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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罪之鏡(十四)

2024-08-23 22:07:54 作者: 山河長秋
  謝未弦手還有些發抖地捏著那封信。這一路闖下來,他手上的傷實在是撕裂得太厲害了,現在已經有點繃不住了,抖個不停。

  這裡是死亡的盛放地,只有他一個會喘氣的,空氣里就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謝未弦的嗓子都在冒血,呼吸聲聽起來也有些沙啞。

  陳黎野站在他身後,很想和他說點什麼。

  可無論他說什麼,聲音都傳不到兩千年前。

  他就只能看著謝未弦站在門口捏著信發抖,看著他顫抖著吸氣哽咽低頭,看著他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進牢中,又看著他低下身子,慢慢地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謝未弦動作很輕也很慢,像是怕把他驚醒一般。

  「……黎野。」他啞聲說,「回家了。」

  陳黎野心裡一痛:「……」

  謝未弦慢慢地抱著他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就在此時,突然一聲清脆響聲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謝未弦低下頭。

  那是一枚銀環戒指,上頭還綁著紅繩——那是顧黎野的戒指。

  謝未弦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顧黎野是把這枚戒指藏在了哪兒,鳳恍竟然都沒發現。

  這就奇怪了。顧黎野死後屍骨也被很多人移動過,那些獄卒也曾經那麼暴力地對待這具屍骨,這枚戒指居然都沒掉出來。可謝未弦一來,這麼輕輕地一動他,這枚戒指就像是尋到了正主一般,自己掉了出來。

  不知是巧合,還是……

  謝未弦眼裡一下子燃起了光,他一時怔在了原地,沒有動彈。過了片刻之後,他才終於動了動,慢慢地低下身,把那枚戒指從地上撿了起來。

  他拿起來確認了一番,發現那確實是顧黎野的戒指。

  謝未弦又轉頭看了看懷裡的顧黎野。

  他懷裡的屍骨冰冷,安安靜靜地靠在他肩頭。

  謝未弦垂了垂眸,眸底的光芒又暗了下去,慢慢地抱著屍骨站起了身,又轉過頭慢慢地走出了這座地下的牢。

  他抱著顧黎野的屍體,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舊顧府。這條路雖然偏僻,但路上也還是有幾個行人的。一見到這麼一個穿著一身黑還遮住了面孔的男人從地牢里走出來,懷裡還抱著死了好幾天的罪臣顧黎野的屍體,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吸引了過去。

  這太顯眼了,而且大家當然都知道誰才會幹這種事。

  於是,那些路上的行人懵了一會兒後,都紛紛驚慌失措地驚叫著轉頭跑了,應該是都去報官了。

  但謝未弦卻毫不慌張,他就那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把顧黎野帶回了舊顧府,找了個地方把他放倒躺好後,就去了舊顧府旁空無一人的那些房子裡,翻騰了一會兒後,翻了把破鏟子回來。

  他在舊顧府旁邊晃悠了一會兒,找了個地方,然後一鏟子挖了下去。

  陳黎野在一旁看著他一鏟子一鏟子地挖:「……」

  謝未弦就這樣一鏟子一鏟子地挖著。他受著傷,動作還是慢了不少,等他挖好一個能供一個成年男人躺下去安息的坑後,又把鏟子丟到了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顧黎野。

  顧黎野還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謝未弦看了他一會兒後,眯了眯眼,就又收回了目光,轉頭又一瘸一拐地走去舊顧府的那片廢墟里了。

  陳黎野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就又跟了上去。

  謝未弦在那片廢墟里走了一會兒,四處翻找了好半天,而能入他眼的東西也都被他拿起來打量了一會兒——那些都是些很大的石頭。

  陳黎野很快就明白他是在找什麼了。

  一塊墓碑。

  他想給顧黎野立一個墳,給他一個葬身之地。

  謝未弦在舊顧府里翻了很久,覺得哪塊都不滿意。等到日暮西山時,他才終於挑到了一塊相對還算滿意的石頭,拎著那塊石頭從舊顧府里走了出來。

  他把那塊石頭按在挖好的坑前。那塊石頭實在不算很好看,畢竟它已經在舊顧府這個廢墟里坐鎮十多年了,渾身上下都坑坑窪窪的,還有點髒。

  但這或許也是謝未弦能找到的最好看的一塊了。

  謝未弦又去把顧黎野輕輕抱了起來,又慢慢地把他放進了挖好的坑裡。


  西邊的日頭漸漸落下,夕陽的光把這冰冷的一切都照的暖和極了。

  謝未弦沒有急著埋他,把顧黎野放到坑裡之後,他就也鬆了口氣,慢慢地坐到了他旁邊去。

  他沒有開口,低頭看了顧黎野一會兒後,又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舊顧府愣神。有風從遠方吹了過來,把他的頭髮吹得飄飄。

  他就這樣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後,謝未弦才嘆了一口沙啞又顫抖的氣,說了一句:「好疼。」

  這話落進了春風裡,依然無人回應。

  謝未弦收回了看向舊顧府的目光,低頭看了看顧黎野,盡力讓聲音平靜下來,問他道:「你能抱抱我嗎。」

  謝未弦這話說的極輕,聲音悶悶的,輕描淡寫地像是完全無所謂一般。

  明明是一句輕的會立刻被風吹散的話,卻一下子擊中了陳黎野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感到心口一震,眼前立刻模糊了起來,淚水立刻啪嗒啪嗒地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謝未弦沒有再往下說了,就那樣安靜了下來,像是在等顧黎野從那坑裡爬起來,然後對他笑一笑,依言抱他一下,安慰他不疼。

  可死人做不出這種事。

  一時間只有風聲呼嘯。

  過了很久之後,謝未弦才苦笑了一聲,像是在笑自己要求的事有多可笑。

  然後,他又長嘆了一聲出來,又故作輕鬆地低了低頭,說:「算啦。」

  「……」

  又是幾許沉默。

  沉默很久後,謝未弦又說:「……凌.遲,是真的很疼。」

  「鳳恍說你撐了三天……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能撐下來的。我這才半天,就已經感覺要死了。」

  他說著說著便笑了一聲,說:「你可能要罵我傻了。但是你罵也沒用,我這次不要聽你的話了。」

  陳黎野:「……」

  謝未弦抬了抬頭,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天空中那些被夕陽燒的火紅的雲,說道:「就當我今天死了吧,黎野。」

  「我沒跟你同生,也沒跟你同死……既然如此,那就受一樣的罪,受同樣的苦吧。」

  「這樣……大概也算,死在了一起吧。」

  陳黎野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想到,謝未弦收手把自己打進牢里的理由是這樣的。

  他眼前一片模糊,有些看不清謝未弦的背影了。

  在他死後,謝未弦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擁有讓他痛心的能力。他的喉嚨已經在謝未弦被凌.遲的時候喊啞了,現在也早已經哽咽不出來了,只有眼淚源源不斷地流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眼睛現在一定紅的要命。

  謝未弦說完這話後,就又沉默了。

  然後,他又接著說:「邊境軍沒有來,黎野。」

  「鳳恍早料到會這樣了,他一定會限制邊境軍。」

  謝未弦說著說著便又苦笑了一聲,說:「還真是對不起你。我跟你說好的千軍萬馬,結果到頭來……卻只來了我這麼個殘廢。」

  「……但是沒關係。」

  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站起了身來,把黑披風從頭上摘了下去,重新披好。

  他露出了臉。陳黎野忽的發現,現在,他的將軍臉上已然沒了以往的年少輕狂,反倒還寫滿了憔悴和悲涼,還有幾分決絕和堅定。

  他臉上的東西很多,卻唯唯找不見陳黎野前世今生都最熟悉的光。

  他的光沒了。短短一天裡,它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未弦說:「現在,我就是你的千軍萬馬。」

  說罷,他又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低了低身,把顧黎野的一隻手拾了起來,從懷裡拿出了那枚從顧黎野懷裡滾出來的戒指,戴到了他的手上,然後又把他的手輕輕放回了他身側,對他說。

  「晚安。」

  日光在那一瞬徹底西落,夜色也徹底降臨。

  黑夜到來了。

  謝未弦慢慢地又伏下了身去,低頭輕輕吻了他的額頭。

  他的淚混著血滴了兩三滴到冰冷屍骨的臉上。

  他啞聲說:「我愛你。」


  說完後,他就又慢慢地起了身,拿起了鏟子來,把土埋了回去,安葬了顧黎野。

  親手安葬死去的愛人實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謝未弦越是填土,雙手就越抖,呼吸就又粗重,他的呼吸聲很快染上了哭腔。他的頭埋得很低很低,仿佛不敢去看那墳中人。

  謝未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似乎還越來越快。

  一捧又一捧土埋到了顧黎野身上,謝未弦就這樣看著他的春天被他親手掩埋。

  等到最後終於填好了這座墳後,謝未弦也終於雙腿一抖,跪到了地上,手裡的鏟子也立刻飛了出去。

  他早已泣不成聲。

  他先前面對屍體的冷靜沉著以及安靜的悲痛在此刻都被親手安葬了顧黎野這件事燒的煙消雲散。這位邊境軍的年輕統領跪在地上,終於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顧黎野的死亡,他哭得崩潰,撕心裂肺又歇斯底里,心中所有的悲慟都在這一刻如決堤一般傾瀉而出。

  「顧黎野!!!」他哭喊著嘶吼道,「你騙我!!!你怎麼敢騙我!?!」

  「你不是說讓我放心嗎!?!戒指呢!?你不是說要有一天把戒指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給別人看嗎!?你不是說要嫁給我進侯府嗎!?!」

  死人不會回答他。

  陳黎野也不能回答他。他被謝未弦的哭喊擊的難過又內疚,慢慢地捂著臉蹲了下來,眼淚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他對自己的痛恨在這一刻到達了頂端,那些痛恨就這樣慢慢侵蝕著心臟。

  他恨他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造反,就這樣自責著,把自己傷的千瘡百孔。

  謝未弦的歇斯底里就這樣落在了夜色里,回答他的空有風聲。

  春天死了,人間仍在。

  沒有人回答他。直到兩千年後,他也沒能等到這句回答,更沒能等到顧黎野給他的回應。

  你能抱抱我嗎。

  你為什麼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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