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是林曦先生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年輕，然而沉穩平和、不卑不亢，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職場人士。
林曦還以為是哪家銀行的客戶經理，畢竟最近聯繫他，要給他貸款的銀行經理特別多，而且一個個熱情的就跟借了錢不用還似的。
想想去年那會兒，原主的手機里滿滿的還是支付財、花花樂的月末催帳簡訊簡訊，而現在卻是大把銀行上趕著給他塞錢，林曦就時常感嘆，錢果然是跟著錢走的。
當然，他現在根本不缺錢，平時也沒什麼太大的花銷，就算現在沒有走上正軌的快音、一家大按時給他打到帳上的分潤，光憑那些歌的分成也早夠他花的了。
不過，他還是問道：「是我，你哪位？」
「我是楚秘書長的助理，您叫我小龐就好了。」那頭的年輕人彬彬有禮道，「冒昧給您打電話，是想約您在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見個面，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曦眉頭微微一皺，心裡冒出好幾個問號。
「請問，楚秘書長是哪位？」
年輕人平靜地笑了笑，說道：「您不需要知道，您只需要知道，他是來解決問題的就好了。而且，現在他就在咖啡館等您。」
一聽「解決問題」，林曦就知道這位楚秘書長大概身份了。
不是五嶽會的人，還能是誰？
摸了摸下巴，他確認道：「你是說，現在？」
「對，就現在。」年輕人非常篤定地回答。
林曦不由淡淡一笑。
有點意思啊。
招呼都不打，直接跑來樓下堵自己？
怎麼感覺有點像霸王硬上弓呢，他就不怕自己不願意，讓他跑了一場空？
不過林曦承認，對方確實拿捏住了自己的心理。
自己的確很想下去跟他聊聊，聽聽這位楚秘書長會說些什麼。
畢竟，明面上這是自己和五嶽會的爭鬥，但實際上卻主要是跟陳家父子的衝突，如果五嶽會內的其他大佬願意調停，林曦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曦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改變時代的英雄之類的，說白了他跟陳家父子硬剛，無非是被踩了尾巴，加上看不慣這倆王八蛋在圈子裡橫行霸道而已。
如果五嶽會願意拿出一個合理的和解方案，他也就算了。
於是想了想，他說道：「好，我一會兒就下來。」
沒多久，林曦就來到了樓下的咖啡館。
卻見那裡已經被清場了，偌大的咖啡館裡，只坐著一個看上去氣色不錯的六十來歲老頭。以及，幾個或站在門口，或站在角落的幾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精壯男子。
林曦心想，帶這麼多保鏢幹嘛，怎麼弄得自己好像是危險分子一樣？
另外，保鏢為什麼都要穿黑色西服呢？
穿一身傳統短打小褂不也挺養眼的，要是一開口再來一句：「站住，楚爺正在裡頭喝茶，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啥的，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的上海灘大佬的氣質不就一下子上來了？
等下，話說，《上海灘》是不是可以開始考慮了？
拍電視劇好呢，還是拍電影好？
女主陳思彤？
不行，那樣的話誰演男主自己就想砍誰，畢竟這戲一播出，男女主演很可能被粉絲嗑CP的，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親手在頭上植樹種草？
要不然自己演？可是，這戲沒個半年是拍不完的，再缺錢也不能遭那罪啊，咱現在是一條只想躺平的米蟲……老藝術家不是？
助理小龐走了過來。
見林曦一言不發地看著楚秘書長，他認為對方是被楚秘書長的氣勢震懾到了。
他斷斷想不到的是，林曦其實是覺得這老頭，可以去碼頭演個流氓頭子，綽號都想好了，
就叫「刀疤阿三」，你聽名字就能看出活不過三五集。
楚秘書長的左臉上，的確有道約兩公分的刀疤，這跟他溫文爾雅的氣質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顯然，楚秘書長是個有故事的人。
林曦坐到他對面，發現他正在泡茶。
桌上各種茶具、茶盤一應俱全。
在咖啡館喝茶，這的確很有意思。
楚秘書長專注於泡茶，以至於連林曦坐下了，都沒打招呼。
不過，忙活了一陣，終於泡出一壺金黃澄澈的茶後，他親手給林曦倒了一杯。
他微笑道：「嘗嘗，新到的普洱茶，據說是滇南五百年老樹產的，一年只產十餅。」
林曦也微微一笑，拿起茶盞，在嘴唇上碰了碰。
然後淡淡道：「謝謝。」
「不評價下？」楚秘書長問道。
「不懂茶。」林曦答道，「不做評價為好。」
「呵呵，年輕人，能直來直去，真好！」
楚秘書長笑著點點頭，輕呷了一口茶，又道：「這普洱茶雖好，卻炮製極為複雜。比如第一步就要醒茶，也就是一翻沏泡後，再將第一道茶水倒掉，你知道是因為什麼？」
林曦笑道：「願聞其詳。」
「因為啊，這初出茅廬的第一道茶，雖然回甘濃郁，但是味道太沖，澀舌，難入喉，就難免被人倒掉！」
說著，老頭拿起跟前的茶盞，輕輕地將裡頭金色的茶湯，全都倒在了茶盤裡。
見林曦沒說話，又微笑道：「人這一輩子，有時候就跟這茶一樣。」
林曦笑了笑：「楚老先生不必再強調一次，我懂你的意思。」
雖然臉上帶著笑意，但此刻林曦心中卻是波瀾大起，甚至一絲怒意從心起。
這老頭不是明擺著在說，他一個年輕人，做事太衝動，很容易被人做掉麼？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了！
林曦本著差不多就得了的心態，原本是有心跟五嶽會和解的。
他也知道，五嶽會在娛樂圈的勢力只是冰山一角，要想徹底掰倒它，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必然不是那麼容易的。
但是，上來就跟他玩這下馬威這套，他肯定不樂意。
特麽的，明明是你們先踩老子尾巴的，老子急了咬你們一口，你就說要做狗肉火鍋了？
這是和解的態度？
既然這樣，那就繼續打唄。
林曦倒不怕五嶽會派殺手來做掉自己什麼的，畢竟以他現在的知名度，一旦被殺那絕對是全東夏震驚的大案要案，且嫌疑人也太明確了，給五嶽會十個膽子都不敢——這可不是黑道小說里的世界啊！
但是你非要犟，說什麼五嶽會手眼通天，各種黑暗操作之下能逃脫法律制裁什麼什麼的，那真是抱歉了，按照這個邏輯，秦勤那邊也手眼通天。
試想下，如果林曦被殺，會發生什麼？
首先全民都會認為，那肯定是五嶽會幹的，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討伐必然不可避免。
其次，秦勤會調動所有輿論和一切關係，將這場討伐升級，同時積極推動官方調查。
到那時，對於五嶽會來說，其實這人命大案會不會被查清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此大案，會讓五嶽會的聲譽一瀉千里，同時成為眾矢之的，如此大的醜聞，其旗下所有企業，不可能不受到波及。
到時候，聯合秦勤做空五嶽會的人必然大把，五嶽會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別想扛下來。
他們破產，幾乎是必然事件。
所以說，殺林曦這種極端假設，只會加速五嶽會的崩塌，甚至還有可能搭上會裡大佬的命。
最終得利的，只有秦勤。
如果林曦被五嶽會殺了，秦勤怕是會樂瘋——嗯，這貨看上去就不像好人，林曦認為他肯定不會為自己抹一滴眼淚的。
因此，即便這是個所謂的「黑暗」世界，五嶽會都會覺得殺林曦一點都不划算！
更何況，根據林曦觀察，這個世界的官方，還不至於會縱容財閥為所欲為，要不然也不可能《東夏日報》區區一篇社論文章，就能讓整個輿論扭轉了。
那就更不可能出現這種可能了。
林曦唯一擔心的就是，如果五嶽會投入所有資源，全力參戰的話，的確是件麻煩事。
還是那句話，陳家父子，只是五嶽會的一小部分。
而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他確認了這點。
此時，楚秘書長忽然話鋒一轉，又道：「其實你與陳家的爭端，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會長的意思，無非是年輕人之間的小矛盾嘛，說清楚就好了。」
說著，他輕輕一揮手。
只見兩個黑西服就架著步履蹣跚的陳沐陽走了出來。
陳沐陽兩條腿幾乎是點著地走路的。
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
與往日的囂張不同，他現在眼裡一片呆滯。
然而見了林曦，他又神經質地轉動了下脖子，露出一臉詭異的笑容。
楚秘書長又給了其中一個黑西服一個眼神，那黑西服便立即扯掉了陳沐陽的上衣。
頓時，一道道尚未消退的紫青色淤痕就展示了出來。
那些傷痕確實觸目驚心，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造假的，因為那就是他爹陳志平親手打的。
為了讓會裡出手幫忙，陳志平下手可一點都不輕。
但是林曦卻是看得過癮，盯著陳沐陽光著的上身看了好久。
「沐陽，跟林總道個歉。」楚秘書長呷了口茶，淡淡道。
林曦原本以為，以陳沐陽的性子，肯定不會好好跟自己道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陳沐陽竟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然後，一臉獰笑著，說道：「林總，我給你道歉了！我陳沐陽……呵呵呵，我陳沐陽就是一條狗，汪汪汪，您別跟我一條狗一般見識。呵呵呵，哈哈哈，汪，汪汪……」
陳沐陽跪在地上學狗叫。
沒人要求他這麼做，但是他學得挺像的。
林曦知道，這一刻陳沐陽已經死了。
而楚秘書長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在淡定地喝茶。
林曦明白了。
他是在告訴自己，陳家父子，並不代表真正的五嶽會。
甚至，他要展示的深層次信息是，陳家父子，只是五嶽會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讓不可一世的陳沐陽跪下，真正的目的不是跟他林曦道歉，而只是為了展示，真正執掌五嶽會的大佬，是何等的強大和恐怖。
林曦承認，這一刻他確實受到了震撼。
畢竟，此前在他眼裡，陳沐陽是「五嶽會的太子爺」，然而現在看來，他什麼都不是。
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已經足以在整個演藝圈呼風喚雨、為所欲為，那麼真正的五嶽會，該是什麼樣子？
林曦害怕極了。
於是抬手給了陳沐陽一巴掌。
把他扇到了一邊去。
然後擦了擦手，淡淡地說道：「別的無所謂，但剛才這一巴掌，是替我女人打的。記住，以後不准打我女人的主意。」
陳沐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雙眼已經完全空洞了，甚至不像個活著的人了。
對於他這種自負到極限的性格而言，這種侮辱，等於拿刀捅在了他的胸口上。
但是，他已經不重要了。
林曦看著跟前的老頭，淡淡道：「行了，帳就這麼了了，要是以後貴會不再為難我，我也不會再找貴會的麻煩，咱們以和為貴。」
頓了頓，又微微一笑：「謝謝招待，有空來我公司喝茶。」
說完，便起身，打算離開。
好可怕好可怕，趕緊找陳思彤要個愛的抱抱去……
卻在這時，只見老頭伸出了乾瘦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微笑道：「呵呵，就這麼走了，我可沒法回去交代。」
林曦嘆了口氣，心想，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於是，只好再次坐下來，說道：「老先生，有話您就直說吧。」
楚秘書長終於露出一絲不那麼假的笑容，然後說道：「奉我們會長的指示，老頭子還要通知你一個關於你旗下的快音和一家大的喜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