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高警官也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甚至不知道是驚恐於林見秋的猜測,還是驚訝於他的聯想能力。
林見秋正在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揣測。
這是他本能的習慣,或許也源於某種直覺。
這時候的高警官還對此一無所知。
但他還是立刻放下了筷子。
高警官重新撥打了戴先生前妻一家的電話,?之前城西那邊的事都是他負責跟進的。
電話從頭響到尾,並沒有人接。
一連三個電話,都沒有打通。
高警官的心臟往下墜了墜。
「監控呢?」林見秋問道。
「只有小區的正門口有監控,?樓里本來也有,?但是有住戶覺得被侵犯了隱私,連著樓外面的那個一起砸掉了,之後物業怕麻煩,一直都沒有再重新安裝。」
「這是去年秋天發生的事情了。」
「其他地方的監控有人正在查,但目前沒有什麼發現。」
暫時也沒辦法確定戴先生有沒有帶其他人一起回來。
無論是他的女兒,亦或是可能是兇手的人。
「也許是他前妻真的很恨他,?所以什麼都沒發給他,他也只能過去探視,?東西都一起帶過去送掉——」林見秋喃喃自語著。
說到一半他就打住了。
因為這個理由說服不了他。
「他不可能不愛她卻還要帶著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探望她……如果愛著自己的女兒就不可能什麼都不準備,?他就沒有期望過有一天女兒會回來嗎?」
高警官沒有辦法回答他,?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一頓飯兩人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囫圇吞咽完便起了身。
他們又回到了小區里。
樓下守著的警察看到他們兩個人時有些詫異。
「你們剛剛還沒看完嗎?想起什麼有用的線索了嗎?」
林見秋搖了搖頭。
那位警察不由露出了幾分失望的神情。
「我就說嘛,城西那邊隔了這麼遠,?就算有什麼矛盾也不可能特意追到他家裡來殺人泄憤,不然這心也太大了。」
他撇了下嘴,?瞄了高警官一眼:「我知道你著急想做出點成績,但破案又不是靠奇思妙想,?不會突然蹦出來個毫無瓜葛的殺人狂魔,不如先從實際出發,去受害人公司看看,?說不定那些證人里有撒謊的……」
這位是高警官的前輩,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育他兩句,高警官多少得聽幾句。
林見秋倒是不受影響。
他兩手插在口袋裡東張西望著,明顯沒在聽這位警察叔叔的話。
前輩略有微詞,卻沒辦法說他什麼。
林見秋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仰著頭看著面前這棟樓。
一共十一層高。
有電梯,但也有喜歡鍛鍊身體走樓梯的。
受害人家對面是間毛坯空房,房主買了房不久就出國了,一直都沒有回來。
四樓和十一樓也分別有一間空房。
換句話說,整棟樓里的住戶並不多,卻都住了有段年頭了。
大多都是完整的小家庭,上至老人下至孩童。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氛圍影響,樓上下的鄰里關係處得還算和諧,而不是像其他那些高層公寓樓那般冷漠寡淡。
再加上戴先生為人過分的熱心,整棟樓上下,幾乎沒有一戶沒接受過他的幫助的。
案發之後,樓里的住戶雖然都因為害怕而搬離了,但在接受調查的時候都積極配合了警方,還有好幾個人說著說著就痛哭出聲,說沒想到這麼好的人竟然就這樣被人害死了。
戴先生人緣很好,鄰里之間對他有惡評的人幾乎沒有。
自然也談不上什大的恩怨。
公司里也是如此,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高警官聽前輩說完話,打過招呼又領著林見秋上樓。
「不可能突然蹦出來一個毫無瓜葛的殺人狂魔。」林見秋重複著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你想到什麼了?」高警官回頭看他。
「沒有恩怨、沒有衝突、沒有利益關係……之前的連環殺人犯都是一刀斃命,是因為他的第一目標是要他們死,之後才有了泄憤行為,對嗎?」林見秋問道。
「對。」
「全部都是一刀命中要害,之後才切割了屍體,並補上數刀。」
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所以連環兇殺案中的屍體基本上都沒有什麼掙扎的痕跡。
連環案的兇手原先是送奶工,在那之前也是四處輾轉,靠做苦力活維生,所以他熟悉周邊的地勢,也有足夠大的力氣。
即便如此,哪怕遇到老弱婦孺那些反抗能力很弱的受害人,他也仍舊都是先一刀刺向要害,確定對方已經斃命,才敢做出那些發泄性的舉動。
這是源於他性格里懦弱的一面。
只有手裡握著兇器、面對真正毫無反抗能力的屍體時,他才敢盡情發泄自己的憤怒與不滿。
前提卻是他確實殺死了那些人。
極端的絕望和仇恨壓過了他懦弱的天性,他首先是在報復。
這起案子卻恰恰相反。
第一刀沒能殺死受害人,兇手之後又連著補了七刀,只有兩刀是在要害上,但是傷口太淺,受害人最終是死於失血過多。
高警官已經給林見秋看過了案發現場的照片。
這也是他們傾向於兇手和連環案的並非同一人的佐證之一。
但如果不是那個一心想報復社會的兇手,那麼只能是跟受害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了,所以才做出了這種殘忍的事情。
可戴先生偏偏人緣好到令人驚詫的地步。
從人際關係排查結果來看,竟然找不到一個有作案動機的人。
「排除掉不可能的結果來說,那也只可能是同一時間段、同一座城市裡出現了兩個變態殺人狂。」高警官冷靜地吐槽道。
幾乎沒有人會這麼想。
一是因為可能性低,二是不希望出現這樣的結果。
他們都更傾向於是遺漏了什麼線索,或者有人刻意隱瞞。
「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嘛。」林見秋跟著高警官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門牌號,「換個角度想想看,兇手為什麼要在家裡殺了戴先生?他是怎麼進去的?又為什麼要模仿連環兇殺案的作案手法?」
「因為家裡更安靜,這個小區隔音效果很好——他不希望被人撞到殺人的場面,他很有可能知道受害人一個人獨居,不過踩點跟班打聽消息也能確定。門鎖沒有被撬,可能是認識的人,也可能是裝作快遞或者外賣人員,難以確認。模仿作案可能是想嫁禍於人、偽裝混淆視線,也有可能是……」
高警官說著頓了頓。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不太能讓人開心的可能性。
林見秋接了下去:「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模仿。」
這次的兇手很仔細。
雖然現場一片狼藉,比連環案的現場還要雜亂五章,但偏偏沒有留下任何有指向性的線索。
指紋、鞋印,全都被細緻地處理過了,也有可能是有備而來。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一時衝動還是蓄謀已久……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仔細到像是事發之後又來回檢查了好幾遍一樣。
這樣的認真仔細,配著「兇殺案」三個字,只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高警官和林見秋對視了片刻,然後同時移開了視線。
他們都寧願這個突如其來的腦洞只是他們異想天開。
「你有什麼看法嗎?」高警官問道。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從他樓上下的鄰居開始調查起。」林見秋答道。
「為什麼?」
「熟悉的環境最能讓人有安全感,也最有把握能應付可能會發生的意外。」
「還有……」
「什麼?」
「我還是很在意戴先生的女兒。」
……
幾近凝滯的氛圍之中,高警官接到了城西的同事打回來的電話。先前打不通戴先生前妻娘家的電話的時候,他就拜託在那附近的同事去學校看一眼。
學校離得不遠,他卻隔了許久才回話。
一開口,就是他們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黎小姐說,戴黎安昨天就跟她爸爸回家了,到現在也沒回去。」
戴黎安就是戴先生的女兒,今年下半年才過十歲生日,正在上小學四年級。
黎小姐是她的母親,也是戴先生的前妻。
戴黎安今天根本就沒有去學校。
而黎小姐正在校長室里,聽說了消息之後差點沒氣得昏過去。
小姑娘前不久剛跟朋友鬧了矛盾,最近迎來了轟轟烈烈地叛逆期,面對強勢且脾氣不佳的媽媽,也開始激烈地頂撞。
前兩天她跟同學打架,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叫了家長,結果她卻給了她爸爸的聯繫方式。
老師打完電話才覺得不對,就又打電話問了聯繫簿上的戴黎安媽媽。
黎小姐險些當場擼起袖子去找前夫算帳。
她以為是前夫教唆女兒故意頂撞她,還是當著老師的面她才勉強忍耐下來,準備回去之後再好好教育女兒。
但她晚上回去之後,無意間聽到了躲在房間裡的女兒對著玩偶哭訴,說同學嘲笑她沒有爸爸。
黎小姐的心就軟了一下。
離婚前她嫌棄丈夫只顧別人家,不知道為自己家謀福利,是沒出息。
帶著女兒回娘家之後,她鐵了心想給女兒更優渥的生活環境,加上有父母幫她照顧孩子,她就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反而有些忽視了女兒的情感需求。
黎小姐心有愧疚,也就默許了前夫藉此機會來看望女兒的事。
甚至在前夫期期艾艾地懇求她,說想帶女兒回去住幾天順道周末去看看爺爺奶奶的時候,她也同意了,只是要求他必須按時送女兒去上學,不能曠課。
戴先生自然滿口答應。
誰料今天黎小姐就接到了老師的電話,說父女倆誰也沒去學校,也沒接到任何電話。
以前沒離婚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只要女兒一不高興,戴先生便縱容她曠課,瞞著妻子帶著女兒去遊樂場玩上一整天。
再不然就是去學校的路上偶遇各種突發事件,比如扶老奶奶過馬路、給迷路的旅客帶路、撿路邊的垃圾……
遲到、乃至曠課,也不算是什麼罕見的事。
那時候戴黎安剛上小學,戴先生覺得快樂的童年比學習更重要,而他的妻子則認為女兒要想有個好前途,就必須從小開始打好基礎、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
這也是黎小姐對前夫積累的不滿的一部分。
她本以為離婚之後前夫會有所收斂,沒想到卻是變本加厲。
黎小姐難得直接請了假,一口氣殺到學校,等了半天也沒見到個人影。
她反應過來女兒今天不是遲到,而是直接曠課了。
更過分的是,打電話都沒人接,一直空響。
她在學校坐了一個上午,險些直接報警狀告前夫拐騙女兒,卻還不知道前夫已經遇害了。
直到有警察主動找上門來,詢問戴黎安小朋友的情況。
李澄心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一邊從錢包里掏出一張最大面值的鈔票遞過去。
「不用找了,我趕時間。」
年輕的助手正站在路邊,見李澄心下車,立刻鬆了一口氣,連忙朝她揮手。
「澄心姐!你可算來了。」助手說著,又擔心地問了一聲,「你沒事吧?」
他本來是落後了一步到的,可沒想到李澄心開車開到半路就突然說車出了點問題,她把車停到附近的停車場,又重新打車。
一來一回便浪費了不少時間。
助手知道恐嚇信的事,遇到這種巧合便忍不住多想。
「沒什麼事,只是需要保養了而已。」
李澄心一語帶過,明顯不願多提,等著車流變緩,她就快步走向馬路對面。
發生案子的凱運小區就在對面。
助手愣了一下,連忙扛著器材一路小跑跟上去。
「現在這邊情況怎麼樣?」李澄心一邊走,一邊掏出筆記本問道,「你有沒有跟警察打過招呼?」
「說是說過了,但是澄心姐你沒來他們不給進。」助理小聲答道。
他只是個實習助手,沒有李澄心帶,他理論上是不能在現場亂跑的。
另一個理由就是慫了,現場的警察都是一臉肅殺,他就是有心也不敢過多追問,生怕被抓住判個妨礙辦案之類的罪過。
好在李澄心近年來性子溫和了許多,沒當場罵他一句沒出息。
進了小區大門,沒一會兒他們就能看見那個被封鎖起來的居民樓。
現在里里外外來往的警察比之前看到的還要多一些,一個個臉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助手自己沒忍住縮了縮脖子,另一半原因是有些不安。
「我剛剛在外面,有聽到路人在談論這件事,好像說是又發現了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