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2024-08-23 20:44:54 作者: 玄箋
  「我們家兒媳婦呢?」林媽媽倒提著把園藝剪刀,一個勁朝著林閱微的背後張望,「她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林閱微經過計程車一路,心裡的氣已經消了。她也給自己突如其來的怒火找到了理由:她想看婚紗照,顧硯秋不想看,無形中就先輸了對方一籌。林閱微是個處處要強的人,凡事都要贏,顧硯秋如果對她冷淡,她便要對對方更冷淡。

  從這個方面來看,顧硯秋對她的看法沒有錯,象牙塔里剛出來的孩子,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了一定程度的天真,她豪門千金的身份也給了她這份任性妄為的底氣。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分出高低的,譬如感情,還有許多事情。

  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總之林閱微現在已經將自己完全從剛結婚的情侶角色里摘出來了,所以對林媽媽這個明顯別有用意的問題採取了忽略的態度,她手指漫不經心地勾著坤包的鏈子,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去。

  林媽媽:「站住。」

  林閱微一腳進了門。

  林媽媽:「……」

  她把園藝剪刀丟了,緊隨其後進了家門。

  「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呢?」林媽媽問道。林媽媽看起來相當年輕,實際年齡也不多,四十齣點兒頭,未出嫁前就是被家裡人捧在手掌心寵著,嫁到夫家後依舊是受盡丈夫和女兒的寵愛——雖然林閱微是被迫的,她是家裡食物鏈最底層,她不順著她媽就會被林爸爸苦口婆心教育一番。

  林爸爸和林媽媽的嘮叨如出一轍,只是他的嘮叨兼具理性和感性,副業是演說家,尤其會鼓動人,每次林閱微打定主意絕不屈服,就會被林爸爸雙管齊下忽悠得一愣一愣,然後發自內心的深省。

  這麼多年,林閱微就生活在兩個碎嘴子包圍在身邊的水深火熱中。好在現在那個高明的碎嘴子出差談生意了,只留下一個林閱微已經產生免疫力的低級碎嘴子。

  「我沒聽見呢。」林閱微故作驚訝地回答她媽,她媽又沒有她的耳朵,她說沒聽到就是沒聽到。

  「我兒媳婦呢?」林媽媽追問道。

  「你還有兒媳婦了?你兒媳婦誰啊,我怎麼不知道?」林閱微遊刃有餘地應對著林媽媽,把包丟在沙發上,從冰箱裡拿了瓶飲料出來,坐在沙發上,桌上都是茶具的小杯子,唯一的一個水杯里裝了水,廚房離太遠,她懶得再起來,便探身拿過了茶几上的一隻高腳杯——估計是她媽放在這裡的,打算喝點兒小酒,不過現在是她的了,林閱微將青檸汁倒了進去,一直倒到快持平杯麵。

  林媽媽輕喝她:「你還有沒有一點禮儀了?」

  「我渴死了,待會兒再說。」林閱微端起杯子灌了大半杯下去,才長長舒了口氣,看起來十分放鬆的樣子,一邊眉毛挑出放誕不羈的弧度,說,「在家還講什麼禮儀,上次我看到爸用高腳杯喝牛奶了,你怎麼不罵他?」

  林媽媽少了這一個嘮叨點,噎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突破點,她抬腳輕輕踢了踢林閱微吊兒郎當地晃悠著的小腿肚:「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林閱微:「關於這方面,我可是完美繼承了我爸的,他上次直接躺下了。」

  林媽媽:「她那是躺,你這是躺嗎?你爸躺也躺得英明神武……」

  林閱微立馬躺下了,一秒鐘都不帶猶豫的。

  「媽,你知道什麼叫言傳身教嗎?你有空說我,不如現在去說我爸,誰讓他在我面前沒開個好頭,我最會有樣學樣了。」


  林媽媽:「你——」

  林閱微吹了吹自己修整得圓潤整齊的指甲,沒和她媽一樣做美甲,她不喜歡那個,輕描淡寫地對她媽表示了蔑視:「行了媽,你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嗎?就能夠趁著我不備對我實行點兒遠程打擊,爸一不在家你就是那拔了牙齒的菜花蛇,對我一點兒威脅沒有。」

  林媽媽給她懟得直翻白眼。

  林閱微把剩下的青檸汁喝了,站起來,打量她一眼,點評道:「演技仍舊沒有精進,就您這樣兒的,得虧是沒進軍演藝圈,否則那金掃帚獎就是給你準備的。[注]」

  林閱微拍了拍林媽媽的肩膀:「省省力氣,等我爸回來的,你再大展神威。」

  說罷轉身就要上樓,林媽媽從後一把抱住她。

  林閱微嚇了一跳:「不帶物理攻擊的啊,說好了要堂堂正正地一決高下。」

  林媽媽深吸口氣,醞釀感情片刻,垂淚欲泣:「你爸不愛我就算了,現在連你都對我這樣,我說什麼了,你就句句頂嘴,我不要活了。」

  林閱微指尖探出去,在她睫毛上點了點,果然感覺到了一點濕潤,心下大為驚訝: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媽這麼一個演技毒瘤一日千里?!

  不過事實是林閱微確實無法抵擋林媽媽的淚水攻擊,當即坐了下來,給她抽紙巾擦眼淚,並且做出了一切隨你處置的態度。

  林媽媽邊抽泣邊道:「我兒媳婦呢?」

  林閱微不想說這個,但是林媽媽用她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一看她,她就一秒鐘失去了抵抗能力,老老實實回答道:「不知道,拍完婚紗照我就回家裡來了,她可能也回自己家了吧。」

  林媽媽:「你不問她嗎?」

  林閱微大感荒謬:「我問她幹什麼呀,我和她又不熟,你不會忘了我和她才認識兩天吧。」

  林媽媽:「兩天怎麼了?硯秋長得那麼好看,我就不信你不動心,當年我和你爸就是一見鍾情,還不是走到現在這步了。」

  林媽媽眼淚說著說著又下來了,演技可以說是非常地爐火純青了!

  林閱微對她媽演技的飆升速度感到了一絲驚恐,照這麼下去,她豈不是在她媽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了?

  林閱微:「她長得好看我就長得不好看了?憑什麼我動心她不動心?」

  林媽媽眼睛一亮,說:「這是你說的,只要她動心了你就動心?」

  林閱微:「……」

  不是,她說什麼了,怎麼就她說的了。

  林閱微:「我不是我沒有,我警告你,冉青青同志,你別給我添油加醋啊,尤其是你敢在顧硯秋面前說三道四,別怪我和你翻臉!」

  林媽媽醍醐灌頂:「對啊,我可以去告訴小顧。」

  林閱微:「……」她不該提醒她媽的,但是為什麼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絲奇怪的,微妙的……期待。

  「總之……」林閱微眼睛往別處瞟,「總之,你不許說這個,我鄭重鄭重鄭重地警告你。」

  林媽媽此時卻是悄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林閱微是她親生的女兒,從小到大什麼事情瞞得過她,她現在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欲蓋彌彰,難道……

  林媽媽又驚又喜,不會吧?這麼快就有進展了?


  林媽媽說要告訴顧硯秋那句話原本是開玩笑逗她的,現在她改變了主意,不如就試試看,正好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

  對於顧硯秋,林媽媽確實是不熟,包括顧硯秋的母親,先顧夫人,她都不是很熟悉,先顧夫人深入簡出,她只見過幾次,其中一次還包括她救了林閱微的命,但是她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在林媽媽的記憶里是一個美好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在她病故後,她的丈夫顧槐火速娶了新歡——這個新歡的兒子甚至比顧硯秋大上幾歲,旁人或者大跌眼鏡,或者將這風流韻事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林媽媽只覺得憤怒,她甚至產生了一個可怖的猜測:會不會顧槐為了另娶新歡,抑或是賀松君——顧槐的現任妻子為了坐上顧夫人的位置,更甚者是兩人聯手,謀害了顧硯秋的母親。

  她都如此生氣,更別說是先顧夫人的女兒顧硯秋了,聽傳聞說她不吃不喝不睡守了靈堂三天三夜,之後好似接受了現實似的。先顧夫人很少見人,不知道父母是何人,也從未聽說她有閨中密友,最後連死都無人為她討一個公道,顧硯秋是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能夠名正言順查清事情真相的人,但是她剛剛回國,家中鳩占鵲巢,獨木難支,連自身都難保,更遑論找出真相,並且拿回她應得的東西。

  林媽媽自詡是先顧夫人生前的朋友,即便在對方心裡可能不這麼認為。是林媽媽主動聯繫上了顧硯秋,說願意幫助她,一開始顧硯秋還不相信她,她第一次約對方出來見面的時候亦是滿臉的防備,逐步接觸下來才讓顧硯秋慢慢放下了戒心。與此同時,林媽媽也在觀察著她,想看穿她真正的想法。

  最後二人坦誠相對,林媽媽也向她正式提出了建議。

  那是在一個午後的咖啡廳,小提琴手閉著眼睛,婉轉拉出舒緩悠揚的旋律。

  「我打算讓你和我的女兒結婚,有了林家的支持,足以讓你在顧家站穩腳跟。」林媽媽十指交叉,撐在桌沿,「當然不是真的結婚,只是契約。只要你找到真相,拿到你想要的,就立刻和平解除婚約。如果五年內你仍舊沒有做到,那麼婚約也解除。」

  林媽媽不能拿林閱微更多的青春去做賭注。

  她面前的顧硯秋沒有讓她失望,沒有回答好不好,而是先問道:「那麼林小姐的意願呢?」

  林媽媽:「她已經同意了。」

  顧硯秋眉眼垂下片刻,捻著佛珠的手指自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個速率,稍後,她抬起頭,說:「好,我答應。如果林小姐有額外的要求,隨時加上,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答應。」

  林媽媽:「具體的條例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她將視線落在了年輕女人的珠串上,目光里流露出懷念的神色,輕輕地伸了手,又意識到這樣似乎有些失禮,收了回來,用徵詢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串佛珠,可以給我看看嗎?」

  顧硯秋面露猶豫。

  林媽媽:「沒事兒,我不是非要看的。」

  顧硯秋卻在此時,將幾乎從不離手的佛珠串遞了過去:「沒關係,阿姨要看便看吧。」

  林媽媽手指細心撫著珠粒上只有摸上去才能清晰感覺到的經文,指尖微微地顫動著,她眼睛裡飛快地湧起了一層薄薄的淚霧,低聲說:「這是……」

  「是我母親的遺物。」顧硯秋說,「若我母親泉下有知,知道還有人記掛著她,一定會開心的。」


  商人最是能看人下碟,顧硯秋回國以來,就只有林媽媽一個人聯繫過她,表示過哀痛以及想要伸出援手。不過她媽媽本來就沒什麼朋友,平時的生活除了顧槐和顧硯秋,其他人都不在她的眼睛裡。有時候顧硯秋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她媽媽什麼都不在乎,包括她的丈夫和女兒。但是顧宅里,人人都喜歡她,就像是林媽媽說的那樣,因為她確實太美好了,不像是凡間的人。只是看著,所有見到她的人就生不出厭棄的心思。

  林媽媽很快就將佛珠還了回來,手指抹了抹眼角:「失禮了。」

  顧硯秋戴好珠串,朝她輕輕搖頭,示意沒關係。

  林媽媽說:「那我去給你們安排婚禮了。」

  顧硯秋不卑不亢道:「有勞冉阿姨。」

  這就是所有事情的起源,可以說沒有林媽媽,這二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

  ***

  林媽媽閉了閉眼,捏著鼻樑長嘆了一口氣。

  林閱微道:「你又想仙女姐姐了?」

  林媽媽嘆氣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近幾個月來,每一次嘆氣,都是同一個原因,因為已經病故的顧硯秋的母親。

  林媽媽一想起來這件事就心情沉重,懶得跟林閱微計較,「就你能,回你的房間去。」

  林閱微從果盤裡抄起一個蘋果,拿在手上,她出言無忌,滿嘴跑火車:「媽,你這麼喜歡仙女姐姐,連她過世了一天都能為她嘆三四次氣,還不惜跟我爸吵架,把自家親女兒嫁給她女兒,你不會是愛上人家了吧?」

  林媽媽和她大眼瞪小眼,半晌沒吭聲。

  林閱微不由得張大嘴,手裡的蘋果撲通滾到了客廳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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