,罵了句『看你們一家老鱉三都噁心死了,哪還機靈得起來』,邊撲上去就跨邱美娟腰上,雙手撲棱著揪人家頭髮。
倒是沒打起來,抓撓推搡幾下彼此就給分開了,連帶互相吐口水的兩家孩子,也勉強消停。
「建軍,收拾東西去」黃水仙一邊喊,一邊指著邱美娟鼻子翻著花樣罵人家祖宗十八代。
她心裡頭其實挺僥倖,得虧這家不懂法,不然剛才是自己先動的手,真叫上幹警得吃虧。
牛建軍一出來,人拉著小孩小碎步一路快走,想著剛才沒少撓那女人的臉,心裡總算是舒坦了。
媽了個巴子的,誰罵她兒子,天王老子來了也得幹仗。
她手裡介紹信齊全,到招待所住下也方便。
母子兩輪番得罪了老莊家...
人心裡倒也不慌。
要成事,膽子就得大一點,要像婆婆看齊!
她就不信那老莊家真能耐到能一手遮天,誰進誰出都得聽他一個人的。
隻要她比老莊家能耐得多,大不了真到那一天就給其他裁判送錢,送得夠夠的,送得別人心裡頭美美的,不愁不幫建軍說話!
再往家裡掛電話時,黃水仙不由分的叫自家二叔帶話。
一來縣裡和市裡頭的帶魚已經收購上了。
二來她打算去其他大鎮子瞧瞧還有沒有指標,暫時不回去。
牛進棚聽著對方噼裏啪啦一頓吩咐,想告訴大嫂老太太今兒也在城裡愣是插不上話。
人再見著親媽時差不多原話傳達,隻不過多了幾分茫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大嫂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就上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