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市長進屋，先是笑容可掬地鼓勵了下小朋友們，甚至還當場在林曦的伴奏下，和小朋友一起唱了一遍《蝸牛和黃鸝鳥》。
之後，便來到林曦的身邊，對他說道：「林先生，百聞不如一見啊。早就聽說你是眼下歌壇最頂尖的創作人，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曦笑了笑：「周市長過獎了，愧不敢當。」
「我看是你謙虛了。」周紅兵笑道，「我看這歌可以收錄到咱們全市的少兒音樂課本中嘛！到時候，咱們科教委的同志來跟你談版權，你可要打個折哦。」
為了鼓勵創作，新的版權法規定，即便官方出於非商業目的收錄作品，也應該給予作者相應的版權費，而在京都市，周紅兵正好是管這一塊的。
林曦不假思索道：「這歌能進教材，榮幸之至。版權費就免了，我說了這歌就是為孩子們寫的。」
周紅兵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清澈而誠懇的眼神，欣賞的點了點頭。
沉吟了下後，他說道：「那行，既然林先生這麼慷慨，那我代表小朋友們謝謝你。另外……難得遇上，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一起聊聊？」
林曦知道周紅兵是掌管科教文衛、智慧財產權和文化廣電的副市長，也算是一家大和快音的上級主管機構的領導，因而對他的邀請，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應道：「周市長有命，豈敢不從？」
……
周紅兵臨時更改了行程，不但提前結束了視察，而且還因地制宜的，在英德幼兒園的校長辦公室，和林曦坐下來聊起了天。
對於周紅兵這個位置的領導而言，這種事是極少發生的。
顯然，這場談話的性質很複雜，它既是一次官方的談話，但又不那麼官方。
林曦也很好奇，周紅兵會跟自己說點什麼呢？
因為是計劃外的工作，所以周紅兵趕時間，就省去了客套寒暄，直奔主題。
「快音這段時間的發展，可以說出人意料。其實這段時間文化和廣電兩個局，以及文藝振興辦公室的一些同志，都在猜你什麼時候會跑去跟他們要政策呢。不過有趣的是，等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等到你。」
說這話的時候，周紅兵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
確實，根據相關政策，像快音這種公司，可以跟市里要到很多扶持政策。
這些政策可不只包括資金，還包括人才、土地、稅收等等各種支持，很多創業公司往往都會挖空心思托關係、找門路去要。
對此林曦卻是淡淡一笑，心想我倒是想啊，關鍵前陣子公司就那麼幾條人，一天天跟音浪干架都來不及，哪有那個時間？
再說了，想要扶持，就先要評上各種資質，什麼科技創新企業、文化項目示範企業啥的，那會兒快音剛起來，能有什麼資質啊？
當然，當著周紅兵的面，自然不好批評某些官僚主義者，只好呵呵笑道：「主要是，我不想給政府添麻煩。」
「你錯了。」周紅兵立即打斷道，「你這是懶得跟我們打交道。其實有些東西，只要你來爭取，都可以放寬條件的。你記著，做企業不能和政府走得太近，但是一定要走得夠近。」
林曦聽得出，周紅兵是在給自己指點門路。
他既然開這個口了，就說明自己回頭去申請，就必然能得到優惠政策，無非是多少的問題而已。
看起來他是想幫自己。
不過林曦有點好奇，在此之前自己與他素未謀面，他為什麼這麼熱心的想幫自己？
這時，卻聽周紅兵又話鋒一轉，說道：「音浪最近已經完成了新一輪的融資，你知道麼？」
林曦點點頭：「聽說了，據說規模比較大。」
「沒錯，深廣市的官資委也入局了，你有什麼看法？」周紅兵淡淡地問道。
「說明深廣官方也想入局。」林曦說道，「但是快音和音浪，只有一家能被選中，揚帆海外。」
周紅兵笑了起來：「你這不是很清楚嗎？既然清楚，為什麼一點不著急？」
林曦無奈地苦笑一聲：「是有點著急，可是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走啊。」
照理說，現在快音也必須開啟B輪融資了。
這次融資其實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綁定利益集團，形成自己的陣營。
什麼意思呢？
比如說，引入千度、搜浪、付錢寶，那麼就能與他們達成戰略合作，從他們身上引流。
要是引入地方官資委，那麼就意味著你會成為當地的重點企業，各種政策和保護根本不用你開口，直接一條龍服務到位。
可是這麼一來，他對快音的控制權也會岌岌可危。
畢竟，現在是你想要，所以你得喊人家爸爸，人家要什麼姿勢你也很難說「不要」、「住手」。
所以儘管秦勤已經給他聯繫好京都官資委以及付錢寶等資方了，但是在沒有想好策略之前，他壓根也不敢去談。
……
周紅兵那雙不大但泛著犀利眼神的眼睛，一直盯在林曦臉上，當林曦無奈地拿起空的茶盞又放下時，便知道有些話可以講了。
拿起茶壺，他親手給林曦倒了一杯茶。
然後淡淡道：「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聽多少，怎麼聽，你自己決定。」
林曦頓時耳朵一豎，隨後說道：「周市長請講。」
「兩件事。」
周紅兵說道：「第一件，深廣市和京都市都是一線直轄市，也是長期以來互相視對方為唯一競爭對手的城市，這種競爭氛圍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了，已經成了傳統。這種競爭是全面的，無論是GDP還是文衛科教體，都在此列。而上頭也歡迎這種競爭，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甚至愈演愈烈。比如，上半年深廣市提出坐穩數字經濟第一市的位子，京都市三天後就出了《發展數字經濟綱要》。」
說完，周紅兵喝了口茶，然後看了眼林曦。
林曦眉頭微微一皺，一時間確實沒理會，周紅兵這話的深意。
周紅兵不急，繼續喝茶，等林曦的反應。
兩人就這麼坐著，大約各自喝完自己跟前的一盞茶後，林曦突然抬起了頭，一臉感激地說道：「我明白了，多謝周市長的提點！」
嗯，他明白接下去融資該怎麼操作了！
不得不說，周紅兵的這個提醒，確實幫了他大忙！
周紅兵微笑著點點頭，又說道：「那麼，第二件事。究竟哪個平台揚帆出海，據我所知，遊戲規則已經定好了。」
「遊戲規則？」
「對。你們雙方的業績，占50%，振興辦的投票，也占50%。」
「你說振興辦投票是指？」
「就是前年頒布的《文藝振興指導意見》中規定的，東夏重大文化項目，由東夏文藝振興辦公室統一決策，報請中央批准。」
林曦眼睛微微一眯，說道：「原來還有這麼個機構？」
雖然一直知道有這麼一項法案，但林曦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辦公室。
周紅兵聽林曦這麼一說，也有點不可思議：「你連振興辦都沒聽過？」
林曦尷尬一笑。
周紅兵搖搖頭，但隨即耐心地為他科普起來。
「振興辦由八個席位組成，按照東夏行政疆域，華東、華西、華南、華北、華中、東北六大片區各占一席，官方宣傳口占一席，東夏文化口占一席。」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只說席，而不說人嗎？」
林曦想了想，說道：「難道，這個振興辦其實沒有具體的人，而只是一個投票機制？」
「聰明。」周紅兵說道，「為了儘可能避免人為干擾，上頭設計了這個機制。比如東北片區的一席，就是東三省的各文化宣傳主管部門聯合商議後的投票，占一票。當然，有時候甚至省里的一把手也會參與，你知道的嘛，現在文藝振興是大戰略，是硬指標，封疆大吏也要交答卷的。」
這麼一說，林曦就抓到了要領。
「這倒是很好，如此一來，大資本想要控制票數，進而影響文藝政策制定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畢竟，就算在藍星上，那種能夠控制腐蝕封疆大吏的資本家，也從沒有出現過。
更別說，在這個世界，據林曦觀察，廉潔程度比藍星還要高，畢竟到現在為止，除了藝協，還真沒有官方機構為難過他。
周紅兵笑了笑：「有利有弊吧。在這個投票機制下，加上近期官方對職務腐敗的嚴厲打擊，作弊的可能性的確大減。但你要知道的是，這也不代表投票一定公平，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曦想了想，說道：「明白。各片區一定會投對自己有利的票。比如，華南片區就大概率會投音浪，因為它在深廣市，深廣市會幫它遊說華南片區的其他主管部門。」
周紅兵只是呵呵一笑，這種話他當然不會附和，但其實就是同意林曦的說法了。
而這麼一來，林曦也嘴角一揚，笑了起來。
「要這麼說的話，只要我老老實實，那麼京都這邊會幫我拿華東區的票。至於其他幾個分區，那就看音浪和快音，誰能為他們做更多了？」
周紅兵繼續沉默，但嘴角也掛著玩味的笑意。
嗯，這小子，還是很聰明的。
兩人聊到這裡，林曦可以說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了。
談判融資的計劃，他已經有了。
至於如何獲得剩餘各區的選票？
嗯，這是個有趣的問題。
比如，東三省的票怎麼拿呢？
話說，東三省那嘎達，那是段子手的集中地，各種網紅的老巢。
在藍星上，東三省有「二寶」，一寶是「重工業」燒烤，二寶則是「輕工業」直播+網紅。
如果快音直接在那設多個孵化基地，也就是MCN機構，再做出點業績來，能不能讓當地主管機構感到很快樂？
至於中部、西部，有什麼文章可作？
嗯，可以好好跟甘州那邊的老劉聊聊。
但是要快！
因為音浪對這個遊戲規則，肯定比自己了解地更早！
他們未必就沒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一些自己做不到的盤外招。
收了收思緒，林曦再次看向周紅兵。
突然問道：「周市長，您今天跟我說的這些，對我、對快音都有很重要的意義。只是，我有個小小的疑問……」
周紅兵哈哈一笑：「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幫你？這麼說吧……你家附近公園有個甩鞭的老頭，前一陣子你還沒鬧出那麼大動靜的時候不是還總去逛逛嘛，看你好久沒去跟他拼體力了，說是有點想念。有空，你也去看看他？」
林曦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好傢夥，自己以前沒事就去閒逛的「老年交際圈」，竟然還藏著位牛爺爺？
他究竟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