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家（上）

  「廣陵啊，是個小地方，沒出過什麼大人物，能有個秀才，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小秀才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姑娘，待小姑娘長大，小秀才上門提親，小秀才娶到了小姑娘。小秀才和小姑娘，婚後生了兩個兒子。小秀才一邊讀書一邊養家，小姑娘一邊照看孩子一邊做些針線補貼家用。雖然日子過的緊吧，但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團團圓圓的，也很幸福。宋老太太說著，嘴角抑制不住的微笑，仿佛又年輕了幾十歲。

  「可惜天公不作美，小兒子才剛會走的年紀，發了場疫病，小秀才撒手人寰了。」

  「啊，怎麼會？」宋霽初忍不住出聲道，「那小姑娘，還有那兩個小朋友呢？」

  「那是場很大的疫病，小秀才和小姑娘的家裡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為了兩個孩子，小姑娘只能沒日沒夜的給人家幹活。小姑娘手腳勤快，有大戶人家，看重小姑娘，想和小姑娘簽賣身契，工錢也能更高些，連同兩個孩子也可以一同進府，日後就是小少爺身邊的貼身小廝。」

  「這樣，好像，也還不錯。」宋霽初忍不住又插了句嘴，宋老太太和大老爺宋晟夫婦雖然對宋霽初寵的是沒邊兒，但也有在細細教養宋霽初，宋霽初已經能幫著伯母陳氏一起管家理事。宋霽初記得，幾年前的旱災之後，連廣陵這樣的小地方也有了流民，有不少人走投無路，希望賣進宋家。當時宋霽初還跟著伯母陳氏，一起挑了些人進來。木蘭就是當時買來的，後來經過調教，做了宋霽初的貼身女使。

  「可是小姑娘不願意，兩個孩子的爹，可是秀才，小姑娘自己為奴為婢就算了，不能讓孩子們也這樣。尤其是日後孩子想走科舉這條路，小姑娘就絕對不能是奴婢出身。」宋老太太態度很堅決。

  「小姑娘就這樣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好在，孩子們都很爭氣，大兒子引車賣漿，富甲一方，小兒子識文斷字，高中進士。」

  「所以，小秀才是祖父，小姑娘就是祖母，兩個孩子是伯父和我爹？」宋霽初看到宋老太太如此堅決的態度，便猜到了。

  「你個小機靈鬼兒。」宋老太太颳了刮宋霽初的小鼻子。自己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兩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而且各有各的家業，自己也算是對得起那個青梅竹馬的小秀才了。

  「收到你爹高中進士的消息的同時，還有一道賜婚的聖旨，就是你爹和你娘。」

  這倒是讓宋霽初萬萬沒想到，不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爹娘這親結的，連這個含辛茹苦拉扯他長大的親娘都不知道？

  「你爹派人把我和你伯父伯母接到了陪都，你爹是我養大的，一張嘴我就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偏偏這次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什麼都不肯說。只說是聖上在新科進士覲見的時候，順手指的婚，其中一名新科進士尚主，做了駙馬，新科榜眼和侯府聯姻，還有其他幾家婚事。」

  「狀元和探花呢？」

  「你爹說，聖上本來打算讓新科狀元尚主的，可公主瞧不上狀元郎，倒是自己挑了個新科進士，狀元郎最後也娶了其他朝廷大員家的姑娘。探花已經娶妻生子，他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這麼聽來，好像真的是皇帝順便指的婚，狀元和榜眼都安排了，還有其他的進士，要不是探花已經娶妻生子，估計也會被指出去，那也不差再安排爹和娘。

  「可我總覺得不太對，私底下讓你大伯和你爹喝酒，你大伯是商人，生意場上什麼沒見過，你爹是個只知道讀書的，自然不是你大伯的對手，幾杯酒下肚，便什麼都跟你大伯說了。」宋霽初偷偷去看宋老太太的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你爹說是，進京赴考的時候，一次在客棧吃飯，有位小哥出門沒帶荷包，就幫忙付了頓飯錢。小哥的來歷，什麼都沒說，自己的來歷倒是被小哥問了個一清二楚，兩人聊的倒是很愉快。後來小哥倒是經常給你爹寫書信，每次都是小哥派人給你爹送來，你爹把回信給交小哥派來的人。你爹進京赴考的時候，我和你大伯擔心，你爹有太多錢，一路上不安全，也擔心你爹到了京城這個花花世界，亂花漸欲迷人眼，所以沒給你爹太多盤纏，原先客棧小二都恨不得是鼻孔看人，可突然對你爹很客氣，好吃好喝的就沒斷過，就差沒把你爹供起來了。這些都是那個小哥背後操作的。」

  「那小哥，該不會是舅舅吧？」宋霽初大概猜到了，估計是爹請舅舅吃飯，舅舅看重爹，爹又中了進士，舅舅就把娘許了過去。

  「那小哥，是你娘。」宋老太太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娘？！」就算宋老太太和大老爺宋晟夫婦再怎麼慣著宋霽初，也不會允許宋霽初女扮男裝，出門身邊必須跟著婆子，宋霽初現在懷疑是因為有她娘的前車之鑑，才有了後來的種種約束。

  「你爹也是被聖上指了婚，去你外公家拜會的時候才知道的。當時，你娘女扮男裝，從府里偷偷溜出來玩兒，結果走得急，沒帶荷包，在外面吃頓飯都沒錢付，好在你爹替你娘解了圍。後來在和你爹的交談中得知，你爹是進京赴考的考生，便動了心思。你娘究竟是如何說服你外公，並請到聖旨的，祖母就不得而知了。」

  宋霽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這個親娘，還真是……

  「范家，世代簪纓，你爹委實是高攀了，婚事，包括聘禮，都是范家一手操辦的，我和你大伯只是配合著到范家提親，能請到聖旨，提不提親，也都無所謂了。范家的意思是六禮都要走完，咱們家，也就只能順著。當然，你大伯也不是吃素的，連夜準備好了聘禮單子，咱家又不缺錢。」

  宋家確實不缺錢，大老爺宋晟在宋霽初看來，簡直就是財神爺，動動手指就能生財的那種。

  「即便是這樣，我和你大伯上門提親的時候，還是看出了范家的不滿，說白了，范家瞧不上咱家，也是，范家能請的動聖旨，咱們家能出你爹這麼個進士，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我要是范家老太太，我也瞧不上你爹。」宋老太太有些無奈，她也是做母親的人，代入范家老太太，她也不放心讓家裡千寵萬愛的姑娘，嫁這麼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不過好在宋家有錢，范家姑娘不用跟著吃糠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