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楊梟不說話，曾老爺子已經大概明白了。
他深深地談了一口氣，眼裡不知道是悔悟還是惋惜。
「昨天你來之後，我夢見志賢了……」
曾老爺子這幾天身體都很虛弱，大部分時間他都躺在床上睡覺。
但凡家裡有過老人的都該明白，這是壽數將盡的前兆。
原本在須永貞來之前，曾老爺子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幸好他趕來了，也能讓曾老爺子有精神多說幾句。
昨天晚上曾老爺子便夢到了曾志賢，據他回憶，自從「成親」之後，他已經有五十年的時間沒夢到過這個孩子了。
「我已經老了，可志賢還是當年的模樣，他在怨我……」曾老爺子又是一聲長嘆。
見狀一旁的須永貞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寬心，你現在的身子不宜多思。」
「須老哥，謝謝你能來看我，放心吧，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這都是我的報應啊……」
楊梟安靜地聽著，似乎是因為感應到了胡卉湘的另一半魂魄歸來，五十年不曾入夢的曾志賢總算託夢給了曾老爺子。
他對曾老爺子說：「爸你糊塗啊，我哪裡想要什麼媳婦？不過是因為不甘心這麼早就走了，你們何必為了我又害了一個女子呢？」
曾老爺子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胡家人當年答應了曾家的請求，卻沒有把真相告訴胡卉湘。
若是兩廂情願還好，可若不是，他可就憑白害死了一條人命。
但那個時候曾志賢和胡卉湘都已經下葬了，一同葬入了曾家祖墳，再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
本來那個時候曾老爺子提到的條件只惠及胡卉湘的父母和弟弟，但因為愧疚，他極力補償胡卉湘的家人，只要胡家還有人活著，就能享受到曾家帶給他們的便利。
可是曾志賢回來，對曾老卻只有埋怨。
他說他根本不需要什麼媳婦，何況他還只是個孩子。
那個姐姐每天在他身邊哭，日日都想回家，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胡卉湘怨他，他便只能怨自己了。
兩個人都沒能投胎轉世，被困在一方棺槨之內，直到昨天，胡卉湘的半道殘魂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曾志賢這才託夢告知了曾老爺子。
一番話斷斷續續說了半個多小時，說到最後，曾老爺子已經沒了力氣。
他看著楊梟，只交代了一句：「拜託你，讓那兩個孩子解脫吧……」
從二樓下來，曾志剛面色凝重，楊梟則萬般無奈。
和閻北錢三一說了之後，錢三一一撇嘴：「所以說啊，這包辦婚姻要不得。你看看，人兩個都沒看對眼，成了一對怨侶了吧。」
閻北摸著下巴也是一番感慨：「這事兒鬧得，白瞎了一條人命，倒是胡家那幾口子翻身了。」
要是沒有胡卉湘，或許胡家老爺子也就是守一輩子的山林，胡先明可能也早就死了。
是非對錯楊梟無從判斷，不過有了曾老爺子發話，胡卉湘的心愿倒是能了卻了。
曾志剛一下來就直接安排了下午前往曾家祖墳的事情，再看謝家人的時候面露為難之色：「謝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了，我父親親自發話，只怕……」
謝永昌還算淡定，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對這個結果像是早有預料。
他擺了擺手：「曾先生不用和我客氣，咱們的買賣本來就沒有定下，不過都是主挑貨貨挑主的階段而已，沒什麼可對不住的。」
「謝先生大度！」曾志剛沖他豎起了大拇指：「不過先生放心，這趟也不會讓你們幾位白來，之前說好的條件我一分都不會少。」
活兒不用幹了，錢卻照給，而且最後還賺了曾志剛一個人情。
畢竟親自請人的是曾志剛，最後出爾反爾的也是他，謝家這次坦然接受了，那麼之後如果有事找到曾志剛，對方也不會輕易推脫。
無論怎麼看，謝家這一趟都來值了。
但是謝萱的臉色卻是相當難看，謝永常和曾志剛交談的時候，她一度試圖用眼神殺死楊梟。
閻北掃了一眼，側首沖楊梟道：「老楊啊，我說怎麼總覺得後心涼颼颼的，你看那邊……」
楊梟朝著謝萱望去，神色淡漠，對謝萱的眼神視若無睹：「不用管她。」
之前的帳還沒算呢，搶一筆生意算什麼？
再說了，他來只是為了胡卉湘的事情，曾家祖墳後續的維護肯定還需要找人。
不過楊梟就算自己沒有精力，也不打算把這個機會留給謝家。
在確定之後，楊梟一個消息發了出去，對方直接秒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楊梟也就不再管了。
楊梟的無視在謝萱看來就是赤裸裸地挑釁，她咬了咬牙，忽然上前打斷了謝永常和曾志剛：「曾先生。」
曾志剛抬眸，下意識瞥了一眼楊梟。
之前他就看出來了，謝永常還好，楊梟和這個小姑娘才是真的火山撞冰山，兩個人火藥味十足。
見楊梟沒有反應，他才應道：「謝小姐，你還有什麼問題麼？」
對一個晚輩，曾志剛的態度還算客氣。
謝萱則道：「之前曾先生說了，今天下午去勘探祖墳，如果我們願意的話也可以一同前往，對麼？」
這話讓曾志剛一愣。
他雖然不是圈裡人，但是謝家的傲氣他是聽過的。
別說謝家了，稍微有點名氣的風水師，都是不屑於和他人看同一塊地的。
「是這樣沒錯，不過……幾位沒有意見？」曾志剛瞥向謝永常。
謝永常抱著胳膊，笑意吟吟地擺擺手：「曾先生別看我，我這個大侄女可比我有主意多了。這趟來，她是我領導。」
謝萱也解釋道：「曾先生別誤會，我們謝家百年世家，還不至於做出和人搶飯吃這種事。」
她冷冽的目光落到楊梟身上：「只是我也很好奇，這位小楊師傅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讓曾老爺子垂青。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很想親自去看看！」
楊梟轉頭，恰好和她對上眼，嗤笑一聲：「行啊，好好看、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