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上的報導要比通緝令詳細得多,包括受害人反抗時咬傷了犯人,甚至還有事發時的監控,小區監控里顯示犯人逃跑時曾撞傷過左手。
六天前「林見秋」還是眾星捧月的大明星,在閒暇時能夠刷刷手機消磨無聊的時間,那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就發生在雲城,一度也引起了不少討論,「林見秋」無意間點進過幾個視頻里。
原主確實記性不錯,而現在這個幾乎過目不忘。
而且林見秋對潛在危險的警覺性遠比常人要高得多。
坐在最邊上的警察高高瘦瘦,挺直脊背一眼看過去像根突起的竹竿,人如起名,姓高。
高警官抬頭打量了林見秋片刻,對一旁年長的警察說道:「他是那個會拉小提琴的明星,以前在綜藝節目上表演過速記曲譜,得了第一名。」
雖然節目暗箱操作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這時候作為輔證似乎也勉強可信。
林見秋和大鬍子畢竟不是嫌疑犯,也不好過多審問與案件本身無關的事。
年長些的季警官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
高警官低頭在空白的紙上飛快地寫下了什麼,隨即抬起手,舉起那張紙叫林見秋看了一眼。
差不多一兩秒之後,他便把那張紙放了下去,問道:「你還記得上面寫了什麼嗎?」
林見秋不假思索地回答:「07596x207TZ154k2f62y。只有T和Z是大寫。」
話音落定,一室靜寂。
大鬍子張著嘴巴一度忘了合上。
年長的那位季警官也驚了一下,轉頭看了高警官一眼,後者點點頭,示意林見秋沒說錯,他臉上的懷疑之色也慢慢消退了下去。
節目裡能有黑幕,在這兒總不能還跟陌生的警察提前串通好。
「你還記得下面那條蜈蚣幾條腿嗎?」
季警官瞥見高警官手裡的紙,下面好像確實還畫了幾條彎彎繞繞的線,但看起來實在跟蜈蚣搭不上邊。
然而林見秋也面不改色地答:「二十八。如果你沒有畫觸角的話。」
他抬頭與對面的高警官對視了片刻,笑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我甚至可以報出六天前買的口香糖的條形碼數字。」
旁邊的大鬍子已經麻木了。
唯有高警官仍然神情淡然,只微不可察地怔愣片刻,隨即解釋道:「我們並不是懷疑你,只是覺得林先生的天賦有點驚人。」
簡直堪比人肉檢索儀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們配合嗎?」
「暫時沒有了。二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辛苦了。」
在林見秋目光投過來的剎那,高警官便開口接道:「獎金會在上級審核通過後通知林先生來領取的。」
林見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眉眼一彎笑得真切許多:「謝謝。」
老闆娘和她女兒到警局做筆錄的時候,迎面就撞上了從裡面走出來的林見秋。
後面還跟著警察,正要出來叫她們一起去做筆錄。
林見秋上下打量了下老闆娘,見她只是神情有些緊張,便朝她笑了笑。
倒是旁邊的小姑娘看到他的時候明顯臉色僵了一下,不自覺挽緊母親的胳膊。
老闆娘手裡還抓著充電線,這時候想起來便要遞過去:「小伙子你要的充電線,我給你帶過來了。」
林見秋聞言也不由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不用啦,萬能的警察叔叔已經幫了我這個小忙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來警局這段時間足夠他把電充滿了。
小姑娘聞言撇了撇嘴,自言自語似的低喃道:「那還這麼麻煩別人幹什麼……」
她明顯對林見秋有些不滿。
或者叫做「偏見」,亦或是「遷怒」。
林見秋只是笑了笑,揮揮手跟老闆娘告別,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最後留下來兩句話。
「好人是會有好報的。老闆娘,你家面挺好吃的。」
林見秋拍了下還呆著的大鬍子的肩,略微提高了音量提醒道:「陸哥,走了。」
出來叫老闆娘的時候,季警官還忍不住低聲感慨了兩句。
「他真是當明星的?是演員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也沒什麼架子,看這天賦當明星還真有點浪費了……」
季警官對娛樂圈的事了解不多,見了林見秋的人,也實在很難把他和印象里的明星畫上等號。
高警官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不是演員,只是出現在各大綜藝節目裡的明星。還是即將人人喊打叫他滾出娛樂圈的那種。」
季警官:「……」
難不成林見秋也對著粉絲或者同事張嘴就要錢以至於得罪人了?
季警官憑藉著對林見秋的第一印象成功跑偏了思路。
高警官已經走向了那對母女。
老闆受了點驚嚇,被提前帶了過來,正坐在另一個房間等著他的妻女。
因為提前告知了他並沒有大礙,沒有親眼見到現場的母女心態也還算放鬆。
女兒已經從旁邊的人口中得知剛剛走過去的就是林見秋,諸多不滿就表現在了臉上。
「……我看說不定那個犯人就是被他招來的,不然我們家這麼多年也安安穩穩的,怎麼他一來就出事?」
「幸好你們都沒有出事,不然我一定要實名抵制這種人渣。」
「還有他那手機根本用不了這種線,這不是故意耍人玩嗎!」
「回去我就把他海報燒了,真是不吉利。」
老闆娘在一旁小聲辯解,女兒先入為主帶了偏見,反而越發不滿,只覺得母親是被人哄騙了。
「林先生是報案人,他剛進店就認出了那是通緝犯。」高警官開了口,「嫌疑人隨身攜帶刀具,身上並沒有帶錢,昨晚就因為吃飯不給錢的糾紛刺傷了一家餐館的服務員。」
服務員只是手背上受了點皮肉傷,小店本就經營有些困難,店長怕鬧大影響生意,便沒有報警,給服務員賠了些錢了事。
這還是嫌疑人被帶回來之後主動交代的。
女孩兒一時啞然。
即使再怎麼有偏見和遷怒,她也不至於連警察話里的意思都聽不懂。
林見秋叫老闆娘找根本不合適的數據線不是為了戲弄她,而是為了支開她。
如果被通緝犯覺察到什麼,狗急跳牆的情況下,上了年紀又是女人的老闆娘絕對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那一個。
沒出什麼事是萬幸。
但也因此她更應該感謝林見秋。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通緝犯之後會不會跟老闆老闆娘發生衝突。
女孩兒臉色微紅,只是剛剛才發表了一通偏見質疑感言,這時候反倒更羞於改口,只訥訥地應了一聲,低下頭去不再說了。
但高警官並不是為了指責她才說那番話,只是讓她冷靜下來。
「麻煩二位跟我來,有一些情況還要向你們了解一下。」
女孩兒抱著母親的胳膊,低聲應了下來。
某條街道上。
大鬍子放下身上的種種裝備,就地擺了個攤子。
這個點正是人們下班,人流量開始增多的時刻。
這裡距離原先碰到林見秋的地方隔了好幾條街,相對也冷清些,但勝在清淨。
那種面帶鄙夷不屑的「高層」人少了許多,不少年輕的小情侶過馬路的時候,會在各種小攤面前駐足。
大鬍子支了話筒架子,還是把吉他丟給他玩。
一是出於同情,覺得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兩手空空就顯得可憐巴巴的。
二來則是覺得林見秋唱歌的水平比他彈吉他的技術還要爛。
反正吉他上也沒接擴音器,對他影響不大。
林見秋抱著吉他坐在花壇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著琴弦。
在誰聽來都能算上是毫無章法的噪音。
林見秋盯著大鬍子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他:「陸哥,你什麼都會唱嗎?」
「只要聽過幾遍,不是太難的旋律應該都可以。」大鬍子愣了愣,扭過頭去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姓陸?」
「剛剛做筆錄填表的時候看到了。」
林見秋沒有再多說什麼,連名字都沒提及,更沒有表露任何輕蔑與嘲諷,就好像只是個隨口的解釋。
大鬍子呆了片刻,冷風吹得腦袋漸漸清醒過來。
他左右不過個落魄的流浪歌手而已,本就沒什麼值得別人覬覦的,哪怕如今這麼一副情態被人輕視諷刺也是應該的。
更何況林見秋根本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連好奇都沒有。
凌亂的噪音漸漸連成線,變成了連貫的曲調。
換作大鬍子露出幾分驚詫的神情:「你會彈?」
那之前怎麼會彈成那副鬼樣子?
這調子還很耳熟。
大鬍子思索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剛剛他在店裡打遊戲時候的背景音樂嗎?
林見秋朝他笑笑:「會一點點。」
原主從小就開始學習各種樂器,吉他也在其中,雖然只是作為極其邊緣的業餘愛好。
林見秋以前因為工作緣故也接觸過一段時間,只不過許久不碰,便生疏了。
不過原主還是有些音樂天賦的,再重拾起來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大鬍子卻因為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將這也歸結於林見秋變態的記憶力。
但他對此已經有些麻木了。
「……我覺得你去混娛樂圈真是屈才了。」
「我也這麼覺得。」林見秋毫不羞恥地點頭。
大鬍子:「……」
不過單就臉皮這點來說,倒是與娛樂圈很契合。
低調的黑色轎車內。
神色清冷的男人放下手裡的平板,摘下眼鏡,按了按眉心,閉上了眼睛。
司機透過後視鏡,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后座的男人,清俊的面容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外面套著的白大褂都忘了脫下來,已經被壓得皺皺巴巴。
也不知道是在實驗室里住了幾晚了。
「大少爺,我是先送你回公寓休息,還是直接去葉總那裡?」
葉懷霜「嗯」了一聲,才答道:「直接去爸媽那兒,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實驗室了,這兩天很忙,沒時間再回去。」
司機應了一聲,便不再去打擾他。
葉懷霜卻主動開口問道:「是臨雲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不然他爸媽也不會這麼急著把他叫回來。
他弟弟葉臨雲被父母寵得有些無法無天,唯獨格外敬畏這個大哥。
司機本想說只是葉夫人覺得大兒子最近太累了,所以才特意把他叫回去休息一下。
但葉臨雲出事兒也是事實。
雖說是正好卡在葉夫人叫葉懷霜回去之後的微妙時間點上。
司機只得老老實實地回答:「二少爺說他跟齊越澤在一起了。」
而且是在當天就拉著人回家見了家長。
葉懷霜「哦」了一聲,沒多大反應。
對他而言,弟弟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無關緊要。
只要不是犯|奸|作|科的違法分子就行。
葉懷霜忽的睜開了眼,無意識地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他之前交的那個男朋友呢?」葉懷霜忽然問道。
司機愣了一下:「大少爺你是指林見秋嗎?」
葉懷霜「嗯」了一聲。
「那算什麼男朋友。」司機想嗤笑,但在大少爺面前還是忍住了,話語裡多少透露了些鄙夷,「那只是二少爺放在身邊養著的小玩意兒——」
葉懷霜微微皺了皺眉。
司機隔著後視鏡對上葉懷霜的目光,不由哆嗦了一下,忽的就反應過來,連忙閉上了嘴巴。
葉大少爺為人正經到有些頑固,曾被二少爺私下裡吐槽過像是上個世紀跑過來的老古板。
外人家裡的熱鬧他管不到,但家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是很看不順眼的。
尤其是二少爺跟娛樂圈搭上邊,這兩年身邊男男女女來來往往不少,鬧出種種愛恨情仇,假稱懷孕大著肚子找上門來的都有。
雖說事後證明葉臨雲壓根沒碰過她。
但總歸都是他鬧出來的麻煩。
葉懷霜沒少為這事罵過他。
但他畢竟工作忙,平時沒什麼時間一味盯著弟弟的私生活看,因此葉臨雲被罵過之後也只有一陣縮著尾巴做人,很快又恢復到我行我素的狀態里去了。
也就上一個林見秋,因為會長得像二少爺的白月光齊越澤,兼之他挺會討二少爺歡心,所以在葉臨雲身邊留得最久。
就連葉懷霜也對他有幾分印象。
「他們已經分手了。」司機改了口,小聲解釋道,「下午林見……林先生就搬出去了。」
葉懷霜問道:「臨雲給他安置妥當了嗎?」
司機還在心裡慶幸大少爺從來不關注娛樂新聞,聞言也不敢再說那些「林見秋這個替身得罪了正主白月光」之類的愛恨情仇。
就算說了真相,葉大少爺也會因為弟弟有錯在先而責備他。
司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應該吧……二少爺都安排了……」
趕盡殺絕的那種。
但司機不敢說。
不然到時候不止面臨葉大少爺的冷眼,就連二少爺都得往死里削他。
葉懷霜聞言點點頭,終於不再追問。
他最後看了眼車窗外的路邊,一個滿臉鬍鬚的流浪歌手拿著話筒在街頭唱歌,旁邊坐著的年輕人微微低著頭,撥動著琴弦。
暗淡曖|昧的燈光之下,年輕人的臉顯得柔和,偶然間抬起的眼卻很明亮。
葉懷霜覺得那張臉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或許是他看錯了。
葉懷霜按了按眉心,關上了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