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議之前，甚至就在幾分鐘之前，在場的大佬都絕不會想到，林曦會如此強硬。
一時間，嗡嗡嗡的交頭接耳之聲，在會議室縈繞。
並排而坐的塗江和鄒敏，更是幾乎臉貼臉地湊在一起嘀咕什麼，兩人的眉頭都皺得跟打結一般。
銀河資本、聚合基金等幾位大佬，也同樣竊竊私語。
老成持重的廖恒生倒是沒有說話，但是他意味頗深地看了秦勤。
就好像在問，究竟怎麼回事？
廖恒生縱橫資本市場幾十年，自問從來沒有碰到過林曦這麼隨心所欲「亂來」的成功創業者。
注意是成功創業者，那種公司不大脾氣很大的創業者並不少見，但是像林曦能把公司做成這樣，還如此不計後果亂來的，他的確是第一次見到。
「他難道不知道，失去付錢寶、搜浪和官資委，是快音不可承受的戰略損失？」
想到這裡，廖恒生對林曦有點失望，畢竟一個優秀創業者的必備素質之一，就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對此，秦勤只回給廖恒生一個「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這確實也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看來，這次會議上，面對資方的咄咄逼人，林曦大概率會虛與委蛇，與這些人周旋一番。
然後在會後再找自己、萬英明、廖恒生等人幫忙從中斡旋，最終以他和資本方各退幾步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這種可能性，在會前他就已經和廖恒生、萬英明、趙墨笙討論過了，而且三人也達成了共識，到時候會幫他說話。
甚至在必要情況下，萬英明、趙墨笙也可以代表各自東家，成為林曦的一致行動人。
這樣的話，林曦的股權就算下降到50%以下，也依然擁有實控權。
可他，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跟塗江這夥人硬剛？
「這小子，是泡妞泡多了，硬慣了？」
秦勤這麼想著，臉上卻露出興致盎然的微笑。
看看林曦，又看了看塗江和鄒敏。
他打賭，這兩位大佬，一定會憤而離席！
理由是，付錢寶和搜浪這兩大巨頭，可不會做受氣的茶水丫鬟。
他們是想投快音，但是快音只是他們戰略的其中一環，即便失去也未必會導致全盤皆輸。
而快音，失去他們，幾乎就是要全盤皆輸。
如此不對等的情況下，這兩位怎麼可能容得下他這麼挑釁？
「三、二……」秦勤在心裡暗暗倒數計時。
果然，塗江和鄒敏同時收起了會議桌上的資料。
然後，塗江說道：「林總，我們認為一個優秀的創業者，應當具備長遠的眼光，聚焦於公司的戰略和未來宏圖，而不是在自己手裡的那點股份上。所以我們想最後再聽你解釋一下，是否當融資進行到創始人團隊股份50%以下時，你就會拋棄公司，不負任何責任地選擇退出？」
秦勤聞言，頓時眉頭一皺。
竟然沒有立即離席？
失算了，今天運氣可能不會太好。
林曦聽完，立即針鋒相對地說道：「A輪融資後，我個人在快音，目前僅有21%的股份，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股份。塗總，我在意的是核心管理層的穩定。創始人團隊的股份不一定要在50%以上，但創始人團隊的實控權必須得到100%的保障。」
「你要明白，其一沒人說過要挑戰你們的實控權，」
說到這裡，塗江調整了下語氣，看著林曦，越發冷聲地說道：「其二，付錢寶的每一個戰略融資，在B輪從來沒有低於10%以下的，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而且同樣不歡迎挑戰！」
這話，幾乎就是警告了。
會議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呵呵。」
林曦突然輕笑了下。
笑容很陽光，聲音也很悅耳，但是究竟在傳達什麼情緒，卻是沒人能確定。
笑完之後，他異常平靜地說道：「塗總，其一我無意挑戰付錢寶的規矩。其二，恕我直言，在與音浪的競爭中，能帶領快音勝出的，只有我和我的團隊，除此之外換任何人都不可能贏。我的堅持，是為了保證在座所有諸位的投資，不會打水漂。」
這番話，甚至比之前更強硬了。
但是，多了一層「理」。
這個「理」當然不是說給塗江聽的，但是有更重要的人，需要聽到這個它。
那邊，秦勤又開始倒數計時了。
「他該離席了，這次一定會離席！三、二、一……」
果然，塗江一收資料，站了起來。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想……」
一看塗江站起來，鄒敏也動了動身子，看樣子也想走。
卻就在這時，只見一直沉默不語的錢主任，伸出手沖塗江做了個「坐下」的手勢。
然後笑呵呵地說道：「塗總，先坐下。咱們討論嘛，這麼激動做什麼。」
說完，又對林曦說道：「林總，你也是，你有你的想法可以好好講，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硬嘛！咱們是開會研討，又不是搶你股份，你說是不是？」
講真，林曦的心，現在是緊繃的。
直到聽到錢正長發話，他才在心裡，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這說明，他賭對了！
話說，他為什麼必須這麼強硬？
因為他要狠狠打擊付錢寶和搜浪的預期，這樣才能讓他們徹底斷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保證自己在後續的談判中占據主動。
這個道理，就好比是一個女生，如果某個男人對她開黃腔，講色色的小段子，她在那嗤嗤的笑，那男人大概會對她有個心理預期。
拿下她要花三天還是三個月？三百還是三千？算了，還是儘可能不花錢吧，她都已經那麼開放了，沒準倒貼錢都願意。
要是換一種，如果一聽到黃腔，那女生便斷然黑臉走開，那男人就決然沒那麼多想法了。
現在，林曦就能確定，付錢寶和搜浪絕對不會再堅持10%的要求了。
至於他為什麼敢這麼強硬？
因為他吃定了，官資委這邊一定會做和事佬！
說得更直白點，官資委的確也想在快音多占些股份，但是與這相比，促成這次合作，顯然是更重要的！
別忘了，扶持快音，去對抗深廣市扶持的音浪，可是京都市在數字經濟戰略上的重要一環。
重要到什麼程度？
你拼數字經濟頭把交椅，得有政績擺出來吧？請問還有什麼政績，能比培育出一個東夏史上第一個出海的全球社交平台更大？
所以，京都市要是肯放棄快音，林曦不介意把自己的狗字倒著寫！
想想周副市長，冒著「背叛」組織的風險，悄悄把這個至關重要的信息告訴他，他要是再不懂得好好利用，那可真是白瞎了周副市長，以及甩鞭大爺的一番心了。
不過，有恃無恐歸有恃無恐，目的達到他就該收了。
於是，立即配合著錢主任，對塗江說道：「塗總，我剛才在表達上確實有些急了，我跟你道個歉。錢主任批評的對，我們是在商討，應該心平氣和。」
萬英明一看，也趕緊幫腔，笑著對塗江說道：「塗總，能讓林總道歉的，你可能是第一個啊，連五嶽會都沒這待遇。呵呵，行啦，給我個面子。」
錢正長和萬英明兩位大佬開口，塗江不可能不給面子。
況且，從根上來講，付錢寶也依然需要快音，否則一旦快音破罐子破摔，直接採用微聊支付，對付錢寶的打擊也不小——你要知道，快音是一定能發展出至少上億用戶的，這點現在沒人會懷疑。
於是又黑著臉坐了下來。
秦勤嘆了口氣。
唉，又失算了。
不過這次心情不算太糟。
畢竟他知道，林曦之所以敢這麼狂的底氣在哪了。
原來這裡還有他的內應。
「這小子，真像老子年輕的時候啊。」
秦勤心裡這麼想著，表情也終於認真了起來。
而此時，錢正長又以帶頭大哥的語氣，說道：「我看呢，有一個共識我們都可以確定，那就是創始人團隊的實控權，我們都不打算破壞，對吧？這點，我看剛才塗總、鄒總都提到了。」
說完，他掃視了一眼會場所有人，果然沒人反對。
不得不說，京都官資委主任，代表的是東夏數一數二的官方資本，在資本界還是有著絕對的排面的。
於是錢正長又繼續說道：「那麼現在就很明確了嘛！在保證創始人團隊實控權的基礎上，林總你到底想拿出多少股份來融資，表個態。」
林曦自然知道，現在錢正長是在幫自己撐場子。
於是收起了方才的囂張，轉而以一副誠懇的姿態，說道：「既然錢主任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表個態。我最大限度，願意拿出20%的股份來完成這輪融資。不過，融資的金額，也希望能相應的提到7個億美金！」
讓出20%，那麼B輪融資後，創始人團隊還有56%的股份，足以確保實控。
有人問了，如果是C輪融資呢？
開玩笑，到C輪了林曦還由得這群狼沖自己齜牙咧嘴？
敢不承諾做他一致行動人的，一個都別想投！
這其實就是林曦最初的計劃。
討價還價嘛，一開始開價肯定要高點，才能凸顯出他在讓步，在給錢主任面子不是？
還沒等眾人回答，錢正長就說道：「那行了，林總已經表達他的誠意了，大家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你都說人家有「誠意」了，擺明了就是幫他了啊！
錢正長一「倒戈」，眾大佬自然就放棄了逼迫林曦的想法。
但是塗江依然黑著臉，問道：「股份問題就先不談吧，這估價問題，我們付錢寶依然保留意見。」
鄒敏跟著說道：「搜浪也保留意見，這個價格跟我們預期相差太大。」
林曦立即說道：「請大家放心，我之所以開這個價，是想確保能擊敗快音。我可以保證，你們今天投的每一分錢，都會產生最大的回報。」
塗江笑了笑：「所以融資者都這麼說，你用什麼來保證？」
林曦想了想，說道：「這個簡單，要是大家不急的話，可以看看我們接下來一個月怎麼花錢，以及花完錢能產生多少收益？到那個時候，你們再來判斷，快音是不是值這個價？」
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接下來一個月不就是春節了麼？
春節倒的確是砸錢的黃金期，只不過他能想到，音浪也能想到，他就這麼有把握，能將投入產出比做得遠超音浪？
塗江立即笑道：「好啊，如果下個月你們的投入產出比……不用多，就超出音浪的20%，我就認這個價！」
頓了頓，他又問：「要是達不到怎麼辦？」
林曦呵呵一笑：「達不到的話，那我按照音浪的估價，再折價20%如何？」
塗江卻是擺擺手，說道：「不，既然對賭，我們就賭大一點。要是做不到，你就再釋放5%的股份出來，定向給我們付錢寶。要是同意，現在就可以簽對賭合約。」
鄒敏呵呵一笑：「可以帶我們搜浪一份嗎？」
林曦一聽，便也心一橫，說道：「那相應的，你們的賭注是不是也該提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