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抵達了江城。
作為江州的州治,江城的繁華自不必多言,它有著西北地區沒有的風景,如果說湟州與陵州都是粗獷大漢,江州則是溫婉女子,這點在江城更能體現出來。
這裡遍布著水道,大小河流不知多少,組成了一張河網。
在這個地方的主要交通工具不是牛馬,而是船,出行幾乎全都用船。
王誠頗有種來到江南的感覺,而實際上這裡也確實算是江南。
煙花三月,春風拂面,綠草茵茵,溪水潺潺,就像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李鳳儀一襲素裙站在船頭,眺望著遠方,靜靜地享受著獨特的江南風景,喜道:「這裡真的好美啊!」
王誠同樣心情愉悅,連日來的殺伐、趕路讓他的身心疲憊、麻木,此刻的這種恬靜悠然讓他的心境變的異常舒適。
「將軍,咱們已經到江城了,接下來去哪兒啊?」李鳳儀回頭看向王誠。
「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王誠隨口念了幾句詩,道:「咱們去望江樓!」
「天下四高樓之一的望江樓?」李鳳儀眼前一亮道。
王誠點了點頭,據他吞噬的那幾個樓外樓法王靈魂提供的線索,樓外樓在江城的據點就是「望江樓」。
「望江樓離這兒還有上百里遠呢,日落之前,咱們恐怕到不了。」李鳳儀道。
一想到又有過夜,她的心裡隱隱又生起了期待感。
王誠不知道她心裡在琢磨著什麼,他現在滿心都在想該怎麼去望江樓。
江城這一塊他是一點都不熟,那幾個被他吞噬了靈魂的法王是負責江州西面的,對於江城這地,他們也不了解。
樓外樓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各個地區互不統屬,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沒有特殊情況不能越界,這也就導致了即便兩個相鄰的郡,負責兩地的兩名法王也不了解對方。
這種管理方法有效地避免了一方獨大,並且形成激烈的競爭,但也造成了信息不能互通,消息滯後。
王誠不得不一個據點一個據點地查,既費時又費力。
眼下知道敵人在哪兒,卻不知道路怎麼走,不僅是找不到,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都是河道,也沒幾條寬敞大道。
「看來要找個嚮導了!」
王誠這邊想著,腳下的客船突然傳來「砰」地一聲。
「將軍,撞船了!」李鳳儀道。
王誠念力一掃,果然發現有一艘小船從後面撞到了自己這條客船上。
「他娘的!怎麼開船的?不知道小流河走不了這麼大的船嗎?」
破口大罵聲響起,接著幾名光著膀子的漢子躍上了客船。
一個個手裡都拿著傢伙事,有魚叉,有撐杆,還有拿船槳的。
見這些人一個個凶神惡煞,李鳳儀下意識地貼進王誠懷裡。
那名手裡拿著魚叉的光頭漢子站在船室頂端,瞪著王誠二人,道:「你們的船老大呢?會不會開船?讓他給老子出來!」
「你撞了我的船,現在竟然找我們的不是,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王誠冷冷道。
光頭漢子聽他說的字正腔圓,脖子下意識地一縮,但在見到周圍的同伴後,底氣又上來了,冷笑道:「你是外鄉人吧?所有江城的人都知道,這小流河走不了大船,誰走了大船就是誰的錯。」
「不錯!咱們江城一直都有這個規矩,這就是你的錯!」
「你們這些外鄉人知不知道大船對小流河的危害?咱們江城沒什麼好路,出行全靠船,你們這些大船堵在河裡,讓我們這些小船怎麼走?」
……
光頭漢子的一眾同伴也紛紛上來指責王誠二人。
王誠聽後,也自知理虧,態度放好,道:「那你想如何?」
「你這還差不多!」
光頭漢子冷哼一聲,回頭指著已經漏水的小船,道:「我這艘船是上個月剛托人打的,花了我五百兩銀子,看你是個外鄉人,我也不欺負你,給我三百兩銀子,這事就算了了。」
「三百兩銀子?」
李鳳儀惱怒道:「就你那小船我看三十兩都不要,你怎麼不去搶?」
光頭漢子色眯眯地看著李鳳儀,笑道:「小美女,哥哥這船可是用了上等木材,沒有五百兩絕對拿不下,三百兩是便宜你們了。」
李鳳儀被他盯的全身發毛,但還是據理力爭道:「你這小船根本不值三百兩。」
「那你說值多少?」光頭漢子道。
李鳳儀大著膽子道:「最多……最多五十兩,不能再多了!」
「五十兩?想都不要想!不可能!」光頭漢子直接拒絕。
就在李鳳儀準備繼續討價還價時,從後方傳來幾道不耐煩的聲音。
「喂!我說你們前面還走不走了?我們還要回城裡呢!」
「是啊!再不走,咱們今晚都得擱城外住了。」
……
李鳳儀見後面的人催促了起來,一時間慌了神,眼巴巴地看著王誠,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道:「我……鳳儀沒想這樣。」
王誠拍了拍她的玉手,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相反,他覺得李鳳儀做的對,能夠在第一時間維護他的利益,雖然他根本不在乎這點銀子。
「讓一讓!」
就在這時,從後方再次傳來一道聲音,一道身影握著撐杆躍到了船上。
這是一名中年男子,頭上裹著一條頭巾,五官端正,皮膚黝黑,雙手寬大,因為常年從事體力勞動,掌間布滿了繭子。
「董老大!」
光頭漢子幾人見到此人來了,臉上全都露出忌憚的神色。
中年漢子目光直接掠過他們幾人,看向王誠,抱拳說道:「在下董大鵬,是負責小流河的段長。」
王誠點了點頭,意識到此人應該就是負責這條河的一個官面上的人物,類似於村長、亭長的一個角色。
董大鵬轉頭看向光頭漢子,冷笑道:「尤老二,我剛才聽說,就你這艘用了十幾年的破船要人家三百兩銀子,你怎麼敢開這個口?今天你要是敢要這個錢,以後永遠不要回小流村,我們小流村丟不起這個人!」
尤老二被說的有些抬不起頭。
見他這副樣子,董大鵬冷哼一聲,轉頭對王誠說道:「這位兄台,剛才多有得罪,您要是覺得合適的話,就給五十兩銀子。尤老二也不容易,一家老小全都指望著他這艘船了。」
王誠自然沒有什麼意見,隨手甩出五錠十兩銀子。
董大鵬一把接過,對王誠抱了抱拳,又將五十兩銀子丟給尤老二。
尤老二接過白花花的五十兩銀子,頓時喜笑顏開。
「還不趕緊滾蛋!」
被董大鵬呵斥了一句,尤老二拿著銀子與幾名同伴跳下了船。
董大鵬瞪了他們一眼,繼續對王誠說道:「這位兄台,小流河道窄水淺,您的這艘客船走不了多遠。再往前一里,就得擱淺了。您要是信大鵬,這船就不要繼續往裡去了,省得到時候又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王誠看了看腳下的客船,再看了看貼著他的李鳳儀,想著要不要直接飛過去算了。
「兄台是要進城吧!如果不嫌棄,就坐在下的船,我捎你們一程。」董大鵬笑道。
王誠正愁找不到路呢,現在有人願意載他一程,自然不會拒絕,於是拱手說道:「那就叨擾了!」
二人隨即舍下客船,跟著董大鵬來到一艘烏篷船上。
至於那艘客船,則就地停在這兒,即便丟了王誠也不在意。
烏篷船不大,並且船尾放了一堆的水產品,有很多的活魚,還有幾隻老鱉,亂糟糟地放在一塊兒,滿滿的腥味。
李鳳儀蹙起秀眉,雖然以前也吃過苦頭,但她終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還是有些受不了,一陣反胃。
董大鵬見狀,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地方有點小,還望你們不要在意。」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將烏篷下方的擦拭乾淨,接著道:「要不你們就坐這兒吧。」
「無妨!」
王誠擺了擺手,將自己的衣角展開鋪在上面,讓李鳳儀坐下。
李鳳儀恬然一笑,盈盈一坐,這個時候感覺即便坐在這裡也香了。
董大鵬笑道:「我家那婆娘老是嫌棄我,每天打魚回去要是不沖洗一把,那婆娘連床都不讓我上,還是兄台有福氣。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沒那麼多講究。」
王誠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麼。
李鳳儀卻是聽的心癢難耐,俏臉紅紅的,低下秀首。
「起船嘍!」
董大鵬高喊一聲號子,船篙用力一撐,烏篷船平穩地駛入河中。
其他人也紛紛撐船駛入河中,偌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向城內駛去。
「郎在山上挖黃姜,姐在河下洗衣裳;挖一個下黃姜,望一下姐;洗一下衣裳,望一下郎;下下打在石板上……」
隨著董大鵬起頭,其他船夫也跟著一塊兒唱,小流河上響起歡快的歌聲。
生活有苦、有難、有累,但是勤勞的人民總能找到方式與苦難達成和解。
李鳳儀聽的有些入迷,她閉上雙眼,秀首靠在王誠的肩膀。
等她再次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頓時無比驚慌,就要喊出來,腦海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要喊!」
聽是王誠的聲音,李鳳儀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慢慢放下。
她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王誠,壓著嗓子說道:「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她記得自己明明就小咪了一會兒,結果醒來後就被關在這裡了。
「咱們是上了賊船。」王誠道。
李鳳儀臉上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鬱悶道:「那位董老大看起來很好的人,怎麼會是個賊呢?」
「如果我告訴你,他跟尤老二幾個人都是一夥兒的,你又會怎麼想?」王誠道。
李鳳儀徹底懵了,腦袋瓜子轉不過來。
「先前你看到的,只不過是董老大與尤老二演的一個雙簧戲,他們就是想打消我們的顧慮,好讓董老大行事。」王誠道。
「將軍的意思是,他們本來就是一夥兒的,互相演戲,把咱們綁架了?」
見王誠點頭,李鳳儀依舊無法平靜,氣憤道:「沒想到董老大身為一河之長,竟然干盜匪的勾當!」
「官匪勾結,自古有之,何況咱們只是個外鄉人,還乘坐那麼大一艘客船,太過招搖,不綁架咱們綁誰?」王誠自嘲。
這一次,他確實有點失策了,他自己已經覺得很低調了,沒曾想還是被人盯上了。
當然,他也沒想過會有人綁架自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他媽的是活膩歪了!
李鳳儀臉上露出恍然,隨即想到一個問題,道:「將軍,您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王誠笑了笑,戲謔道:「那點迷藥可迷不倒我。」
「迷藥?」
李鳳儀趕緊檢查一下周身,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放心吧!只是一種非常低級的迷藥,傷不到你的。」王誠笑道。
「將軍,那咱們會有危險嗎?趁著沒人在,咱們趕緊逃吧!」李鳳儀道。
「不急!」
王誠嘴角揚起,看著虛空道:「也許咱們會有新的收穫。」
剛說完這話,他立刻讓李鳳儀把眼睛閉上,保持剛才的姿勢,他自己則很乾脆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一道開門聲響起,然後走進來三個人。
其中兩人正是董大鵬與尤老二,二人手上各舉著一隻火把。
在這二人之間站著一名中年男人,肥頭大耳,挺著個大肚子,一雙小眼睛眯起,盯著靠在牆上的李鳳儀。
尤老二這時笑嘻嘻地說道:「宋掌柜,這可是極品貨,擱在你們怡香苑絕對是頭牌,未來的花魁!」
「嗯!不錯!不錯!」
宋掌柜連連點頭,笑道:「這次的成色比以往的都要好,你們幹得不錯!」
「那宋掌柜這次的價位……」尤老二一雙眼睛放出精光。
宋掌柜看向二人,道:「那你們覺得多少合適?」
尤老二與董大鵬彼此看了對方一眼,見董大鵬點頭,尤老二豎起五根手指頭。
「五百兩?」宋掌柜問。
尤老二搖頭笑道:「宋掌柜說笑了,五千兩!」
「五千兩?」宋掌柜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情緒變化。
尤老二與董大鵬見狀,以為他是答應這個價位。
就在這時,兩隻手閃電般地抓向他們的脖子,將它們捏住。
宋掌柜看著二人,冷笑道:「五千兩銀子,你們也真敢開口,只可惜,你們有膽子要,沒命拿!」
尤、董二人聽後,魂都要飛出來了,立馬開始掙扎。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