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正主還無知無覺的坐在火車上朝外張望呢。
火車到大站點的時候得換機頭,車廂內得斷電,能轉頭的電風扇也都停了,聽來來往往的人說得熱個十幾分鐘到半個小時。
牛桂枝人緣不錯,學校幫著開證明可以買臥鋪票。
她一個人買了兩張上下連鋪的,主要為了守護從國外帶回來的電冰箱,這是帶上火車的隨身行李。
沒法子,實在是太稀罕了。
人陪著公家考察團到國外去公幹,小團體裡心照不宣的傳著個規定,只要因公出國且在國外掙到了外匯,可以自由在冰箱,彩電,洗衣機三種大件商品里選擇一件帶回國,好處是不用納稅。
牛桂枝跟幾個女同志到國外閒暇時間就納鞋底,往鞋底上繡花。
姚家旺小時候她沒少給孩子做虎頭鞋,虎頭帽啥的。
擱生產隊啥也不是,做得更活靈活現的多了去了,可擱國外特別受歡迎。
提出得空上街掙外匯的是她,敢跟老外獅子大開口,一個鞋底要人家五十美金的人也是她。
牛桂枝好幾個同學直叫真真是看不出來,咋練的膽子啊。
正主心裡頭默默回應著,那你們得先有一個膽子大的媽。
人這會還清清楚楚的記得之前老太太一開口就是:「閨女啊,你可能得去看守所住幾天..」
想到親媽,牛桂枝不由得又往下看了一眼綠色電冰箱。
外國貨,上面速凍,下面保鮮,親媽瞧見了該有多歡喜啊。
電還沒有來,車廂里的人燥熱,說話聲音就大,就她們這個車廂最安靜,因為都在豎起耳朵聽兩個上下鋪的大姐蛐蛐別人。
這車廂里好,全是女同志,大家也沒那麼拘謹。
一個大姐說自家鄰居男的生不了娃兒,男方父母為了保住兒子的婚姻居然說服了女兒,讓女婿和兒媳婦生娃娃。
後來還真就生了個男孩子。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兩家處得可好了,而那男孩也有十多二十歲了,那模樣就跟親生爸還有同父異母的哥哥簡直共用一張臉。
整個車廂倒吸了口冷氣,都在琢磨咋說服兒媳婦的呢,這都能答應,那心眼真是比倭瓜還要大。
還有的得叨叨幾句不對啊,女婿和兒媳跟這家沒血緣的啊,咋把兩個湊一起呢。
有個餵奶的女同志叨叨著說為了留住媳婦唄。
本家已婚有老婆的,人家老婆肯定不會同意。
未婚更留不住這個媳婦了,最後只能霍霍女兒那一家唄。
半個車廂的人還在捋這段炸裂的關係,捋清楚了的已經去瞧餵奶女同志懷裡的小娃娃。
那小孩很可愛,依偎在親媽懷裡,小手小腳瞎亂揮舞著,小嘴巴一吸一吸的,有時還停下吃奶的動作,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起親媽,小嘴角向上一翹咯吱咯吱的笑。
牛桂枝跟著其他人一起看了又看,也想孩子了。
家旺今年上小學一年級,這會應該也已經開學了。
她們這車廂的帘子忽然被掀開,把餵奶的女同志嚇得不清,趕緊把衣服放下來。
那列車員領著個老漢進來,瞅了空床位面前的冰箱好一陣子才挪開視線,「叔,你睡這床鋪吧。」
老漢連聲應下,咧嘴露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牙:「可沾上我大侄女的光了,不然這輩子哪還能坐上臥鋪啊。」
女列車員面上有幾分得意自豪,「多大的事啊,你歇著吧,有事喊我就成了。」又問:「咋帶那麼大件的行李,誰的,趕緊給挪開…..」
這車廂全是女的,剛才大家才說可難得了,這會脫了鞋盤腿坐著的大姐不自在的穿上了鞋,其他女同志也趕緊端正了下衣裳啥的。
長途火車最怕的就是上廁所的問題。
剛才就已經有人去上廁所怎麼都打不開門,顯然是有些買了站票的乘客一上車直奔廁所關了門。
人家在裡頭死活不開門,一路上相當於有個臥鋪,外邊的人哪怕找乘務員來也管不了多久,這個走了那個又進去鎖住了門,沒法子啊。
剛才都還慶幸著都是女同志,真到需要解決的時候就擱車廂里方便著,誰叫出門在外就得遭罪呢。
這下慘了了,多了個男的。
正喝水的大姐都趕緊把茶缸子放下。
最慘的是帶娃娃的女同志。
人家是工作調動沒辦法。
幾個月大的孩子隨時隨地都得吃奶,接下來可咋整啊。
牛桂枝喊住乘務員,「同志,那冰箱是我的,下鋪也是我買的,我買了兩張票呢。」
列車員正把老漢背的行囊往窄小的床上放,動作頓了頓後,語氣很不客氣,「票呢,我看看。」
牛桂枝從上鋪下去,掏出兩張車票給人看。
列車員連邊角都沒有錯過,確定不是假票,,驚得目瞪口呆的。
剛才她還琢磨誰那麼大的能耐買電冰箱呢。
火車餐車上也有一台,聽說只有旅遊商店以及友誼商店有得賣。
又是電冰箱又一下子買了兩張車票,列車員不由得琢磨是哪裡來的大人物。
牛桂枝說:「沒問題的話請把行李拿走,這下鋪我還要呢。」
那老漢沒動彈,眼巴巴的看著大侄女。
一車廂的女同志鄙夷的看著這老漢。
都到這份子上了,作為長輩的應該立刻拎著行李離開,不叫自家大侄女為難才對,白吃那麼大歲數了。
女乘務員也很為難。
她也不樂意給自己找事啊,可親爸親媽到處答應別人,好像幹個乘務員就有多大權利,在單位里能橫著走一樣,可勁的給自家孩子找麻煩。
沒法子只能硬著頭皮接待了自家叔叔。
這下好了,剛才已經把大話說出去了,今兒要是不讓人在這歇著,回去她的名聲在親戚堆里就算臭了,爹媽也抬不起頭來。
坐臥鋪的乘客向來更高級點,乘務員私底下態度也會好一些,更別說面前這個財大氣粗,還買得起電冰箱的女同志了。
人收起咄咄逼人的態度,軟下了語氣說:「同志,我叔身體不好不能長時間站著,給你添麻煩了,謝謝啊。」
打從知道空出來的床鋪是因為有人多買了一張以後,車廂裡頭餘下的女同志哪怕為了日子好過點,那都不能叫這老漢真歇在這。
有個大姐搶先開了口,叨叨這又不是人家女同志的二叔,誰家二叔誰操心,跟人家女同志有什麼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