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24-08-23 22:39:16 作者: 羅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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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祁微怔,眼神也有些變化,9年前那麼刻心銘骨的難忘相遇,他理所當然無法忘記。

  甚至說是,永遠鐫刻在心中。

  封家本家在靳川,封祁是封老爺子最小的兒子,被家裡人暱稱為「老么」,就是因為他排名最後。

  封老爺子身體健朗,與封老太太一生育有三兒兩女,最小的兒子還是在他四十歲那年生的,封老太太也是個福厚的,艱難的生育之險挺了過來,現在子女齊全,兒孫滿堂,多少人家都是羨慕不來的。

  封家幾個兄弟姐妹除卻封祁和他的四姐封瀾之外,都是循規蹈矩地長大的,偏偏到了封瀾、封祁這兩個最小的孩子這裡,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將老爺子氣個半死是常事。

  封祁從小就聰明,從小到大都是跳級過來的,16歲那年謊報年齡去徵兵,還去了空軍預備役,他長得高,16歲就飆到了178cm,將自己說成了18歲,完全沒有人懷疑他說了慌。

  這件事被老爺子知道之後,封祁被打了個半死。

  封祁今年27歲,11年前老爺子還年輕著呢,打人還是非常有力的,他硬是一聲不吭全都捱了下來,被打完了之後還是義無反顧去參軍。

  老爺子被氣得不行,最後還是動用關係將他給弄了進去,成為了那一屆空軍預備役最小年齡入伍的少年。

  他參軍2年,18歲那年在飛行訓練里卻遇上了事故,流落荒島長達三個多月,後來奇蹟生還獲救,還帶回來了一個年僅8歲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不是誰,就是現在的葉嶢。

  封祁在荒島里找到了被葉嶢母親藏起來的背包,知道了葉嶢的一些身世。

  葉嶢五歲那年就被帶到了這裡,雖然和母親一起,但是他找到她的時候,葉嶢的媽媽早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

  小女孩晚上睡覺害怕,只能捧著自家媽媽的頭顱骨睡覺,他流落荒島的那一天就被她撿回了洞穴里。

  他是幸運的,當年他受了重傷,慶幸的是雙腿沒有斷,只是斷了一條手臂,後背是大面積擦傷,戴了頭盔,俊臉倒是保住了。

  然而他還是傷得不輕。

  也不知道這么小的小女孩是怎麼樣將他從海灘拖回洞穴里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小女孩抱著慘白森森的頭顱骨睡覺。

  外面狼嚎不斷,漫山遍野都是這種瘮人的叫聲,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更加增加了驚悚的效果。

  封祁第一反應以為自己被哪個野人族給抓走了,渾身劇痛。

  神奇的是,受傷的地方都塗上了草藥,不過他著實狼狽,衣服都被脫光了,只剩下一條破破爛爛的內褲給他遮羞。

  那是封祁最狼狽的時刻,沒有之一。

  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將近10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晚的經歷依然讓他刻骨銘心,以至於久久不能忘懷。

  不僅因為身上的劇痛以及自己處境的糟糕,更加是因為眼前那個小女孩似是人類又像是野獸的行為。

  當時的葉嶢8歲了,看起來卻像是5、6歲的模樣兒,瘦瘦小小的,又黑。身上隨意披著獸皮,光腳,頭髮很長,原以為她是很邋遢的,但是她身上比他還要乾淨,那雙小鹿眼澄澈純真,正巴巴地看著他,仿佛是在看著什麼神奇的物種。

  如果不是她在噩夢之後驚醒過來眼裡還殘留著恐懼和害怕,他會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被狼群養大的孩子,然而卻不是。

  她眼裡的惶恐和驚懼深深刺痛了他。

  她甚至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後來他找到了她的背包,知道了她的年齡,他計算了一下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足足差了11歲,叫哥哥可以,但是叫「叔叔」其實也合適。

  最後二選其一,他教她說話,她最先學會的是「哥哥」,就天天「哥哥」長「哥哥」短那樣叫,非常喜歡黏著他。

  3個多月後,他們終於獲救,他毫不猶豫地帶走她,連同她懷裡的森森頭顱骨,一起帶走。

  因為這是她媽媽要求的,她活不下去,她希望她的女兒能活下去。

  就這樣,她救了他,他帶走了她。

  羈絆,由此產生。

  可他卻於後來殘忍地將這種已經深入骨髓的羈絆斬斷,再而後,難以尋回。

  當初的小女孩於現在早已經長大了,不僅身高拔高、五官也長開了,就連她的想法他也是看不透了。


  想來,也有些惆悵。

  10年,所帶來的不僅是年齡上的差距,更加是各方面的鴻溝,根本無法消除。

  「靳大隊長你話倒是說得輕鬆,PTSD不是經歷得多看得多就能完全避免的,PTSD的發病期少則2-3個月,多則1年之後才會逐漸顯現。身為醫生,我的建議還是在回去之後,帶她去做一下心理諮詢,免得出現什麼意外。」

  「或許我話說得消極,而且不那麼好聽,可是,我這是為葉嶢著想,她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這一點,封祁你作為她的叔叔,應該比我更清楚。」

  林沐說至最後目光已經是鎖定在封祁身上了,希望他能給出承諾。

  封祁從頭至尾都靜靜地聽著,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隨著火光的躍動而產生瑰麗的變化,他看向林沐,眸子裡映滿了火光,輕輕頷首,示意她自己已經知道。

  反應平淡,眸光卻冷冽堅定。

  這一個晚上終究是沉寂地過去了,寒風夾雪吹來掩埋了一地血跡與腥氣,葉嶢也在藥物的作用下,被迫強行進入夢鄉4個小時。

  早上8點多,天才剛開始亮,寒風依然滲骨,屋裡的火爐早已經熄滅,只剩餘溫。

  葉嶢是在一片嘈雜聲里醒來的,外面有很多人在說話,男的女的,高聲叫嚷,也有人在唱歌,仔細去辨認,唱的是藏族小謠。

  她頭痛欲裂,渾身肌肉酸痛,雙腳尖銳的疼痛更加是蔓延至全身,想抬一下手指都是艱難的。

  「嗷~」

  雲吞早已經醒了,甩著尾巴圍著葉嶢打轉,葉嶢實在是無力,只能對它笑了笑當作打招呼。

  「小嶢你醒了嗎?」

  門外有人敲門,聽聲音好像是顧蘊的聲音。

  葉嶢連回答的勁兒都沒有,只能讓雲吞去開門,她則用盡全力慢吞吞地從床上起來。

  「吱呀」一聲,門很快就被雲吞開了,顧蘊和林沐一同站在外面,門外的光線洶湧而進,刺痛了她的眼。

  她遮擋不及,眼睛一閉,又「噼啪」一聲倒回了床上。

  「我天!是不是太餓了?」顧蘊手裡還捧了飯食的,看到葉嶢連床都起不來,立即過去察看她的情況。

  就連林沐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這裡有熱水,先喝點熱水暖暖胃。」顧蘊看她嘴唇乾裂,臉色蒼白,立即從保溫杯里倒了一杯水給她,還順帶將她扶起來,讓她喝水。

  「謝謝。」葉嶢說道,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水,喝了幾口。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林沐坐在長凳上看了她好一會兒,等她喝完水之後,才問道。

  「沒有。」葉嶢搖頭,一杯熱水下肚之後已經好很多了。

  「過敏退了嗎?」林沐說著便已經是走到她身旁,擼起她的袖子查看。

  「已經退了。」葉嶢也不掙扎,就靠在床邊,等她檢查。

  林沐仔細檢查了她的身體一遍,發現是真的退了,這才微微緩了面色,開始幫她換腳上的藥。

  葉嶢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什麼事情都要麻煩別人,「林醫生你可以告訴我怎樣換藥,下次我自己來就行了。」

  林沐剛將她腳上的繃帶解開,回頭瞥她一眼,「怕麻煩我?」

  「嗯,有點兒。」葉嶢自然是知道她有多忙,這裡又不止她一個病患,而且接下來很可能是不知道在哪裡就要分道揚鑣了,理所當然還是自己來會比較好。

  「好好聽醫生話,好好休息,這才是報答我的方式。」說著也沒有再多說,麻利地幫她換了藥。

  「小嶢,我帶了早餐過來給你,你先吃,恢復力氣了我們再到外面走一走。」

  顧蘊見她終於換完藥了,將熱騰騰的饅頭和酥油茶都捧到了她面前,又搞了點牛肉乾給雲吞吃。

  但是雲吞和顧蘊不熟,也只是嗅了嗅,便趴回床邊。

  「哇瑟你的狗不能太警惕了!真的好酷。」顧蘊一臉驚喜的模樣兒。

  「還行。」葉嶢是真餓了,能有饅頭吃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我們待會兒就要出發了嗎?這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叔叔是不是在忙?」

  「靳隊定了10點出發,這裡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但我覺得應該還沒完,更多的消息我打探不出來,他們不肯告訴我,」顧蘊說到這裡又有些身心不岔,撇了撇嘴,「男人都是一個樣,以為瞞著就是好事。」

  「至於你叔叔的話,剛剛靳隊將他找了過去,不知道在商量什麼事情。」

  「現在8點左右,我們在出發前還能做一些準備,昨晚我問過哥哥了,這附近有流動的那種小檔攤,我們可以買些日用品。」

  「日用品?指什麼?」葉嶢有些好奇。

  「你靠近點,我再告訴你。」顧蘊一臉神秘。

  葉嶢無法,只能靠近她,聽她在耳邊說道:「我的姨媽巾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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