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視線一點點清晰,我發現我正躺在火車的硬座上。
我搖搖昏沉的腦袋,挺著酸硬的腰坐了起來,窗外的天色灰濛濛的,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你這孩子,身上也不多帶點錢。」
旁邊一隻肉乎乎白胖胖的手,拿著一瓶礦泉水遞給我。
我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扭過頭去。
剎那間,我就看清了我面前的人,圓圓白白的臉,一點點的雙下巴,笑得像月牙,但還有些微紅的眼睛,還有那……禿得反光的頭頂。
「二……」我咽了口口水,嗓子嘶啞得很疼。
我腦袋裡就像有場煙花炸開了,讓我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
二叔笑著揉揉我的頭:「給你爸媽發消息,讓他們回蓮花市過年。」
或許是因為我腦子太僵了,呆愣愣的按照二叔說的去做了,給我媽撥通了電話後,那邊傳來我媽驚訝的聲音。
「啥?你已經上車了?你這孩子走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再說過年就在老家過唄,你盧嬸還有蘭瑤都快回來了,到時候讓小宇他們都回來一趟,在家幹啥都方便,還跑蓮花市去幹啥呀?」
我媽語速連珠炮一樣,我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哪開始解釋。
然後,我手裡的手機就被拿走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二叔把手機放在耳旁,粉粉的嘴唇開始蠕動:「嫂子。」
然後,二叔靜默了良久,可能是那邊也沒說話,過了好久,二叔才點頭笑著說:「行,那我們在蓮花市等你們。」
二叔掛了電話,又把手機交到我手上,觸碰到二叔溫熱的皮膚,我才恍如隔世的覺得,二叔他們……真活了。
「二叔!嗚嗚嗚嗚!」我哭著抱住二叔,鼻涕眼淚抹了二叔一身。
二叔無奈地拍拍的我的背。
「你個傻丫頭,哭啥,這不是回來了嗎,再說你……別哭了,跟前人都看著呢,哭我一身血。」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啊,二叔就把我腦袋扒拉開,用紙把我鼻子和耳朵堵上,他胸口果然沾了好多血。
這時,我身後的過道上,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老韓,你嘗嘗這個。」
「能不能到座位上再吃?」
「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在底下的時候天天吃香灰,我早都饞這盒飯了,還非得加地溝油的。」
我驚訝地回頭。
就看見韓叔和黃叔拉拉扯扯地拿著一盒盒飯,周圍的乘客們,因為黃叔的話,都投來了異樣的眼光,有的人嘴角還抽了抽。
黃姨用手擋著臉,拉著齊姨從他們繞過去,坐在了我身邊。
黃姨僅僅抱住我:「暖庭,你受苦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我心裡充滿了膨脹的甜蜜,我也僅僅回抱住黃姨,又和韓姨抱了抱。
「不苦,都值得。」
後面,黃叔叫韓叔無望,伸手拽住了從後面過來的朝陽:「小陽,你嘗嘗,好不好吃?」
朝陽微笑著,就著筷子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嗯,好吃。」
「你看,我就說嘛!」然後,他們三個人就擠在了我們對面。
我環視這圈這六張臉,他們也在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我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二叔他們安慰我好半晌,我才從那種情緒中出來,不出來也不行了,我又開始流鼻血了。
朝陽遞給我一張紙巾,擔憂道:「暖庭,你的身體的情況,不要再隱瞞了。」
我一邊換下衛生紙,堵住,一邊搖了搖頭:「快過年了,過完年吧。」
距離過年還有六天,距離我和師父離開的時間,還有十四天,最起碼大家還能一起過個好年。
黃叔搓了一把臉,吸了兩下鼻子:「那你還有沒有沒完成的心愿?」
黃姨惡狠狠地瞪了黃叔一眼。
但我卻不覺得生氣,我只覺得,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想了想:「有很多心愿,想看你們漸漸變老,想上完我的大學,想看照庭長大成人,想看璐璐和方忠宇,韓子奇和晨曦步入婚姻的殿堂,想看他們的孩子,想……」
原來我的遺憾還有那麼多。
黃叔激動地拉住我袖子:「暖庭啊,別的事,黃叔滿足不了你,但看小奇和晨曦結婚這事,你包在我身上!老韓!你答不答應!」
「答應!必須答應!」
「其實也不用這麼急……」我急忙擺手,但是他們已經不聽我說啥了,開始商量婚禮的事了……
這三個月來,今天是我最精神的一天,一整天都樂呵呵的,火車上油乎乎的盒飯,也吃得我津津有味兒。
二叔還給我講了他們在底下的時候,都經歷了什麼。
一開始在南江的閻王爺手下,他們跟畜生差不多,每天被鞭笞,被奴役,聽得我心裡發緊,鼻子發酸。
還好後來宋七姐姐把他們要過去了,回到東北地界的冥府後,他們就過上了逍遙似神仙的日子。
東北的地府不像其他地方那樣規章分明,鬼魂們都可以四處遊蕩,有條件的還能吃吃喝喝,做遊戲,打麻將,各種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只要受刑的鬼魂按時間去受刑就行。
「不會有鬼魂私自逃跑嗎?」
「不會,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齊姨給我解釋。
而二叔他們作為要挾我的籌碼才死去的人,生前有積德行善,根本沒有任何的處罰。
就連我們給他們燒的紙錢,也在功德的換算下,膨脹好幾倍,可以說在底下算是富甲一方,每天負責吃喝玩樂就行了。
這怎麼聽得到我還有點酸呢?
黃叔還給我講底下的好玩的,說起宋七姐姐的時候,一臉的感慨之色:「閻王可真不是一般人,地府里居然還能建設遊樂場。」
我:「……」
早就知道宋七姐姐不是一般人,但我沒想到這麼誇張。
時間就在我們的閒談中,一點點過去了,我睡覺的時候,他們就輪流守著我。
等到天微微亮起的時候,我們下了火車,我一摸褲兜,就剩兩個一塊錢的硬幣了。
想了想,我給方忠宇打了個電話:「你找個人來火車站接我,大一點的車啊。」
「啥?你們來蓮花市了?咋不提前告訴我,我好把工作往後推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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