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總辦事喜歡八面玲瓏無疏漏,他不知道席乘昀要找那個彭總做什麼。於是在查清楚這個彭總的交友圈關係鏈之後,直接從他的朋友圈裡,挑了一個認識的出來,先把電話打給了這個人,讓他去組一個局。
彭萬里接到電話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年初一,我還要去我丈母娘家!」彭萬里皺眉說。
電話那頭報了幾個名字:「這就是一個私人聚會,來不來隨你。」
「有裴興?」彭萬里一驚。
「嗯。你最近不是總說房地產不景氣了嗎?遇見這位,你還不趕緊抓著點機會。給你那小建築公司,來個回春的機會?」那頭笑笑說。
彭萬里立馬就做出了決定:「我馬上過來,在哪兒?」
那邊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笑著報了地址。
彭萬里掛了電話,就立馬去取了一套他平常不太捨得穿的高定。
這玩意兒他媽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套能賣幾百萬。
上回去蔣家那個兒子的訂婚宴上,他是什麼也沒撈著,今天可不能錯過了,得把自己的門面好好包裝一下。
彭萬里對著鏡子照了照,把皮包一拿,老婆孩子丟家裡,然後也顧不上叫司機了,自個兒就開車先過去了。
彭萬里到的時候,其他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酒桌就擺在一個小花園裡。
從花園的網欄,還能望見另一頭的馬場和靶場。
「你怎麼才來啊?快快,人裴總都到了。先給裴總敬個酒。」有人出了聲。
裴總人很年輕,才三十來歲,穿著POLO衫,是和他們不一樣的瀟灑肆意。人放在桌上的鑰匙,都是阿斯頓馬丁超跑的。
他們這樣的,就是從父母,甚至祖父母那輩兒就開始發財了。
是彭萬里一行人平時還真接觸不到的那個圈子裡的人物。
裴總先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彭萬里看了兩眼:「坐。」
彭萬里趕緊坐了下來,然後拿起一個酒杯,抬手就灌了兩口白酒。
其他人忙起鬨說一杯不夠。
彭萬里說:「我自罰三杯。」然後連著幹了三杯。
嗓子眼兒里,胃裡都嗆得火辣辣了,他才放下杯子。
……但都值得。
彭萬里心想。
十年前的時候,他就以為自己能一飛沖天,結果他媽的等了又等啊,這麼些年,還就只是個建築公司的老闆。
現在不就終於等來他的機遇了嗎?
這邊酒過半巡了。
那邊席乘昀才開著車,載著白綺抵達了地方。
白綺轉頭一看。
這是個高級會所,他過去聽過名字,裡面配備了什麼高爾夫、溫泉、撞球、私人影院,還有個靶場。
兩人進門的時候,聽見了極輕的「喀嚓」一聲響。
他們誰也沒有回頭,都心知肚明那應該是有記者聞風趕來了。
這頭裴總點了根雪茄,問:「彭總做過哪些項目啊?」
彭萬里連忙答了:「接過鳳凰地產月亮灣的項目,還有去年一個市政工程,雖然咱們就是去做了個輔助。」
「哦,那很了不起啊。」
彭萬里還沒被這麼牛逼的人誇過,當下也就報了不少項目。
這一報出來,裴總都有點驚訝。這人的小公司,還真承建過不少項目,尤其是差不多九年前開始做的,都相當不錯。
裴總目光一轉,突然間站了起來。
「怎麼了裴總?」
裴總高喊了一聲:「席哥。」
眾人一愣,齊齊扭頭。
席乘昀穿著深藍色的羊絨大衣,緩緩朝這邊走來。他身邊還有個人,被他牢牢握著手。那人穿著白色的大衣,還圍了一條卡其色的圍巾,長得分外好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鬆軟棉花糖上,綴了點兒巧克力漿。
裴總裝模作樣地說了一句:「巧啊席哥!您這是來幹嘛呢?」
席乘昀笑著看了他一眼。
白綺心說這戲精跟我比起來,也不逞多讓。
席乘昀捏了下白綺的手背,說:「陪他玩兒。」
白綺頓了頓,然後又放鬆下來,乖乖任由席乘昀捏了。
裴總連忙招呼:「嫂子過年好啊,來來,快來坐。嫂子玩兒什麼?我買單行不行?」
說著,他還一邊手忙腳亂地把煙給掐了。
席乘昀這才帶著白綺走過去。
眼尖的服務生立馬在裴總身邊添了兩把椅子。
裴總又張羅著讓人給白綺拿喝的去,問:「牛奶還是果汁啊?酒肯定不行吧。這席哥得揍我。」
白綺:「橙汁就好了。」
裴總應了聲:「那席哥呢?」
白綺低頭掃了一圈兒桌上的酒杯和酒瓶,亂糟糟的,酒氣有點沖鼻。他不愛喝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好東西,想也不想就說:「也果汁吧。」
席乘昀這才點了下頭,出聲:「嗯,聽他的。」
裴總聞聲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他說:「行。」
然後叫服務生拿去了。
其他人見狀,都不自覺地收斂了坐姿,連歪倒的姿態都不敢擺出來。
心底好像懷著一種本能的敬畏。
裴總看向一個人,那人生得高大像個鐵塔:「盧彬,你給席哥和嫂子介紹一下。」
白綺抬頭看了一眼,他想起來,在蔣家的訂婚宴上見過這個人。
盧彬站起身,一個個介紹了過去,很快就介紹到了彭萬里。彭萬里還站起來,殷切地沖席乘昀和白綺笑了笑。
白綺出聲:「名字有點耳熟。我爸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彭萬里一愣,心說不會吧,這人還真是白山的兒子?
像他們這樣長期往工地跑的,其實很少去看什麼娛樂新聞。撐死了也就去看看哪個女明星胸大……
那個盧彬倒是反應更快,他左右一看,疑惑出聲:「白山的兒子?」
白綺輕一點頭:「嗯。」他看向盧彬:「你沒怎麼見過,你也認識我爸爸?」
盧彬:「啊。」
白綺也沒想到自己早和彭萬里遇見過了,他坐直了,手不自覺地反捏了下席乘昀的手背。然後有種很奇妙的體驗,好像置身在一群年紀比他大很多的老油條中間,也感覺到了從容。
白綺笑了下:「好巧啊。今天上午,席哥剛陪我去醫院探望之前受傷的病人,結果發現醫院搬遷了。我聽我爸說,之前都是彭叔叔代替他去探望的。正好問一問……」
周圍的人驚訝道:「嚯,沒想到啊,彭總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在呢!」
一個個看著他,目光充斥著羨慕。
彭萬里卻被釘在那裡,一點也不覺得有多麼高興。
他覺得這人生糟透了。
簡直像是在玩兒他。
「醫院……是搬走了,現在改名叫聖愛了。」彭萬里低聲說。
「那病人呢?」
「還在裡面……只是有的,出院了。」彭萬里的頭垂了下去。
「那您怎麼沒和我爸說一聲?」
「……忙,就忘了。」
白綺:「是嗎?」
其他人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了,一時桌上的氣氛有點怪異。
這時候服務生端來了果汁,還上了新菜。
裴總想問白綺吃什麼,又有點不敢插聲打斷。
席乘昀不緊不慢地說了聲:「餐刀。」
服務生忙遞了上去。
彭萬里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雙手捏住餐刀,本能地心悸了下,勉強笑著說:「你爸平時忙得也沒問我……」
白綺突然想起來很早以前,他爸爸和他說起過的事。
白綺出聲道:「您那兒有帳單記錄嗎?我聽我爸說,之前因為您幫他墊付了一部分錢,所以他直接讓您不用給他工資了。我看看,您還墊了多少,我今天一塊兒給您吧。」
彭萬里……拿不出來。
裴總看了看席乘昀,然後轉動著掌心的酒杯,說:「彭總還坐著幹什麼?打個電話讓人去把帳本取來唄。嫂子要看哪。」
彭萬里這才去摸手機。
裴總笑著說:「我頭一回有這麼個機會請嫂子吃飯,那不得給辦妥帖了嗎?嫂子要什麼,那都得給拿來啊。不然席哥回頭削我,那我可就得找你們了啊。」
他明明年紀比席乘昀大,但一口一個「席哥」。
彭萬里的汗水這會兒已經下來了。
他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該撥給誰。
他根本沒記帳。
有個屁。
白綺:「銀行流水單也可以。」
彭萬里閉了閉眼:「……哎。」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以為的等了好多年的大機遇,結果一頭扎進去,是個能淹死人的泥潭。
「彭總算不清楚帳目嗎?」席乘昀輕笑一聲,用手裡的餐刀,給白綺切了塊兒牛肉,推到他手邊去,然後才又看向裴總:「我記得裴總手底下有一支隊伍,專管這方面的。」
裴總馬上掏手機:「哎,那小事,我叫過來幫著彭總一起算唄。保管算得清清楚楚。」
彭萬里這會兒明白過來,他是被架到火上下不來了。
真要等人來幫著他算……裴總、席乘昀,都得當場翻臉,他今兒別想走。
彭萬里低聲說:「沒有了,不欠了。都平帳了。」
「你說平就平啊。」裴總哼笑了一聲。
彭萬里:「還有……還有該給白山的錢,還沒顧得上給他。白綺,叔叔明天親自到你們家去拜訪,然後順便把錢給你爸爸,行嗎?」
一時卻沒有人接話。
桌上氣氛越發冷凝。
裴總轉頭問盧彬:「他剛說他手裡在做的新項目叫什麼?」
彭萬里登時吸了一口冷氣,他腦子一嗡,說:「我知道了,白綺,你懷疑我吞了你爸爸的錢對吧?我沒有……」
他狼狽地將頭埋得更低:「我,我對他很好的。當年你家裡剛出事的時候,你忘了嗎,我主動給你爸爸借了五十萬啊,還主動請他到我公司來上班……」
席乘昀一掀眼皮:「編謊話編得你自己都信了?嗯?拴著人家給你打白工。這叫好?」
裴總一皺眉,插聲道:「叫什麼白綺?我都得叫嫂子,你該叫什麼,心裡沒點兒逼數嗎?老子輩分還比你低了?」