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朱府花園中繁花似錦,微風輕拂,貴女們身穿錦衣華服,裙袂飄飄,宛如仙子。
這是何氏跟朱思越精心準備的賞花宴,京中所有姓雲的姑娘,但凡是有權有錢的都來了朱府。
為了掩飾耳目,她們還邀請了雲姓以外的門第相當的貴女們來參加。
貴女們遞上拜帖的時候,婆子丫鬟們會在姑娘們的手臂上貼花鈿,表示何氏的歡迎。
大家心裡都知道,何氏今日借著賞花眼,要給兒子選兒媳婦,所以都卯足了勁表現自己。
花園入口,貴女們眼裡充滿著期盼與興奮。
何氏笑容和善,不拘門第如何,都一一查看她們上臂上的花鈿,隨後一番讚賞,這個舉動贏得了好多姑娘們的喜歡,直覺得何氏日後定是個好相與的婆母。
朱思越領著姑娘們來到花謝上,熱絡地招呼各位,扮演著小姑子的純真與善良。
同姑娘們飲酒作詩的時候,卻一直在偷偷觀察大家的一舉一動,特別是那些姓雲的姑娘。
為了很好辨認這些人的身份,她跟何氏煞費苦心,分坊又分姓的選擇給她們手臂貼上花鈿,為的就是好確定她夢裡的人是哪個姑娘。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何氏過來告訴她,並沒有看見手臂上有燙印的姑娘。
朱思越閉眼回憶了下夢裡那位姑娘的身形,開始尋找身形相近的人,但看了好幾圈下來,有好幾個似乎像,似乎又不像。
一直到宴會結束,她都沒有從眾多貴女中認出自己夢裡的那個女子。
眾人散去後,何氏見她陰沉著一張臉坐在花謝上發呆,坐到她旁邊安慰她,「夢裡都是反的,興許是因為你太喜歡寧王,所以才會臆想出個不存在的情敵。」
朱思越堅定地搖頭,「娘,女兒確定夢一定是真的,女兒看到了,還有一個人,他姓季,對,女兒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只要看到他的畫像,就一定能認出是他。」
何氏嘆了嘆氣,為了這場宴會,她最近一直沒怎麼休息,今日招待了京城那麼多女眷,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你打算怎麼辦?」
「娘再信女兒一次,讓父親派出我們家的護衛,去找一個姓季的人,這個時候他一定在科考,只要把他殺了,日後就算那個女人成了皇后,也沒有人能幫她,女兒殺了她輕而易舉。」
何氏摸了摸她的頭髮,「你看你,最近為了這件事情,人都憔悴了許多。她若當皇后,身份豈不是比你還貴重?你也該想想,這京城之中,誰的身份能高過你去?跟我們門第相當的那幾個姑娘,都不姓雲,都知道日後你要嫁給寧王,說親也都避開寧王府,沒有人跟我們搶。」
「可女兒真的看見了,娘,她就是皇后,那個季侍郎很有才幹,是皇后黨,一直跟朱家對著幹。娘,你就跟爹說說,讓爹去把姓季的殺了,只要殺了她,女兒的心一定會安定下來的。」
到了晚上,何氏跟朱廷魁說起今日朱思越跟她說的話。
「老爺現在是戶部尚書,既然他年紀輕輕能當上戶部侍郎,定是個有才幹的人,得老爺賞識,才能晉升如此快。不如讓人去查查,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姓季的考生,若是有,看看能不能拉攏為我們所用,若不能拉攏,便隨了思越的意?也解了思越的心結。」
朱廷魁道:「她夢魘了,你也跟著胡鬧?今日那什麼雲家姑娘,不是也沒有找到?我們朱家若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皇上一定會注意到,萬一問起來,我如何向皇上解釋?」
「不管怎麼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也是為了讓我們女兒能睡個好覺。」
朱廷魁翌日到了戶部,讓人去禮部要了份科舉考生的名單,查看一番後,倒是有好幾個姓季的,把地址抄了一番,收到袖口,準備出衙署時,碰到梁靖孜和常文濟兩人從外面回來。
二人跟他打了招呼,他隨意點頭,本想坐馬車回府去,無意間看了眼梁靖孜,不由停下腳步道:「案子要緊,身子也重要,本官記得梁主事前些日子圓潤些,是個俊朗的公子哥,幾日不見,竟瘦成了竹筷。」
梁靖孜道:「下官多謝尚書大人厚愛,身體不會影響公務上的事。」
看見朱廷魁坐上馬車了,常文濟納罕:「尚書大人今日怎的來衙署?」
平日朱廷魁都在宮裡內閣議事處,鮮少到衙署來,若是有事找他們,也是把他們叫到內閣議事處去。
梁靖孜根本沒在意這些,自從李簪詞失蹤,石氏以俞氏偷了她的嫁妝為由,送俞氏進了監獄,逼他們說出李簪詞的下落,他的生活便一塌糊塗,寢食難安。
自己的妻子被人擄走,說出去昌國公府不僅沒臉面,他也被恥笑,所以他一直緊咬嘴巴,不肯跟父親母親說李簪詞被擄走的事情。
而他沒有救俞氏,也是讓俞氏先呆在牢獄裡,待他讓小廝去邕州解救李簪詞回來後,再想辦法救俞氏出來,以免俞氏又被扣上販賣人口罪判刑。
一連幾個晚上,梁靖孜都夢到李簪詞化成厲鬼來鎖魂,質問他為何如此殘忍,欺騙她的銀錢,又把她推下地獄。
每次醒來,他都嚇出一身汗,不敢再閉眼睡覺。
後宅的姨娘們,他已經沒有什麼興趣,李元詞入府後,本想看一眼就走,但想到李簪詞入府的時候,他為了反抗父親母親,當日並沒有宿在李簪詞的院子裡,下人因此看輕了她。
為了給李元詞體面,那晚上他便留宿了一晚,可到底也什麼都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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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的倉廒大門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魏以蘅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在倉庫大道上,靴子在石板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緊隨的官員們低著頭顫顫兢兢。
他掃了眼一排排的倉廒大門,隨手指了一扇門,「打開。」
坐糧廳郎中趕忙掏出一串鑰匙,打開倉廒,一股糧食的腐爛撲鼻而來。
倉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縷陽光透過頂上的琉璃瓦投射進來。
魏以蘅目光銳利地掃過堆積如山的糧袋,走到西角落,隨意拿起一袋糧食,後面的官員看到他的舉動,身體瞬間繃直。
「打開看看。」
負責管理倉廒的官吏拉開上面的繩子解開袋子,魏以蘅抓了一把,聞了聞,隨後又用手掂量了一下袋子,糧食瞬間少了四分之一。
魏以蘅往後看了眼,冷笑著看他們,坐糧廳郎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興許是裝袋時,沒有抖一抖,所以有空氣,出現架橋,形成空洞,才會看起來滿袋。」
魏以蘅就這麼注視著他,眼神隨意又帶著震懾,官員們袖袍里的手心出了汗,只怕是快要瞞不住了。
回到坐糧廳,魏以蘅也沒有讓大家坐,自顧自地開始翻看起桌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帳本,接著,一個官吏提著一袋米進來,放在官員們面前。
「這是本王從糧商處查獲的糧食,來,你給大人們表演表演。」
官吏從袋裡拿出一把糧食,放到官員們面前,魏以蘅問,「這是新米還是陳米?」
有的官員道,「這顏色一看就是新米。」
有的官員臉色卻大變。
官吏端來了一盆水,倒入了青色藥汁,再把米放進去浸泡一柱香撈出來,新米瞬間變成了陳米。
「這米是糧商半年前在通州買入,我想諸位大人定也知道,陳米為何散發著新米的米香,既然諸位大人們放心給朝廷官員,給老百姓吃,本王想著,你們應該也不介意吃吧?」
一位官吏端上了滿滿一盆新鮮的白米飯,魏以蘅道,「今日這頓飯本王請你們,都坐下吃吧。」
官員們面面相覷,半年前買的糧食看起來竟像新鮮的新米,誰知用了什麼藥水浸泡,哪個敢吃。
一個個面露難色,「王爺,饒了下官,下官不知道啊。」
帳本砸到他們頭上,魏以蘅冷聲道,「都看看,數量對不對?重量對不對?饒了你們?官糧你們竟也敢弄虛作假。今日這飯你們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部隊士兵和難民們腸胃好,即便官糧摻著石灰沙礫,陳米被藥水浸泡成新米,他們吃下去也沒有太大問題。
但這幫官員吃的都是精細米糧,上等的菜餚,一吃這些糧食,便開始拉起肚子。
魏以蘅看他們一個個面色青白地坐在恭桶上,這才趕回京城。
一進寧王府,曹公公幹巴巴地低著頭,小聲地道:「王爺,他們回來了。」
魏以蘅大步進了前廳,幾個侍衛不同程度地受傷,筆直得站在兩邊。
他坐到主位上,輕佻地審視著他們,「讓本王猜猜,你們看到人了?這會兒灰頭土臉回來,是告訴本王你們多無能?」
侍衛忙跪下:「是屬下無能。屬下在邵州抓住了大奶奶,在漢陽歇息的時候,恭王把人搶走了。」
魏以蘅手指攪動著茶杯里的茶水,「你們空手回來,是想告訴本王你們受傷了?需要本王的安慰?」
廳內靜謐無聲,侍衛們埋頭,頭頂盤旋著魏以蘅輕飄飄又陰森森的話。
曹公公道,「王爺別生氣。大奶奶在番禺,但她家人還在,奴才相信大奶奶一定會回京來。到時候王爺再請人過來不遲。」
「蠢貨!」魏以蘅往他身上踹一腳,「你想讓本王喝他們的滿月酒不成?」
曹公公撲通下跪,「王爺息怒,奴才們這就去番禺把大奶奶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