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雲隱山的時候，楊梟每次打坐都會挑一處山崖。
從雲隱山的任何一個地方，向下俯瞰，都能看到雲隱村的全貌。
打坐枯燥，楊梟一開始也不明白，就這麼往那兒一坐，看看風景吹吹風就算再修行了麼？
他小時候總覺得老爺子在唬他。
可是老爺子告訴他：「阿梟啊，你要好好看看這雲隱山、看看雲隱村，如果有一天你能參透其中的奧妙，你便能知道天地間的風水陰陽運轉不過如此。」
後來，雲隱村的面貌印刻在了楊梟的腦海之中。
整座村子，就是一座巨大的風水陣法，而陣眼，就是雲隱觀。
只不過迄今為止，楊梟仍舊不明白那座陣法到底運轉的是什麼。
他在雲隱觀的道藏之中，見識了無數奇妙震撼的陣法，唯有雲隱村的大陣，他始終看不明白其中的玄妙。
當時老爺子只說：「你看得還是太少了，阿梟，不要用你的肉眼去看，也要用你心裡的眼睛去看。你不能局限在這些人為的風水格局之中，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風水師，會比『自然』更強。」
「用心裡的眼睛去看……」
楊梟閉著眼，他的神機眼完全開啟的時候，哪怕隔著一層眼皮，仍舊能夠『看』到外界的東西。
只不過當他閉上眼只用神機眼去「看」的時候，他能看到的東西和肉眼不同。
那些山川、樹木、峽谷乃至山間的風，都化作了一團又一團的炁團。
山川並不是靜止的，相反，它的炁團是流動的，在白色巨大炁團之內，還包裹著金色的內核。
連綿不絕的山脈之間，這些金色的炁團便是來自「自然」的傑作。
它們看似獨立，實則一脈相承。
山的炁、樹的炁、水的炁，甚至是一片積蓄在山頂終年不化的雪花的炁，它們在冥冥之中都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彼此之間形成了某種聯繫。
這些將它們串聯起來的力量形成了一道道的絲線，縱橫交織，看起來雜亂不堪，實則卻在遵循著某種規律。
它們融合在一起，將這些縱橫交錯卻又嚴謹規律的絲線匯聚成了【陣】。
而楊梟要做的，便是將這些匯聚成陣的絲線抽絲剝繭，去摸清它的規律，感受它的力量積蓄，只有了解它，才能將明白它背後更深層的力量。
但是老爺子說得沒錯，這世間沒有一個風水師，能夠比「自然」更加強大。
崑崙山脈的走向，遠比楊梟在那三千道藏中見過的任何一個陣法都要精妙絕倫。
作為神山之首，山澗內流動的炁團遠比楊梟想像的要複雜。
這些強大的力量撫平了他之前的焦慮，讓他的內心頃刻間平靜下來。
楊梟能感覺到，這些隱沒在山林之間、由「自然」創造出來的神秘力量正朝著他撲面而來。
一股先天道氣被他從尾骨引入，直衝天靈。
雖然是在深山之中，可是到了夜晚其實並沒有那麼靜謐。
楊梟耳邊的聲音很多，人聲、風聲、樹聲……
但是漸漸地，這些聲音都開始在他的耳邊消散，只剩下天地間炁團流動的聲音。
這些炁團本來是沒有聲音的，可當本來存在的聲音消失，它們的聲音卻漸漸出現在楊梟的耳畔。
他沉浸在這樣的聲音之中，聽得道音萬千。
這會兒還未入深夜，儘管經歷了一天的疲憊，但那群學生的精力恢復得卻很快，此刻還在和衛昶的人聊得熱火朝天。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楊梟頭頂的正上方，漆黑的夜空之中驟然出現了一道漩渦。
這道漩渦流轉的速度很慢，卻將漫天星辰捲入其中。
唯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看著這一切，將嘴裡的一根煙抽到了盡頭。
謝允收回了目光，連一個餘光都沒有往楊梟那邊落，繼續招呼著這幫學生打牌，將氛圍吵得更熱，也讓楊梟那邊更加無人關注。
等到楊梟睜眼的時候，天空中的漩渦已經散去，他的太陽穴也有些隱隱作痛。
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山澗，楊梟揉了揉腦袋：「嘖，這就是崑崙山麼，想要一次性看透還真不太可能啊……」
他不知道自己靜坐了多久，只是睜開的時候，本來熱鬧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明天還要趕路，一幫學生已經睡覺去了，帳篷里傳來了謝允的呼嚕聲，只有張旗還和負責守夜的小狼小豬在聊天。
見楊梟醒了，張旗猶豫了一下，主動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杯剛沖好的速溶咖啡。
「楊哥，你醒啦？」
張旗主動走過來，把手裡的咖啡遞給楊梟，看來他們都認為剛才楊梟是睡著了。
儘管白天楊梟態度惡劣，但這會兒張旗的眼神還是很真誠，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小心翼翼：「喝點兒吧楊哥，提提神。」
「嗯，多謝。」楊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接過了咖啡卻沒動口，他喝不習慣。
見楊梟沒喝，張旗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但還是主動坐了下來。
「楊哥你沒事吧？這麼冷，你就這麼坐在這裡睡著了，我們都有點擔心，但是謝哥說你習慣這麼睡了……」張旗沒話找話，主動解釋了幾句。
楊梟知道謝允剛才應該也看到了什麼，怕他被人打擾所以找了個藉口。
「你不用和我解釋這麼多，我們萍水相逢而已。」楊梟的態度還是很冷淡，沒有必要的因果他不想沾染太多。
張旗笑了笑，表情更加尷尬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張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楊梟主動開口了：「明天一早出發，再往東應該有可以下山的山道，到時候你們自己順著山道下去，一路直行，無論如何都不要回頭，明白麼？」
張旗愣了一下，但他沒明白楊梟的意思，表情越發窘迫：「對不起啊楊哥，我們不是故意要拖後腿的，只是……」
他還以為楊梟這麼說是嫌他們拖油瓶。
想解釋幾句，但楊梟壓根兒沒聽，他也識趣地閉上了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