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迷迷糊糊清醒過來的時候，聽到外面好像有人在放煙花。
她透過屋頂破爛的瓦片看去，正好看到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很漂亮，短暫的綻放後很快就消散在了夜色中，她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除夕。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她有些吃力的側過臉看去，是她媽唐小鳳開門進來了，只是開門的瞬間帶著些冷風進來，引的她不由咳嗽了兩聲，唐小鳳手中還端著兩個碗，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小秋，好一些了沒有？」
許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生病的這些日子，許秋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她頭髮乾燥又枯黃，原本還算清秀的臉上，瘦的只剩下骨頭，眼眶和臉頰都凹了進去，看著憔悴又恐怖。
唐小鳳被這目光看的格外的不自在，她將碗放在旁邊的柜子上，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給許秋攆了捻被角，才輕聲的說：「小秋，我知道你心裡委屈，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裡也難受啊，可這是命，得認啊。」
說到這裡，唐小鳳聲音都有些哽咽，好半晌，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說：「我給你煮了些麵條，還有給你夾了些菜，有雞肉了，你先吃，吃了才有力氣，身體才會好。」
許秋過了好久，才收回盯著她的目光：「這命，不是你們造成的嗎？」
唐小鳳一怔，頓時哭了起來，豆大的淚滴一顆一顆的落了下來，「小秋，我就知道你記恨我們，可誰讓你自己不爭氣啊，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不然，他王征怎麼會把你趕出來，這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不是女人啊。」
許秋低聲的笑了起來，突然又吸了幾口冷風，猛的咳嗽起來，甚至有一瞬間，快喘不上氣來。
唐小鳳想來扶起她，卻被她避開了。
「別碰我，這大過年的，可別沾染了我這晦氣。」
唐小鳳猛的僵住了，良久才說：「好好好，你別生氣了，保重身體。」
許秋低低的笑了起來，「保重身體？你是怕我大過年的死了讓你家晦氣吧？」
「小秋，媽不是這個意思，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
許秋此刻只覺得格外的悲涼，「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想？我這些年工作的錢，結婚的彩禮，我自己賺的錢，全在你們身上，可到頭來，我離婚了，生病了，需要錢治病的時候，你們卻一分都不願意給我。」
唐小鳳被這話說的有些不自在的別過了頭。
「甚至，還把我趕出了房子，讓我在這個四處漏風的老屋子來住，生怕我死在那新房裡，你別忘了，那房子，還是我的錢修建的，你們住在裡面，也不怕遭報應啊。」
撐著一口氣說完，許秋癱倒在了床上，大口的喘著氣，她肺上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肺部纖維化嚴重，此刻已經快喘不上氣了。
唐小鳳本來想給她拍拍胸口順口氣，見到她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怕，到底不太敢靠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見許秋終於平靜了下來，才唯唯諾諾的說：「醫生說了，你這個病，治不好了，要是治了，錢花了，人卻沒了，不是人財兩空嘛，再說了，你弟媳這兒剛生了二胎，正是要用錢的時候，那房子，是給你弟弟修的，這大過年的········」
「而且······而且家裡已經夠對得起你了，至少你離婚了還讓你回來住了，你看李家，她家女兒離婚帶著孩子回來，大冬天都被攆走了。」
「小秋啊，你也別怪我，是媽媽沒用沒本事。」
說著，唐小鳳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又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許秋卻很累了，她看向面前這個並不年輕的女人，臉上滿是皺紋，黑髮里已經夾雜了白髮，蒼老又憔悴的樣子。
她低低的笑出了聲音：「不怪你？我為什麼不怪你？從小到大，你都教我要為了這個家付出，為了弟弟付出，我初中畢業跟著你們出去打工，賺的每一分錢都給了你們，我明明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卻為了弟弟的破爛事情，為了不讓他坐牢，被迫嫁給不喜歡的人，就是因為他能夠給的起彩禮，現在我病的快要死了，你們卻剋扣著我的錢，仍由我自生自滅，我為什麼不怪你！」
「你以前一直說，娘家就是我的依靠，弟弟就是我的依靠，現在依靠在哪兒呢？」
唐小鳳被質問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許秋才說：「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唐小鳳有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行，我先回去了，你把飯吃了。」
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瘦的快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許秋，本想再陪陪她，可想到家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孫子也等著自己餵飯，到底是走了。
許秋看著那扇門打開，又徹底的關上，終於死了心。
她回想著自己這失敗的一生，突然就覺得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
此刻，天空突然又亮起了煙花，看著好看極了。
她想，如果有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她一定要過不一樣的人生。
一定一定，不要像這輩子這樣傻了。
她看著天空的煙花，徹底的閉上了眼睛。
*
「要我說啊，女孩子家家，讀書有什麼用，勤快本分老實，以後嫁一個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你看陶三姐他們家的女兒，就是讀了大學，現在好了，嫁到北京去了，根本就不回來了，生這樣的女兒有什麼用。」
「就是，聽說男方才給了一點點彩禮，沒意思啊，這個女兒白養了。」
「這當女兒的出去享福了，把爹媽扔在家裡，也不管家裡還沒有結婚的哥哥，這樣的女兒啊，看著吧，以後一定會遭報應的。」
「陶三姐才真的不值得，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功夫培養出來的女兒，根本幫襯不到家裡，真是白費功夫。」
「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是我們小秋好，聽話，懂事，可不像她家的女兒那樣。」
「等小秋去工作賺到錢了，就可以小寶買新衣服。」
「小寶，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雞腿。」
耳邊是喧鬧的聲音，許秋猛的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此刻正端著碗，坐在飯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