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下遊方向,一支船隊正逆流而上。
船首甲板上,郭嘉與夏侯惇正並肩而立,二人皆是眉頭緊鎖。
郭嘉目光盯著南岸方向,不斷的搜尋著,而夏侯惇的目光,則望著東面漸漸遠去的長安城輪廓。
「長安城耗費了我們多少民力物力修築,沒想到因為幾個叛賊,如此輕易的就被大耳賊攻破。」
「老天無眼,不佑我大秦呀…」
夏侯惇欷歔感慨,拳頭暗暗握緊,眉宇間燃燒著深深怨恨不甘之意。
「快,大將軍,速速令船隊靠往南岸,那必是天子有危!」
身旁突然響起郭嘉的叫聲。
夏侯惇一震,順著他所指望去,果然見南岸一線,隱隱擁擠了上萬兵馬,看旗號衣甲皆是秦軍衣甲。
曹操的天子旗幟,赫然也在其中。
夏侯惇驟然變色,驚望向郭嘉:
「奉孝,果然如你所料,天子在長安以西被大耳賊給截住了!」
先前東門失守,長安破城之際,徐晃本意是想從西門撤退,前去追趕曹操主力。
郭嘉卻力主從北門出城,會合了夏侯惇的北營軍團,走渭水西撤。
兩軍會合之後,近有四萬之眾,而渡頭又無足夠的船筏,運送這麼多人走水路西撤。
而在郭嘉的提議下,夏侯惇徐晃將大部分兵馬以船隻運往渭水北岸,沿北岸陸上西撤。
郭嘉則堅持叫夏侯惇帶著所有船筏,走水路西進,且靠近南岸搜尋曹操所在。
他堅信蕭方必料定曹操會棄城西撤,定然會獻計劉備,事先就派以騎兵為主的重兵,於長安以西截擊。
倘若曹操被截住,則秦國萬事皆休!
正是顧念於此,郭嘉才力請夏侯惇率船隊沿南岸搜尋,以便在關鍵時刻,接應曹操登船渡往北岸。
現下南岸一線,果然有曹操和上萬將士擁擠在岸邊,顯然是被漢軍圍追堵截,無路可走,被趕到了渭水邊上求救。
「元讓將軍,速速令船靠岸,接應陛下才是!」
郭嘉卻顧不得許多,聲音急切的催促道。
先前因龐德之事,釀成了大患,致使長安失陷,他心中已是萬般愧疚。
現下若是曹操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他還有何面目活在這世上?
此時郭嘉只有一個念頭:
無論如何也要救出曹操,若曹操不幸被漢軍所害,他也無顏苟活於世,唯有自裁,往黃山泉路上向曹操請罪。
「傳令,各船即刻靠岸,接應陛下,快——」
夏侯惇被提醒,激動的厲聲喝斥。
各船得令,匆忙掉轉船頭,向著南岸秦軍方向駛去。
南岸一線。
曹操還是在仰天悲呼,秦國謀臣武將們則是悲涼恐慌,士卒們更是驚恐萬分,不知所措。
唯有張松,卻眉頭深凝,森冷的目光暗自冷射著曹操。
挾曹操降漢!
這個適才被壓制下去的念頭,又瘋狂的在腦海中滋生出來。
畢竟賣主求榮這種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既然能賣一回劉璋,為什麼就不能賣你曹操一回?
謀生嘛,不丟人。
「陛下,船,是大將軍的船!」
一片混亂之中,響起了典韋的大叫聲。
他一面策馬飛奔向曹操,一面戟指著渭水下遊方向,激動驚喜的大叫。
曹操見典韋前來會合,心中驚喜,再順著他所指,當他看到百餘艘船筏,正從下游而來,向南岸靠近時,不禁驚喜若狂。
「是元讓,是元讓來救我們了!」
「天無絕人之路,天不亡我大秦,天不亡我曹操啊,哈哈哈——」
曹操馬鞭指著下遊船隊,瘋了一般放聲大笑。
張松眼見有了生路,立時收起了出賣曹操的念頭,眼中那份森冷也變成了希望。沿河一線,秦軍士卒一片歡呼,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很快,船隊靠岸,秦軍便爭先恐後開始登船。
秦軍士卒們如驚弓之鳥,不等船完全靠岸,便涉水向著船筏擁擠而上。
場面混亂不堪,曹操反被堵在了岸上,無法登船。
「典將軍,還等什麼,為陛下開出一條登船之路!」
張松情急之下,衝著典韋大喝。
典韋先是一愣,旋即會意,血戟在手,衝著擋在前邊的士卒便是一通亂砍。
「噗噗噗!」
成片成片的秦卒,被他雙戟砍翻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曹操來不及驚愕,在張松等人的簇擁下,跟在典韋身後,踏著自己士卒的屍骨,向著夏侯惇所在旗艦衝去。
「陛下,陛下!」
夏侯惇探出手來,用力一拉,終於將曹操拉上了戰船。
「元讓,朕幾不能與你相見啊!」
曹操緊緊擁抱著夏侯惇,感慨慶幸,眼中老淚滾滾而下。
「陛下,是奉孝提醒臣,說陛下有可能在長安以西被劉備截擊,力勸臣率船隊前來接應。」
夏侯惇不忘將郭嘉的功勞提及。
曹操目光看向郭嘉,眼神卻無比複雜,並沒有如往常那般讚許郭嘉。
郭嘉的失策,令他失了長安,如今又是郭嘉的決斷,令他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只能說是功過相抵吧。
「陛下,長安失守,全乃臣有眼無珠之罪,請陛下降罪!」
郭嘉卻不敢據功,忙是一臉慚愧,伏地請罪。
曹操卻沒有責怪他,只是無力的擺了擺手:
「罷了,你起來吧,到了這般地步,朕治你的罪又有何用。」
曹操這話雖沒有治他的罪,但語氣中蘊含著的那份失望,郭嘉又豈能聽不出來,心中一陣的刺痛。
就在他正要再開口自責時,正在登岸的秦軍士卒們尖叫聲大起,再次陷入了混亂之中。
曹操舉目一望,只見岸邊漢軍已三面追擊而來。
馬超統帥的漢軍騎兵,當先已從秦軍後方殺入,將上萬秦軍驅趕著不顧一切向船隊擁擠而來。
「開船,即刻開船!」
張松反應及時,第一個厲聲大叫。
曹操心頭一震。
現下岸上至少還有一萬多將士沒登船,現下就開船,豈非將這些士卒全部都拋棄?
身為天子,生死關頭將自己的將士遺棄,豈不寒了人心?
可若不開船,給馬超殺上船來,自己豈非依舊難逃一死?
曹操心中糾結,便沒有表態。
不表態,代表著默許。
夏侯惇當即傳下號令,一艘艘船筏不等餘下秦軍登船,便倉皇驅離岸邊。
岸上的秦軍士卒們,眼見他們的天子將要拋棄他們,無不驚恐絕望,死死抓住船沿不放。
曹操所在的旗艦,被上百名秦卒們牢牢拖在岸邊,竟是無法駛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