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佛曰：無有差別

  據說有位高僧，雲遊到了京城，在京郊海慧寺開辦水陸道場，講解佛經。女子和男子不同，不能輕易出門，得道高僧講經這麼好的機會，女眷們怎麼能錯過。於是乎，一傳十，十傳百，京中貴婦們，都知道了這一消息。

  水陸道場一開要開半個月，海慧寺中為了水陸道場，忙的人仰馬翻，再加上人員混雜，也就不安排女眷們住宿的事情了。

  什麼得道高僧，宋霽初連聽都沒聽說過，不過能有機會出去走走，總比日日關在家裡的好，就當是出門踏青。

  大姑娘宋雯華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告訴了范夫人，范夫人並不反對，雖然范夫人對佛經，也沒太大興趣。范夫人這點和宋霽初出奇的一致，能出去走走，總比整日在家裡看帳本要好。所以根本沒等大姑娘宋雯華廢話什麼，便點頭同意了大姑娘宋雯華的提議。橫豎都是要出門的，也乾脆把幾個姑娘都帶著，再多安排些婆子小廝，一路上多注意就是了。

  京郊的海慧寺，離京城不算遠，出了城門，沿山路慢慢往上走便是了。一路上的馬車很多，看樣子都是去海慧寺的，馬車走一步停一停晃三晃的，宋霽初本來就暈馬車，如今更是晃的只想吐。

  早知道是這個鬼樣子，宋霽初倒是寧願不出門。

  好容易好容易來到了山門下，烏烏泱泱的都是馬車，宋霽初雖然喜歡熱鬧，可也見不得這麼多人，這都快趕上前些日子長公主的賞花宴了，一個沒聽過的和尚講經，就這麼大動靜？

  宋家來的不算早，已經沒有太靠前的位置了，被安排在了中不溜的地方，從范夫人到四姑娘宋霏霏，幾位依次排開。周圍都是還在長牙的小沙彌，人小鬼大的安排著眾位夫人、姑娘的位置。

  這確實是，就算是和尚，也是男子，還在長牙就算了，不過是個小孩子，也不會有人計較什麼，若是個青壯年男子，京中就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了。

  約莫著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後面的位置就已經被安排滿了，往前往後看，都是人頭，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

  又過了一會兒，在一群小沙彌的簇擁下，一位長著白鬍子的老和尚，出現在了眾人面前，老和尚鬍子花白，已經垂到了胸口，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得道高僧了吧。吃飯的時候，鬍子不會掛湯嗎？宋霽初這奇怪的關注點。

  對著眾人行過禮之後，高僧坐了下來，開始講經。

  宋霽初不知道第多少次懷疑，自己今天為什麼要跟著一起出來，高僧說了半天，宋霽初是一個字都沒聽懂。坐在下面聽經，又不好隨便亂動，宋霽初只覺得時間難捱，比跟著高姑姑學規矩還難捱。

  高僧在講「王子飼虎」的故事，又說「一切眾生皆可成佛」。高僧講故事的同時，也有小沙彌捧著筆墨紙硯，穿梭在人流中，大家有什麼想請教高僧的，均可在紙上留言，高僧會選取其中的問題，做出回復。

  小沙彌正好走到了宋霽初身邊。宋霽初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問題，等小沙彌走過的時候，宋霽初卻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小沙彌。

  小沙彌朝宋霽初點了點頭，又折了回來。

  「佛曰，眾生平等，何解？」宋霽初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小沙彌在宋霽初寫完之後，又沖宋霽初點了點頭，朝後面走去。

  高僧還在上面講經，小沙彌在下面也基本上跑了一圈，將收集來的問題，放在了高僧面前。

  宋霽初可以肯定，高僧看到了自己留下的話，朝自己的方向看了看，卻又特意將其挑了出來，去看下面的問題，宋霽初不明白。

  就算是高僧，講經也有中場休息，中場休息就不用一直坐在位置上，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了，場面也逐漸開始混亂了起來，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宋霽初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了，為什麼要跟著出來，為什麼，在家跟著高姑姑學規矩不好嗎？

  幾個小沙彌，在人群中穿梭，像是在找什麼人。

  「阿彌陀佛，」一個小沙彌出現在了宋霽初面前，宋霽初也趕忙雙手合十還禮。

  「時無有男女、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世故名眾生。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阿彌陀佛。」小沙彌說完，便離開了，宋霽初聽的一頭霧水的，這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後面仔細想想，宋霽初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佛曰眾生平等，這便是眾生平等吧。

  高僧的講經重新開始，大家都重新坐好，宋霽初聽著點點木魚聲，不知不覺間，周圍的世界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耳邊的木魚聲和自己的呼吸聲。方才高僧說過，這是入定。

  視眾生無有差別，宋霽初在心裡重複了一遍，無有差別，真的可以無有差別嗎？自己和大姐姐都是宋家嫡出的女兒，父親母親的態度，尚且不能無有差別，更何況是對三妹妹和四妹妹。對兩位哥哥和對女兒們的態度，也完全不一樣，男孩子們可以讀書科考，經商遊歷，姑娘們卻不行，這是哪門子的無有差別。自己是姑娘是小姐是主子，薔薇她們卻是女使是丫頭，甚至有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握在宋家手裡，怎麼能說是無有差別。宋家分兩邊，廣陵宋家和京城宋家，廣陵宋家商賈出身，京城宋家書香人家，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商賈在讀書人眼裡，只能算是賤民，這又算什麼無有差別。父親是正三品御史大夫，官高一級壓死人，正三品上面還有二品、一品還有皇家，也要無有差別？

  宋霽初有些吃驚，自己怎麼會想到這些，無有差別，看似簡單的四個字，卻是千難萬難。

  「當！」宋霽初被鐘的聲音驚醒，從入定的狀態出來了，上面的高僧還在講經，周圍的人依舊在聽著，高僧桌子上的香爐里，余煙裊裊，是很濃重的檀香的味道，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宋霽初依然能聞到。方才的思緒，從腦子中一閃而過，仿佛沒有出現過。

  「無有差別。」宋霽初還是沒忍住喃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